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客們此時都很好奇地看著這一奇怪的人。

“這到底是什麼寶貝呀?”拿酒瓶的那位認真地問道。

“好吧!讓我解釋一下!”農婦說,“也許我是故意塞些破布爛骨頭呢……小偷也搞不清裏麵裝的是啥玩意兒,他見到什麼就偷什麼……這我知道,你們別抬杠,我做這件事情已經有好幾天了……”

“啊?那麼,有人上鉤嗎?”另一個乘客急忙問道。

“難道你認為我會白做這件事而毫無結果嗎?”農婦神氣起來說道,“肯定有……前幾天就有個貪心的女人中了我的圈套,……年紀那麼輕,長得挺漂亮,烏黑的頭發……我一瞧,這女人轉來轉去的。後來,她抓起包就走……‘啊哈!’我說,‘上鉤啦!你這個賤東西看你往哪裏跑。”

“電車裏容不下那群混蛋!”拿鋸子的那位氣衝衝地說。

“從電車上把他們踢出去有啥用?”一個乘客插話說,“警察局才是他們該去的地方。”

“除了那裏,我想不出還有什麼地方可送,”那位農婦說,“一定要送警察局……,還有個男人也上了鉤……看樣子他倒像個好人,麵目和善……但仍經不起誘惑。他先抓起包包,拿在手裏,讓人家以為是他自己的。我裝做什麼都沒看見。後來他站起來,悄悄地準備溜開。這時,我站了起來:喂!先生,你上鉤啦!”他當時就無地自容了。”

“這麼說,你是用小魚釣大魚啊?”拿酒瓶的人微微一笑,”您一定收獲不小吧?”

“我不是說了嗎,”農婦說,“很多人上當!”

這時電車陡然停住,原來是到了一站,農婦眨了眨眼,望了望窗外,急急忙忙起身下車。

臨下車時,她又氣衝衝地望了我一眼,說:“你打亂了我的計劃,鬼家夥!你在車裏這麼一嚷嚷,很顯然,如果再等下去我也是一無所獲,真不知道怎麼會碰上你這種人!”

她走了以後,有人詫異地說:“夥計們,她幹嘛要這樣呢?是想清除小偷嗎?”

另一個乘客不屑一顧地笑了笑,回答說:

“不,她不過是想讓周圍所有的人都來偷那破包兒。”

拿鋸子的人氣衝衝地說:“陳舊的製度總會在這種人身上表露無遺!”

兩所客棧

——[法國]都德

要知道七月的午後是最讓人難以忍受的,而我正走在歸途中。酷熱的空氣低低地壓罩著大地,白熱的大道向前延伸,直伸至目力不及的地方,那條路高低不平,滿是滄桑,在橄欖林和樺樹林的園地間,在金輝四射的太陽下,沒有地方讓你感覺涼快,隻覺得燥熱的空氣在振蕩著,周圍隻有昆蟲們不知疲倦地歌唱,令人煩躁,令人不安。我已經在這沙漠中走了兩個小時了,突然有一片白色的房子在我麵前浮現出來,與暗淡的塵土的顏色相比,真是令人眼前一亮。這就是所謂聖維桑的換馬處:五六家農舍,紅屋脊的長倉房和一條幹了的水槽,在枯萎的無花果的矮林中,那小村落的邊界上有兩所大客店,像侍衛一樣守著“城門”。

外形相像的兩所客棧卻展示著截然不同的兩種景象。大道的那一邊,是一所高大的新建築,盡是熱鬧、生動的氣象,門都敞著,門前停著馬車,汗氣蒸騰的馬已卸下了轡頭,遠客們在大道旁酣飲暢談。庭院裏擠滿了騾馬和車輛,車夫在地下躺著,等候那夜間的涼氣,屋裏溢出狂暴的呼號、詛咒,酒杯在叮當地相碰,拳頭在亂擊著桌子,瓶塞不時地砰發,台球在滾著。但這一切雜音在那動人的歌聲裏都顯得那麼無力。

“美麗的小瑪葛汀,和明媚的清晨同醒了。

手提燦爛的銀瓶,

輕盈地走向井邊去了。”

如果不是眼力極佳,一定不會注意對麵的這座建築也是客棧。大門前亂草叢生,百葉窗扇都已破碎,一株脫皮的冬青樹橫懸在門上,猶如一束用舊了的帽羽,門階上堆著沒有用的破石頭。在這種地方停留喝茶的人,一定不是因為對它傾心。

推開門,四周滿是蜘蛛網,從三個沒有簾子的窗口中透進些微光,使得屋子越顯得讓人無法忍受。幾張顛簸的桌子上麵放著積滿灰塵的破玻璃杯,一張荒廢的球台放置一角,四隻小袋張著口,我想它們一定好久沒有吃到東西了。一張黃色小木床和一張書桌,似乎都在那裏打瞌睡,毫無生氣。嗬,蒼蠅!好多的蒼蠅,無處不是,有幸見到這麼多的蒼蠅,也算是一種奇觀。我推開門時,嗡嗡聲不絕於耳,令人難以平靜,尤其是在這樣的環境裏麵。

在這房子盡頭,窗子附近,有一個婦人緊靠窗子站著,眼睛茫然地向外邊張望,我叫了她兩聲:“喂!女店主!喂!女店主!”

她一定非常老了,從她轉身的動作來看是這樣的,皺痕滿麵,容色灰暗,她戴著一頂打著補丁的長帽子,和我們鄰家的婦人所戴的一個樣。經過仔細觀察,我發現她並不是一個老婦,但重重的悲哀使她完全衰老下來了。

“你要什麼?”她很疲憊地說。

“我想在這裏休息,如果有杯酒或菜那就太棒了。”

她驚愕地注視著我,還是立著不動,像是沒有聽懂我的意思。

“這是個客棧,不是嗎?”我問。

婦人長歎了一聲。

“若你當它是,那就當它是個客棧吧!但是為什麼你不和大家一樣到對麵去呢?那裏才有你們想要的。”

“這熱鬧可不適合我,我願意到這邊來一個人靜靜。”

也不等她的答複,我就在一張桌子旁邊坐下。

確定了我的真實來意,這女店主才顯出忙碌的樣子。她來回走動,開門放風,打開酒瓶,將啤酒倒進剛擦幹淨的杯子裏。看來,在這些活中,最困難的是驅趕那成千上萬隻蒼蠅。今天這裏來了一位客人,顯然是一件驚人的事情。這憂傷的老女人不時停步,又重新走開,我知道她是在竭力為我服務。

隨著她進裏屋的腳步聲,一連串的聲響隨之而來,我聽到她在摸索鎖孔,在開麵包箱,在擦拭盤子,時時傳來沉痛的悲歎和低低的抽泣。

我已經記不起過了多久,我麵前有了一盤葡萄幹,一塊石頭一樣硬的幹麵包,還有一瓶新製出來的美味的酸酒。

“總算做好了。”這古怪的老婦說。她隨即又回到窗口去了。出於好奇,喝酒的同時,我極力和她聊些話題。

“可憐的女店主嗬,不常有人到你這裏來罷?”

“啊!直到今天你還是第一位,比起從前真差得遠了。我們這裏本是換馬的處所,野鴨季裏還要替打獵的人們預備晚餐,終年有牛馬在這裏來來往往,但這好日子隻持續到了對麵那家開張之前。客人都跑到對麵去了,覺得這裏太無趣味。不過說實在的,這屋子裏確實沒有一點兒快樂。我既長得不好看,又愛得病,我的兩個小女孩也都死了。對麵店裏可大不相同,他們終日地歡笑,有一個從阿萊那裏來的女人——一個美貌的女人,衣上鑲著好看的花邊,三串金珠環掛在雪白的脖子上。驛車車夫都是她的情人,所以車夫都把車子趕到那邊去了。她又雇了幾個輕賤的女孩做招待,怎能不得顧客的歡心?各地的少年客都被引誘得神魂顛倒了,車夫們不惜繞著遠道在她的門前經過。但是我呢,終日看不見一個人,除了從窗戶向外看,我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麼?”

在她冷漠、失落地講述這段故事時,她的前額還緊緊地壓著玻璃,顯然,她很在意外麵的情景。

突然,本就不安靜的大街上變得更加嘈雜異常。我聽見鞭聲在空中爆裂,禦者的角聲鳴鳴,跑到門外的女孩們都喊道:“我愛你們!記得再來!”那裏又發出一種洪亮的歌聲,壓下了別的聲音,就是我剛才所聽見過的:

“她手提燦爛的銀瓶,

輕盈地走向井邊去了,

遠處有三個兵士走近,

這時她還沒有看見。”

這首歌對女主人的影響一定很大,因為她渾身在發抖。她回過身來對我說道:

“我那英俊的丈夫到老唱歌還是那麼好聽。”

此時,食物已經吸引不了我了,我為她這句話驚呆了。

“什麼?你的丈夫?你說他也上那邊去了嗎?”

她臉上現出悲傷的神情,但又柔聲答道:

“是的,是這樣的。他離開了這裏,去了對麵那個婊子那裏,自從兩個女孩死後,我朝夕隻是悲泣。這所屋裏充滿了憂鬱和苦痛,怎麼會招引客人呢?他受不了這樣的煩悶,我可憐的約瑟就跑過大道去喝酒了,後來就成了那阿萊的女人的情夫之一了。”

她僵直地站著,顯得那麼無助。她顫抖著,兩手伸張,淚珠顆顆地從頰上滾下,她的麵容扭曲了。她在靜聽她的丈夫和阿萊的女人合唱:

“第一個人向他說道:

‘好啊,我英俊的先生們?’”

“諾曼底”號遇難記

——[法國]雨果

人貴在能控製自己,因為那比控製他人要難得多。

1870年3月17日夜晚,哈爾威船長和往常一樣駕馭著他的“諾曼底”號走著從南安普敦到格恩西島這條航線。濃濃的夜色包圍著大海與船隻,船隻輕微的搖晃絲毫影響不了乘客的睡意。

在英倫海峽上來往的船可以與“諾曼底”媲美的真是少之又少。它裝貨容量可達600噸,船體長220尺,寬25尺。由於剛出廠不久,大家一致認為“諾曼底”有著巨大的發展潛力。

隨著大霧的降臨,輪船駛出南安普敦河後,來到茫茫大海上,此時相距埃居伊山脈還有一段不少的路程。輪船緩緩行駛著,估計要等天亮還要過一陣子。

周圍一片漆黑,船桅的梢尖依稀可辨。

本來像這類大貨船,晚上出航是沒有什麼可怕的。

忽然,一團黑色的物體出現在夜幕中,如鬼魅一般。隻見一個陰森森的往前翹起的船頭,穿破黑暗,箭一般地飛駛過來。那是“瑪麗”號,一艘裝有螺旋推進器的大輪船,它從敖德薩啟航,船上載著500噸小麥,行駛速度極其驚人。而年輕的“諾曼底”號就在它的正前方。

現在要避開它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一瞬間,大霧中似乎聳起許許多多船隻的幻影,人們還沒來得及看清,就要死到臨頭,葬身魚腹了。

全速前進的“瑪麗”號向“諾曼底”號的側舷撞過去,當撞擊過後,“諾曼底”號的船身已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傷口”。

由於這一猛撞,“瑪麗”號自己也受了傷,終於停了下來。

“諾曼底”號載有數十名人員,其中老弱婦孺占絕大多數。

那是一次劇烈的震蕩。一刹那間,所有的人都奔到甲板上,人們半裸著身子,奔跑著、尖叫著、哭泣著,驚恐萬狀,亂成一團。沒有任何措施阻止海水進入船體。輪機火爐被海浪嗆得嘶嘶地直喘粗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