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最好的忠告

——[美國]瑪·馬丁

如果說異性相吸,那同性注定要相斥,因為我和那個女孩從十幾歲起就成了“敵人”。隨著時間的推移,她對我的攻擊麵也越來越寬。我生活的方方麵麵,凡是她所看到的都會盡情地批評一頓,似乎她是我的保護人一樣。起先我盡量忍耐,但後來卻禁不住怒火中燒。我去向爸爸求助,希望爸爸可以為我出一口惡氣。

我說了所有關於我們的一切,一點不剩。爸爸聽後問:“那麼她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怎麼會是真話?我真想反問爸爸,她說的還會是真話?

“瑪麗,現在你既然已得知那姑娘對你的看法,不妨冷靜地考慮一下她的話,然後重新把她的話與自己的行為作一下對比,暫且將怒氣放在一旁。”

我照父親的話去做了。令我大吃一驚的是:她說的好多話都是事實,雖然有一些是胡說八道!尤其是她說我“枯瘦如柴”,我不可能一下子胖起來,但她所說的我的許多缺點我卻是完全可以克服的——我也不知為何有這個念頭。也許我真的應該認真地反省一下自己,而不是排斥一切逆耳的話。父親對一切都置之不理。“好好地處理這些事吧,你會做好的是不是?”他說,“因為你比世界上任何人都更真實地了解你自己。但是你得學會接受別人的意見——不要由於生氣或難受做出錯誤的判斷。如果別人的議論沒錯,那你一定第一個知道的。當然,接著就去克服這一切。”

從小到大,父親都是我的榜樣,他把事業和家庭都照顧得好好的。他是城裏的首席法官兼律師,同時還是學校董事會的董事長。不過,眼下我卻感到難以接受他的觀點。他的這次宣判對我的“敵人”的懲罰太輕了,似乎隻是我在忙活。

“那麼,就這樣結束這件事嗎?”我說。

“瑪麗,隻有一個辦法使人永遠不被議論和批評,那就是:什麼也不說,或者什麼都不幹——然後你就理所當然地成為了世界上的寄生蟲,一個徹底的廢物。”

“是的,”我承認道,“就是在那時我都是壯誌滿懷的哩。”

然而這一切都並未結束,甚至沒有達到一個頂峰。事情發生在我們即將登台演劇的另一星期。我是劇中一個至關重要的角色,所以心中的感受可想而知。演出的前一周,幾位朋友準備在鄰近的湖畔舉行一次野餐會。那天非常寒冷,媽媽要我呆在家中以免感冒。我很生氣,媽媽也不高興,並且為此“戰鬥”了一番。

看到人家一個個躍入水中,我的心便癢得難受,我決定違背媽媽的意願駕小船赴約去了。

營邊的朋友打鬧得太厲害,小船剛要靠岸就翻了個底朝天!我立刻雙腳一蹬跳上了岸。真不知道是哪個酒鬼喜歡喝完酒摔瓶子,我的雙腳踏踏實實地踩在了碎玻璃上麵。

我不能出演主角了,候補演員卻大獲成功。父母大概永遠不會知道我受傷的真正經過。因為我已決定對他們撒謊。

“瑪麗,你媽的話你隻聽進去了一半,她不是擔心寒冷的天氣會讓你患上感冒——不去遊泳隻是保證不感冒的因素之一,難怪你倒了黴。”爸爸嚴肅地說。

我辯解說:“我在主觀上是服從了媽媽的話呀!”

“但你並未堅持你的意見,”他停了一下,又說,“你會發現,世上有許多人會對你發出五花八門的勸告。別掩上耳朵,什麼人的話都可聽聽,但不要服從於那些勸告,而要思考那些話的意義。”

這個忠告影響了我今後的生活。我去過好萊塢,滿懷希望能進軍攝影界,我應了一次又一次的試,然而每次我都是榜上無名,大家都稱我為“應試瑪麗”。有個導演麵試了我好多次,也許覺得我是個白癡,因而對我不客氣地說:“‘應試瑪麗’,你的鼻子太大、脖子又太長,你應該把這份執著用在別的行業上!”

也許我應該考慮他的意見,但對於天生的鼻子和脖子我是無計可施的。但我要改變所有我可以改變的缺點!最後,我需要傾聽的那種真話終於進入了我的耳朵。那是一個名叫莎爾美發·恩的仁慈又智慧的人對我提出的忠告。他正負責為一家著名的歌劇院招優秀的歌劇演員。我當然欣然前往,但仍未被錄取。但他並未對我顯出任何的無奈與厭惡,反而私下給了我幾句忠告。

開始,由於種種的打擊,我無暇顧全他的忠告。不過後來,當我再一次細琢磨時,我卻茅塞頓開。就像爸爸說的,我在內心深處,在別人未發現的情況下,我明白了許多事情。好了,我現在要去做些什麼了。我試著各種著名的發聲法,但科恩先生卻指出我走錯了路子!我現在需要接受他的意見了,因為我知道,那對我很有用,而且我發現自己的水平已有了很大的提高。

過了幾周,有家好萊塢夜總會招聘演員,我這個“應試瑪麗”又去了。這次我沒有模仿別人,而把“自我”完全地表現出來。我想,我就是我。我還改變了以往的裝束。如果不是我站在了台上,單憑衣服是絕對猜不出我是來應聘的。最終,這種“真我”贏得了評委的讚賞,我被招聘了。

有了第一次後,緊接著第二次,第三次……不久我便成了百老彙紅得發紫的明星。我已達到了事業的頂峰。我被五花八門的聲音包圍住了——建議、讚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我身上。我努力使自己聽到內心深處的那種共鳴,但要真心辨別真偽的確不簡單。我必須依靠那些樂於指導和幫助我聽到真話的人們,令我欣慰的是我的丈夫就是這樣的人,他給了我不少幫助。

我將在百老彙上演《音樂之聲》。理查——我的丈夫為我收集來自各方的評論,並仔細加以分析。他要我盡力改正他們指出的每一點缺陷。後來當我在百老彙正式公演時,我的演技令在場的所有人歎為觀止,當然也包括那些著名的評論家——他們甚至為抓不到我一點缺點而生氣了。

“現在該是你自己的判斷起作用的時候,”我丈夫堅定地說,“既然劇本和角色已不可改變,那你就應該把握住基礎,不要再受其他影響。”

是的,該是我尊重自己意見的時候了。我真得感謝爸爸——是他教會我如何傾聽的!

畸人誌

——[美國]舍·安德森

作家是個年過半百的白須老者,常年的病患使他行動有些不方便,尤其是在上下床的時候。他住的房屋,窗子是高高的,清晨起來要看到外麵的美麗景色便成了他每天第一件困難的事。他要求一個木匠來改裝床,使床和窗台一般高。

這在這木匠看來並非是一件容易的事。木匠在內戰中當過兵,他走進作家的房間,坐了下來,談著為了使床變高必須做的種種工作。談得高興時,兩人又開始盡情地吸作家的進口雪茄。

如果說他們的談話有30分鍾,那麼近20分鍾他們用來談了其他事情。內戰當然是主要話題。事實上是作家把他引到這個話題上來的。木匠一度是安德森維爾監獄的囚犯,也曾經喪失掉一個兄弟,他兄弟是饑餓而死的,兄弟在自己同樣饑餓的情況下仍照顧著木匠老人,最後他的兄弟被活活餓死了。木匠和年老的作家一樣,也生著白胡子。他哭的時候,白胡子會跟著嘴唇的節奏而上下跳動。一個白胡子老人在大聲哭泣時,嘴裏仍叼著一根雪茄,那模樣可想而知。作家忘掉了原來把床墊高的設想,後來木匠便自作主張地搞起來。作家已60歲開外,要上高一點的地方對他來說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作家側身躺在床上,睡得十分安靜。多年的病一直揮之不去。長時間過多的吸煙隻是在為他的病情雪上加霜。他心裏老是在想,他會在什麼時候意外地突然死去,這種可怕的想法在夜裏醒來時更加清晰。麵對這些,他並沒有沮喪或煩躁。事實上,這種影響很特殊,也不容易解釋。這使他在床上時比旁的時候更富有生氣。身體的老化已讓他無法像年輕人一樣地活動,但他的思想依然如壯年時一般無恙。他像是一個孕婦,隻不過在他身體內的不是嬰兒而是青年罷了,也許說是一個女人更加貼切,樣子很不一般,年紀輕輕的,穿了鎧甲像一個武士。你瞧,要想道出老作家躺在高床上諦聽自己的心悸時身體內究竟有什麼東西,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且有些不可知的因素存在。得搞明白的是:作家以及他體內的那個女人是什麼樣的人,他們的思想以及別的什麼。

在老作家多年的生活中,對各種問題都有獨特的見解。他曾愛過很多美麗的女人,許多女人也曾愛上他。還有,當然他曾認識許多人,在各種奇特的場合下和他們交朋友。也許這是老作家一生的財富,而這些讓他對生命充滿希望。何必和一個老人為了他的想法吵架呢?

作家在床上做著一個不是夢的夢。在似睡非睡時所有人物的形象都清楚地出現在他腦中。如果說是夢,倒不如說是他的“財富”在人物化了。

你瞧,這一切之所以使人感到興趣,都在於來到作家眼前的人物身上。他們都是畸人。然而,依稀可辨認這些人物都是老作家的舊識。

還好,大部分的畸人仍可讓人接受。有的有趣,有的幾乎美麗,隻有一個女人畸形得有點離譜,她以她的畸形傷了老人的心。她的一舉一動像是在用手敲打著老人的心。你如果走進房間,你會以為,這是老人做了噩夢或是消化不良的緣故。

畸人的行列在老人眼前走了一個鍾頭,但卻給老人帶來靈感,讓他安靜地拿筆寫作。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老作家決定要用筆來牢牢地抓住這機會。

經過不懈的努力,他終於寫成了一本書,稱之為《畸人誌》。這書從未發行問世,但我讀到過一次。我不得不承認那是一本很不錯的書,尤其是書的中心思想,標新立異,別具風格。記住了這個中心思想,我才得以理解我以前從不能理解的許多人和事。這思想是複雜的,簡單的說明大致如此:

起初稚嫩的地球思想泛濫,惟獨缺少的便是真理。真理會在恰當的時候由恰當的人類自己創造,但沒有一個真理來源於清楚而確定的思想。真理將處處存在。

老人將諸多思想轉化成美麗的真理。我不想把它們全都告訴你們。其中有關於童貞的真理和激情的真理,財富和貧窮的真理,節儉和浪費的真理,粗疏和放蕩的真理。但所有的真理都閃爍同樣美麗與耀眼的光輝。

人類的作用表現出來了。每個人出現時抓住一個真理,並且將自己的真理廣為傳頌。

使人變成畸人的,便是真理。在這一點,老人自有一套十分微妙的理論。他認為:在生活中,每一個人不可以固執己見,如果有誰這樣做了,稱之為他的真理,並且努力依此真理過他的生活時,他便變成畸人,而他堅持的所謂的真理卻根本沾不上真理的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