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夫?他出去了?這麼大的雨?!”
“我讓他明天再去,可是……”
我的心像被人揪起來一樣,我試圖去想一下那人的樣子。衣著什麼的都沒看見。傘呢?好像是我們家的大黑傘,可也算不得特殊,我不是非常肯定。妻子和我說話,我根本無法集中精神去和她對話。
電話鈴打斷了我的思緒。我的驚恐隨著汗水流了出來。妻子出去接電話。“這麼晚了,誰還打電話來?喂,喂,我是宮田。嗯……嗯……啊?!”
“不!怎麼會這樣呢?”妻子驚慌地叫了起來。
妻子放下電話後告訴我哲夫被車撞了。醫生說是隻傷了筋骨,但我卻心裏忐忑不安。我安撫著激動的妻子,要了出租汽車。三四分鍾後,便到了久保田外科醫院。我們被帶到急救病房。而躺在床上的正是哲夫,沒有錯,他和坐在旁邊椅子上的巡警談著話。醫生安慰我們說,孩子左腰部分被車身擦腫了,後肘被保險杠狠撞了一下,斷了,流血太多,為了安全,有必要繼續留院觀察。警察正耐心地向哲夫尋問著車子的樣子。
我的心突地一下抽緊了。
“那是一瞬間的事,天又黑,我好像什麼都不記得了。”哲夫說。
我鬆了口氣,太可怕了。
“說得也是啊。但是,這種不負責任的人實在可恨極了。好好休息吧!如果有新的線索馬上和我聯係。”
巡警留下這句話,走出了病房。我和妻子一塊兒把他送了出去,當我們再回到病房時,哲夫已坐了起來。
“再躺一會吧!”
“不要緊。口真渴啊!接待室有自動銷售機,我想喝點桔子汁。”
“我來。”我慌忙轉身要去買汽水。妻子已搶先一步走出門。我害怕單獨和哲夫呆在一塊兒,隻好有一句沒一句地說:“稍等一下……”便想要離開這個“是非之地”。這時,哲夫開口了。
“爸爸!”
“什麼事兒?”
“那輛車的事兒。”
“什麼?”
“是輛白色的‘紅焰’牌。”
“……”
“1975年型的。”
“是……”
“車號是7604。”
“哲夫!”
哲夫幫我瞞住了這一切。
“我真的不知道是你,真糟糕,天太黑,我沒認出你,所以,把你扔在那兒了……幸好傷不重。我真不知道說些什麼好。”
我不敢正視哲夫的眼睛,我慚愧極了。
“我買了柑子和葡萄……”
妻子回到病房,她好像看到了什麼異樣的東西,極不自然地打住了話頭,沉默下來。
我和哲夫、妻子呆在病房裏,但我覺得病房裏似乎隻有我一個人,而且很孤獨。
大理石鴿子
——[丹麥]凱爾德·阿貝爾
我知道一種做油煎餅絕妙的方法,那是我祖母的獨門秘方:麵粉少許,白砂糖、奶油雞蛋都來一些,隨你口味加一點氨粉和一些碎檸檬皮,然後隻需要這麼一弄,再放到清油裏,放到其他油裏也沒問題,當麵餅呈現淡褐色時,我們的作品就已經完工了。
油煎餅、猶太餅、褐色的點心以及小蛋糕和大糕點,縱然美味,也在頻繁地食用下厭煩得不想再吃一口。所有食物上都放滿了杏仁,用完後的瓶瓶罐罐在地上亂七八糟地堆放著,而這一切都是在迎接聖誕節的到來。
聖誕節正一天天地臨近了!啊!對了,您知道嗎,等您盼來了聖誕前夜,過度地操勞用去了你多餘的力氣。聖誕節那天您就會吃膩了鵝肉;聖誕節第二天,你不得不認認真真地收拾家,往後的幾天就得不到任何快樂。
“哼,您倒說得輕巧。”那是一個滿臉都寫著不高興的女孩子,直到騎上單車,口中仍不停地埋怨。她小名叫安娜,至於姓什麼,那是無關緊要的。她是一個孤兒。現在的生活對她已沒有往日的誘惑與快樂,每天隻是機械地在收款機前工作。下午五時,她騎自行車回家,次日九點,她又準時開始重複前一天的工作,沒有任何生機,沒有任何的喜悅。
商店裏爆滿,都在為美麗的節日準備禮物,似乎銀行明天就要倒閉。對了,您一定知道,那些禮品並非特別值錢,但也不能夠顯得太寒磣了。您送給弟媳什麼禮物呀?噢,這您放心,她見了肯定會欣喜若狂的。那麼別人會不會也歡天喜地呢?誰?……如果您指的是孩子的話,我告訴你,隻要他能收到禮物,一定會非常高興的。
不錯,這日子對孩子來說再好不過了。有豬肝醬和膠肉吃,還有讚美詩聽,聖誕樹更是必不可少的了,把一顆星星掛在樹頂。紙做的天使圍著閃閃發光的金屬彩帶,插著錫紙的翅膀飛來飛去,紙板做的星星在眨眼,紅色和白色的天梯在鬆樹的芳馨中交叉橫臥在玻璃球之間——所有的一切都隻是要鼓足了勁兒好好過個聖誕節。
在聖誕節來臨前,找一個過節的地方才是最重要的。安娜,那位心情憂鬱的姑娘,邊騎自行車邊這樣想。她在車燈裏放上一支聖誕蠟燭,朝著教堂墓地蹬去,她認為,在那裏可以找到自己的答案。
有一種鬱金香隻有聖誕節時才開放,樣子不太起眼,但卻擁有奪目的顏色。安娜買了一束帶到了墳前。
安娜要把這幾朵插在枝條拂地的鬆樹上,剩下的要點綴大理石白鴿子底座四周圍著的鍍鎳欄杆。
她去掃墓的時間是在午後,而此時有大多數人正要從墓地回去。在聖誕節的籠罩下,就連探望故人似乎也成了一件令人快樂的事情。這些人掩飾不住臉上迫不及待的神情。似乎一場巨大的社會變革將要來臨,聖誕節的鍾聲和棉花似的雪片會使它麵目一新。嘴是談論美好的事情的,此時幾乎忍不住要去議論鵝肉和紫菜頭的美味了,但是他們不得不控製內心的狂喜,因為事情要一樣一樣辦,先要準備聖誕鈴,再采購紫菜頭,而後是聖誕樹,再置辦聖誕禮物,然後就是為自己的親朋好友親切地寄上張精美的卡片。
沒有別人那種歡樂的小姑娘隻是呆呆地站在父母的墓碑前。墳墓維護得很好,四周有一圈黃楊灌木叢,一道鎖鏈圍欄阻止閑人進入那塊通向墓碑的小花園。這裏是屬於她的父母親的,當然她有所有權,這也是她唯一擁有的。在這塊土地下麵安葬著令人思念的雙親,而高懸於大地之上的蒼穹卻對安娜此時莊重肅穆的儀式無動於衷。安娜每次掃墓,心情都很沉重,但這次尤其嚴重,緊接著,她便漫無目的地在墓地附近走來走去。她的臉龐已有些憔悴,人們把她忘了,因為人們對她從來都是不屑一顧的。從來沒有人想到她,沒有人贈給她禮品。就連孩子們的老朋友聖誕老人也不會額外為她多預備一份禮物。
墓碑之間的空地一片漆黑,隻有那隻大理石小鴿子散發出潔白的光彩。它真可愛啊!它是那麼的忠誠,為了自己的信念而堅守陣地,也許它也因為無處可去吧!
“你不要緊吧?”那隻大理石鴿子揚了揚頭說,“我心裏好難受啊!我獨自一個陪伴著這墓地,每天能看到的都是單調的碑文和掃墓的人。
天啊!我快瘋了!”
安娜一下子目瞪口呆。
“你一個小丫頭怎麼會明白什麼叫做悲痛,你可以去任何地方,去做你想做的事情,雖然你們隻是在做一些基本上毫無實際意義的事情。”
“你這是在報怨,而且有些蠻不講理。”這是安娜唯一能講的話。
“哼,我可不是普通的鴿子!我是大理石之身。即使不是大理石鴿子,我也會成為石碑的。我奉勸你趕快回家,隻懂得追憶往事的人,最終將一無所獲,就像你這樣。快離開這裏,我真是煩透你了。”
“你怎麼可以這樣自私!”
“是的,你說得不錯。可你到底是何等人呢?一無所有,孤苦伶仃,甚至在聖誕節這樣隆重的日子都不知去哪裏狂歡。”
“我沒有接到過任何禮物,我也不知將禮物送給誰。”安娜用戴著手套的手指邊擦身子邊抽泣著說。
“沒有嗎?你知道我在想什麼?我想向別人誇誇口。”
“嗯,這樣可不好。”安娜說著,抬起眼睛。
“不好?……好吧,隨你去說吧。我可不是毫無依據地隨口胡說,我要誇口的東西有其真正意義上的價值。它不是別的,而是這大地,整個地球!”鴿子邊說邊高傲地展開翅膀,由於笨重,它的姿勢很滑稽。
“我和大地有什麼關係?”安娜說,這時候淚水已含在她的眼裏,她幾乎哭起來,她認為就連一隻小鴿子也來取笑她。
“瞧,你自己瞧!”那鴿子暴躁地叫著,“你既不知道人家送你什麼,也不情願接受人家給你的禮物。實際上,早在許多年前你第一次過生日的時候就收到了那份禮物。但是你的父母當時說,對你來說嘛,為時尚早,晚些時候你會明白的。而地球卻隻好苦等你明白的那一天的到來,但是你確實是把它忘得一幹二淨了,直到現在我再次慷慨大方地把它送給你時,你甚至對它視而不見。難道就是因為它的體積你就可以視之無物嗎?是不是因為它放不進抽屜裏?大地並非讓你洗幹淨了藏起來,當然是讓你在它的懷抱裏生活,生活——是的,就是美好的生活!過聖誕節的不是有一大批娃娃嗎?他們來日方長,生長繁衍,子孫相傳,但和你談論這些會顯得我太過愚蠢。我的禮物太妙了,我對此心滿意足。你快離開吧,如果你不想在這裏過夜。我可是想清靜一下了,你別在這裏打擾我了。”
鴿子不願再去理會安娜,又去聚精會神地默讀墓碑上死者的生卒年月和姓名了。
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到處充滿了音樂和油煎餅的香味,還有用粉紅紙包裝、彩帶纏繞、插著鬆枝的禮物。在熱鬧的街道上,除了人們的新衣服以外,鬆樹應是最華麗最高貴的了。
安娜仔細回憶著大理石鴿子的話。她感覺突然之間,空氣變得清新宜人起來,點心和炒杏仁的氣味被淨化掉了,那姑娘輕輕撫摸著大地:
“我忽視了你,我真是無知,現在我接受你。”
當安娜騎著自行車順著街道駛去時,空氣中充滿了歡樂的聲音:“祝你聖誕節快樂!”第十八章耐心等待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