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死了嗎?真讓人不敢相信!”

“希望他再多活幾年,哪怕兩年,不!一年也行。”

這的確是大家心中真切的話語。所有的親屬爭著為他辦理後事。

死者的親友們接到訃告紛紛趕來。

“這真是太……你們悲傷是應當的。但是,死者已經走了,你們要保重身體。如果過度悲傷,反倒違背了死者的遺願。”

是呀!除了這些吊唁辭,他們不知對親屬再說些什麼好。然而,這不過是虛禮罷了。來吊唁的人總會恭恭敬敬地為死者行大禮,上幾柱燃起的香,接著,是對死者沉痛的哀悼。

“他真是個好人啊!開朗豁達,助人為樂,能認識他真讓人快樂。”

“而且他還是一個忠實的朋友,他總是那麼認真傾聽朋友的心事,絕對是一個很好的朋友。”

“他聰明,他心靈手巧、思維敏捷,又富有想象力與創造力。不過,他從不胡思亂想……”

“是啊,他做了多少事情啊!有了那麼大的成就,實現了他的人生價值。他把各種藥混合起來,好像在調配什麼,他的去世將是社會的一大損失……”

“現在他卻永遠地失去了生命,離開了我們。”

大家就這樣七嘴八舌地談論著。

不多時,僧侶到場誦起經來。幾小時後,好友走了,僧侶走了,就連親友也隻剩下一兩個而已。

這時,棺材裏有一些聲響,人們不禁麵麵相覷。一種不安和有某種僥幸心理的氣氛籠罩著整個靈室。有人的聲音從棺材裏傳出。

“哼……”

沒錯!是棺材作響。人們不禁又一次麵麵相覷,這讓人怎麼相信,是錯覺吧?難道真會……

此時,一位朋友站起來,打開了棺材。

“啊!他根本就沒有死……”

聲音很大,仿佛在說服他自己。棺材裏的死者竟然眨著眼睛,用虛弱的聲音說:

“把我抬出去……”

“噢,是真的活過來了嗎?太好了。你不能再呆在裏麵了,當然得出來。”

悲傷肅穆的氣氛一掃而光,靈室頓時喧鬧起來。醫生的到來安定了大家的心。

“真奇怪,我沒有誤診過!可這回……”

一個朋友問道:

“到底是怎麼回事?”

“沒見過這種事情。也許他有著超乎常人的生命力,除此之外無法解釋。他現已恢複健康,一切正常了。好好照顧這個幸運的人吧!”

看來醫生也是徹底糊塗了。死者躺在床上,沒法在許多人的話語中插入一句,隻能自己對自己說:

“看來這種不死藥還算成功。它的特效功能剛才得到了驗證。看來我沒有白費力氣,它確實可以讓死去的人重新複活。就像馬達一旦停止不轉,隻要好好修理,還是可以重新運轉。”

經過一次死亡的他開心地笑了。

“……可是,我隻能對此繼續保密,我必須為世界上的人口管理協會負責!何況我也有一點私心,不是嗎?”

所以,這件事未被公開,對於別人來說,他的複活隻不過是件令人難以置信的喜事罷了,親友們又回到他身邊,為他的複生而興高采烈,喜錢自然是不能少的。

“恭喜,恭喜!”

“您真幸運,實在令人羨慕。”

像這樣的祝福,死者一天可聽到幾十遍。聽到這些,死者開口道:

“我和你們一樣驚訝!今生能與大家重新見麵,互相交談,我實感榮幸。”

不該說的,他肯定不會說一個字。既然被認為是奇跡,那就當他是個奇跡吧!

一年以後,他又突然死去,那些故人又得重新為他辦理後事,並進行沉痛地哀悼。

“為什麼這麼快就死了呢?”

“不過,他已多活了一年,夠幸運的了。他應該可以安心了,毫無遺憾地去另一個世界了。”

那天夜裏,棺材裏又發出了聲響和呻吟。這的確嚇壞了唯一的一個守靈人。

“怎麼?又活了?”

但他的確是活了,又活了,他想:

“怎麼又會這樣呢?一年前,大家都曾來吊唁過。賀喜時也都交了錢,這樣的事情怎麼可以再經曆一次呢?

“這哪裏是正常的生活呢?傳出去名聲很不好,說不定會說這是詐騙行為。這不但是他的無聊,也是所有親朋好友的無聊行為。

“活人應該快樂地活下去,死人應當安靜地死去。”

“把我抬出去。”死者在棺材裏請求道。可是朋友並沒有給他任何幫助。

“聽著,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好,也為了大家好。”

於是,朋友勒斷了他的脖子。

——[日本]芥川龍之介

我的房子周圍時常會聽到青蛙的叫聲,也許是周圍池塘的生活極其適合它們的需求。

那裏的水生植物多得很,有十幾種,在蘆葦和菖蒲的那邊,高大的白楊林仍穩穩地在那裏站立著。在這樣完美的環境裏,雲兒也穿插進來演示著自己的角色。

池塘裏的主人——蛙,每天無休止地吵吵鬧鬧,似乎怕別人忘記了它才是真正的主人。然而,實際上它們卻是在進行著緊張激烈的辯論。從此,我明白了,真正的辯論家竟是蛙。

在那裏有隻蛙在大聲地為大家講敘著什麼,隻聽它說道:“這片池塘是我們蛙族的,看這所有的一切都與我們相得益彰。”

“是呀!對呀!”池塘裏群蛙一片附和聲。池塘那兒的麵積竟在一瞬間被小小的蛙腦袋占滿了。讚成的呼聲當然也是很大的。恰好這時候,在白楊樹根部睡著的一條蛇被這頻繁的叫聲從甜美的睡夢中驚醒。早餐的時間到了,蛇憑本性向蛙這裏緩慢移動。

“為什麼有土地呢?是為了草木生長。那麼,為什麼有草木呢?是為了給我們蛙遮陰涼。除了池塘,就連陸地上的生物都是為了蛙族而存在。”

“對!對!”

已經看到食物的蛇興奮起來,它向這個小論壇快速靠近,聚精會神地聆聽這裏的聲音。

雄辯的蛙似乎並不知道危險的來臨,它繼續說道:

“為什麼有藍天和白雲呢?是為了懸起太陽。為什麼有太陽呢?是為了把我們背上的露珠曬幹,使我們感到溫暖。所以,天上地下都屬於我們蛙族!水、草木、蟲子、土地、天空、太陽,都因為有了我們蛙而存在。根本不需要有任何的懷疑,這就是真理。世界萬物皆為我這一真理,是無可置疑的。當本人向各位闡明這一真理的同時,還願向為我們創造了整個宇宙的神,敬致衷心的感謝!至少我們是應該向他表示感謝的。”

蛙驕傲地為大家雄辯著這一切,接著又張開大嘴巴說:“應該讚頌神的名字是……”

話音沒落,蛇箭一般向前衝去,轉眼之間這雄辯的蛙被蛇嘴叼住了。

“嘎嘎嘎,糟啦!”

“糟啦!叭叭叭,嘎嘎嘎!”

幾秒鍾後,蛇和雄辯的蛙都消失了。這之後的激烈吵鬧,更是前所未有的。

許多年青幼小的蛙悲痛地哭道:“水、草木、蟲子、土地、天空、太陽,都是為了我們蛙而存在的。可是蛇是為了什麼而生存的呢?也是因為我們蛙族嗎?”

“當然!當然是這個樣子的了。要是蛇從來不吃我們,它們就無法生存與繁殖。所以,蛇就是來吃我們蛙的。被吃的蛙,也可以說是為多數蛙的幸福而作出的犧牲。沒有我們,蛇是無法生存的,我們是蛇生存的依靠者。”一隻老得不能再老的蛙一邊流淚一邊說道。

雨中

——[日本]大西赤人

雨不僅沒有停而且更有加大的意思。我不得不更加小心翼翼地保持車與車的距離,隻見前邊的尾燈在大雨中影影綽綽……也許前麵的紅燈正好可以讓我的眼睛放鬆一下。

其實,我現在不應該開車。此時正是違章駕駛,我可不想碰到任何警察。自從三年前夏天患肝病以來,我差不多戒了酒。但是,遇到今晚這種情況,需要到飯館那種地方去商量點事兒什麼的,如果不喝酒是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的。

這種工作我是極樂意去做的,這樣做即可有麵子,又會從中得到些好處,今晚也同樣,這不,剛剛把部長送回家了。本來我對那幾杯啤酒毫不在意,難道我會怕那點東西。不料,部長剛一下車,駕駛座上隻留下我一個人時,那幾杯啤酒便在我體內翻雲覆雨起來。

我在公司中也擔任一個非常重要的角色,但在持續不斷的經濟蕭條中,卻不得不為了一日三餐而疲於奔命。看來公司裁員是不可避免的了。兒子哲夫明年即將考大學,現在正是緊要關口。這時候,我的工資至關重要,這份工作千萬不能丟,為此我隻有不斷努力。

車從大馬路拐向我家所在的方向。街上幾乎一個人也沒有。這沒什麼可奇怪的,雨這麼大,而且又是在大半夜。我已經快支持不住了,眼皮漸漸地合上了。

我渾身酸軟無力,漫不經心地將車向狹窄的十字路口左側拐去,突然,車燈光柱的前端浮現出一個黑影,我以最快的速度盡了我最大的努力,但……那個人看來是被我的車撞了。

我嚇壞了,過了好一會才搖下車窗,把頭伸到雨中。我悄悄向後望去,顯然是有一個人躺在了車子後麵。他身邊的東西亂七八糟地撒了一地,其餘什麼都看不見。我下意識地去開車門,但是,手停在空中,無論如何也下不了決心。

這一瞬間,我的思維飛速旋轉。我又瞥了一下那個人,他似乎想爬起來,但又重新倒了下去。我飛快地搖上車窗,周圍依舊空無人影,路旁的房子也沒有任何動靜。我重新握住方向盤,踩下油門。“酒後駕駛”、“撞人逃跑”,天呀!怎麼會有這種事情。總而言之,要讓警察知道就麻煩了,我的工作,我的……

我駕駛著車飛快地離開了,幾分鍾後便看見了家門。我深深吸了口氣,按下了門鈴。裏麵響起妻子清脆的腳步聲,門開了。

“啊,你回來了,我還以為是哲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