第四章

幸福

——[俄國]亞·伊·庫普林

在一個富有的強國,偉大的國王把國家裏所有的詩人和智者都叫到他跟前來。他問他們:

“什麼是幸福?”

一個人急忙回答:“幸福是能一直看見您那非凡的臉上閃爍著的光輝和永遠感到……”

“挖掉他那雙明亮的眼睛,”國王漠然地說,“下一個!”

“幸福就是行使權力。作為國王,您是幸福的!”第二個高聲叫喊道。

偉大的國王聽後,苦笑著說:

“可是痔瘡使我很痛苦,我無法行使權力治好它。割去他的鼻子,你這個混蛋,下一個!”

“幸福是擁有財富。”第三個結結巴巴地說。

國王回答說:

“我很富有,可是這個問題我不得不問,一塊跟你腦袋一般重的金錠能使你滿足嗎?”

“嗯,陛下!”

“你將得到它。來呀!把像他的腦袋一樣重的金錠係在他的脖子上,然後把這個乞丐拋到海裏去!”

“第四個!”偉大的國王有些不耐煩地喊道:

這時,一個衣衫襤褸、眼睛滴溜溜轉的人,肚子貼著地爬過來說:

“啊,大智大慧的人!我的需要不多。我餓了,隻要填飽肚子,我就幸福了。我將在整個宇宙裏為您的仁慈歌頌。”

“給他喜歡吃的食物,填飽他的肚皮,”國王厭惡地說,“等他脹死了來告訴我。”

接著又上來兩個人。其中一個膚色紅潤,前額低窄。他是一個大力士。他歎了一口氣說:

“幸福在於創作。”

另一個是臉色蒼白、身材消瘦的詩人,麵頰上點綴著點點紅斑。他說:

“幸福在於健康。”

國王聽了傷感地說:

“瘦弱的詩人,如果我能用我的權力改變你的命運,一個月後你將會向諸神乞求靈感;你這個英雄赫克利斯般的人物,就會到醫生那兒乞求減輕體重的藥丸,平安地去吧。還有誰?”

“幸福就是死亡!”第七個戴著水仙花冠的人驕傲地說,“幸福根本就不存在,它是虛幻的!”

“砍去他的腦袋!”國王懶洋洋地說。

“陛下,陛下,開恩!”死囚大叫,臉色變得比水仙花瓣還要白,“我要說的不是這個意思。”

“把他拉下去,砍掉他的腦袋。”國王斬釘截鐵地說。

又來了許多人。其中一個隻說出了下麵幾個字:

“女人的愛情!”

“很好。”國王表示讚同,“從全國挑選一百名漂亮的女人給他,同時給他一杯毒藥。等他的靈魂離開他的軀體後就來告訴我,我將去看看他的屍體。”

還有一個人說:

“能立刻滿足我的每一個願望就是幸福。”

“你現在的願望是什麼?”國王狡黠地問。

“您是問我嗎?”

“對,我在問你。”

“陛下,這個問題提得太突然了。”

“把他活埋了。啊,又來了一個聰明人?唔,唔,走近一點……也許你知道幸福是什麼?”

這是一個真正的智者,他回答道:

“幸福在人的思維裏。”

國王的眉毛顫動了一下,他怒吼起來:

“啊!人的思維!什麼是人的思維?”

這個聰明人——因為他是一個真正的智者——隻是憐憫地微微一笑,不做任何回答。

等待他的是地牢,那裏永遠是一片黑暗,聽不見外麵的任何聲音。一年後,當侍從把這個囚犯帶到國王麵前時,他已變得又盲又聾,雙腿幾乎支撐不住身體了。國王問他:“怎麼樣?你現在感到幸福嗎?”

智者心平氣和地答道:

“是的,我是幸福的。在牢裏,我是國王,是富翁,是窮人,是飽漢,也是餓漢,這一切都是思維賜給我的。”

國王發怒了,他高聲說:“思維!思維到底是什麼?你記住五分鍾後我要把你吊死,還要往你那可惡的臉上吐唾沫,到那時你的思維能幹什麼?能為你消災解憂嗎?還有你在地球上濫用過的那些思維將來在哪裏安身?”

作為一個真正智者的他還是心平氣和地說:

“傻瓜!思維永遠不會消失,它是永恒的。”

身教言傳

——[前蘇聯]勃羅多夫

一張鋪有天藍色桌布的圓桌旁圍坐著一家三口人。爸爸在翻閱報紙,媽媽在繡坐墊,看書的那個孩子是八歲的小維佳。

“爸爸,我有個問題弄不清楚,”維佳突然向父親發問,“請你給我解釋一下:為什麼有些人會吵嘴呢?”

“很簡單,”爸爸把報紙放置在一旁說了起來,“打個比方,我們的房屋管理員與庭院清掃工之間有了不同的意見……”

“那根本不可能!”媽媽打斷了爸爸的話,“房屋管理員與庭院清掃工相處得很好。”

“這隻是一個假設。”爸爸辯解道。

“你不應該憑空瞎舉這樣的例子!”媽媽提高嗓門喊了起來。

“那麼,還是你給孩子解釋解釋吧。”

“你總是把責任推到我的身上!”

“不是我推卸責任……可是你總是找碴兒……”

“什麼?又是我找碴兒!”

“是的,是你……”

“不對,是你……”

“哎呀,別吵了,”小維佳大聲說,“我現在已經明白了。”

傑裏亞賓老漢

——[俄羅斯]瓦·馬·舒克申

房頂上那層鍍鋅鐵皮是六十多歲的傑裏亞賓老漢自己動手鋪上去的。他的房子在陽光照耀下就像爐台上的茶炊一樣閃閃發光。傑裏亞賓老頭動作麻利、力氣很大、遇事機靈,挺有主意。在村子裏,他比別人都早看到教育對孩子的重要性,他供他的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都上完了十年製學校,後來他們在專科學校畢了業,現在都在城裏有很好的工作。他自己主要在家管理家務,農忙季節他還時常去機修站幫忙修理機器。

有一次,傑裏亞賓在自己的菜園裏與瓦寧老爹閑坐,兩人打開了話匣子,談起了尼古拉什金胡同名稱的由來。這條胡同不大,從村頭的溝壑起,從側麵通向主要街道——集體農莊的大街。溝壑邊上的最後一幢恰好是傑裏亞賓的房子。他們聊起了這事,但也沒談得特別多。

“你難道不知道?”瓦寧老爹驚奇地問道,“以前有個神父,也就是尼古拉神父在這兒住過。他的房子就在你的菜園的後邊。後來因為一些事情,神父被流放了,就把他的房子拆了,搬到了農機站。現在農機站的辦公室就是……”

“啊,嗯……是這樣!”傑裏亞賓也回憶起來了,“對了,拆房子時我不在,那時我正忙於訓練……”

“後來就把這裏叫做尼古拉什金胡同了。”

“而我這兒還在琢磨:為什麼叫尼古拉什金胡同呢?”

“尼古拉什金……人家都這麼叫尼古拉神父,老百姓就是這麼回事,總是說些粗話:都叫尼古拉什金、尼古拉什金。後來胡同的名字就變成尼古拉什金了。”

傑裏亞賓沉思起來了。他想了一會兒,便令人費解又意味深長地說:

“尼古拉什金胡同是人們從城裏寫信時信封上的地址,而尼古拉什金隻不過是個牧師。”說罷他看了看瓦寧老爹。

“那有什麼關係。”瓦寧老爹說道。

“當然有關係了。”傑裏亞賓又眯縫上眼睛沉思起來。其實他什麼都知道,既知道為什麼胡同叫尼古拉什金胡同,又知道尼古拉是個牧師的名字,他這樣做隻不過是在耍滑頭,在想主意而已。

他想了個這樣的主意。

天色已經很晚了,他坐在正房的桌旁,戴上眼鏡,拿起鋼筆就寫了起來:

克拉斯諾——霍姆區蘇維埃執行委員會:

我謹向你們報告一件我們都疏忽了的事實。舊時尼古拉神父曾是我們這裏的牧師,由於他毫無威信,老百姓都叫他尼古拉什金,但他的房子坐落在這條胡同裏。當我們把神父作為有害分子阻止其活動後,胡同的名稱並沒有更改,以此我們的胡同的名稱竟然至今仍在紀念一位牧師,也就是說,尼古拉什金仍然是我所住的胡同的名稱。我們的村蘇維埃對此事視而不見,但我們居民們,尤其是那些孩子雖受過高等教育,但還不得不在信封上寫‘尼古拉什金胡同’,這使家長們都感到恥辱。這個尼古拉什金可能早已成了一堆白骨,而胡同的名稱仍然在沿用舊名稱,還有什麼道理?這條胡同裏一共住著我們八戶人家,我們都感到非常羞愧。一位不稱職的牧師竟然是我們五十年來頌揚的對象,真是咄咄怪事。難道我們這兒就沒有有功勞的人值得紀念,並用他們的姓名來為胡同命名嗎?我相信,在這八戶人家中適合胡同命名的人大有人在,他們的姓名可以毫無愧色地成為胡同的名字。有許多多年的勞動能手在這裏生活多年了,他們從集體化時期起,就為集體農莊事業奉獻了自己畢生的精力。

一個積極的分子

傑裏亞賓寫好後又抄了一遍,他覺得已把自己的想法說得很明白了。他甚至有幾分吃驚,他怎麼會寫得如此有條有理、頭頭是道。他把它放到一邊,又開始寫另一封信:

克拉斯諾——霍姆區蘇維埃執行委員會:

我們是少先隊員,住在尼古拉什金胡同,讓我們感到十分氣憤的是,我們所說的尼古拉什金原來是個神父。我們相互說道——原來是這樣:一方麵我們在學習、議論神父給勞動人民帶來的危害的道理,可另一方麵我們又無法更改住在尼古拉什金胡同的事實。我們都感到羞愧——要知道我們都是戴紅領巾的呀!難道這條胡同裏就沒有任何有功勞的人嗎?舉個例子來說:他是一位多年的勞動能手,參加過集體化,而且當了多年的拖拉機隊的隊長。胡同口的那間房子就是他的家。胡同是從他的家開始的。我們少先隊員建議給我們的胡同改名,改稱為傑裏亞賓胡同。我們想以傑裏亞賓伯伯為榜樣,要像他那樣勞動。如果把胡同名稱改為傑裏亞賓,那麼對我們是有益的,因為這樣才能夠使我們心向未來,而不是向後看。叔叔們,請認真考慮我們的意見吧!

傑裏亞賓又看了一遍,一切正確無誤。他在想象,他的孩子們一旦得知現在給父親寫信時在信封上不要再寫尼古拉什金胡同而是要寫“傑裏亞賓胡同,傑裏亞賓·阿法納西·依裏奇收”時的情景,他們會為此感到驕傲的。

第二天,傑裏亞賓把鄰居的三個小男孩叫到跟前並向他們講完了尼古拉什金是什麼人。

“所以說,你們是住在神父的胡同裏呐。”他最後說道,“我勸你們這樣做,在你們當中誰的字寫得好?”

其中有一個小孩字寫的不錯。

“你把這個抄一遍,最後大家都簽上名。你們寫完這個我給你們做三個帶小門廊的鳥巢。”

孩子們按照傑裏亞賓的說法做了,也分別簽了自己的名字。

傑裏亞賓拿了兩個信封,分別裝上兩封信,一封信上他自己簽了名,另一封是臉上長有雀斑的書法家簽的名。傑裏亞賓把兩封信送到郵局,投入了信箱。

大約一個禮拜以後,一天中午,村蘇維埃主席、年輕人謝苗諾夫·格裏戈裏騎著摩托車駛向傑裏亞賓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