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了解社交界的情況,父親,那像一盤水磨,而她是推動磨盤轉的一股水流。她永遠是那麼的忙碌,每次與她相會,時間都匆匆而過。我一定要娶這個姑娘,父親,不然這座城市對我來說就成了腐臭的沼澤。我無法寫信向她求愛,她應該擁有更好的方式。”
“那麼,”安東尼說,“你是想對我說,你背後有著萬貫家財,而這些都不能吸引那位姑娘。”
“隻怪我拖延得太久。她後天中午動身去歐洲,要在那裏呆兩年。但明天晚上,也許可以與她有個單獨見麵的機會。她現在在拉契蒙特她姑媽家。我不能到那裏去。可是她答應我明天晚上雇馬車到中央車站去接她,她母親在那裏等著和我們看戲。我們要乘車趕到百老彙沃拉克戲院,她的母親邀人看戲,將在門廳裏等我們。你以為在那種情況下,她能在七八分鍾裏聽我表白心意嗎?不可能。但如果我失去了那個機會,以後就更完了。這就是你的錢解不開的結。時間似乎根本不理會你的錢,如果買得到,富人就會活得更長了。總而言之,在我與蘭特裏小姐的交往中,你的錢是沒有什麼用處的。”
“好吧,理查德,我的孩子,”老安東尼高高興興地說,“你現在可以趕緊到你的俱樂部去了。也許你要多向上帝祈禱。你說錢買不到時間,當然,我對此並不懷疑,因為時間的確是個特別的東西。不過我倒看見過時光老人走過金礦時,腳後跟給礦石磕碰得傷痕累累。”
當晚,老安東尼正在家裏悠閑自得,艾倫姑媽來看兄弟了。艾倫姑媽溫文爾雅,年歲已經很大了,但她擁有女人特有的細膩情感。姐弟兩個各自談論著對情人的看法。
“他的事情對我毫無保留。”安東尼說到這裏打了個嗬欠,“我跟他講我的銀行賬目隨他用,而他卻攻擊起錢來,說是有錢也沒有用,就因為錢沒能為他多爭取與情人相處的時間。”
“啊,安東尼,”艾倫姑媽歎口氣說,“我希望你不要把錢看得太重了。碰到真正的感情問題,財富不算回事,愛情更能讓人欲醉欲死。要是他早說出來多好,我想那個女孩應該不會拒絕理查德。不過我怕現在為時已晚,我親愛的侄子無法與他心愛的人相偎相依,即使花光所有的錢。”
第二天夜裏八點鍾,艾倫姑媽從古銅色的金屬盒子裏取出一枚古雅的金戒指交給理查德。
“侄子,你今天夜裏戴上它,”她央求道,“這是你母親給我的,她說它會給愛情帶來好運。當然,我認為這時候給你是最恰當不過的了。”
小洛克沃爾恭恭敬敬地接過戒指,想將它戴在小拇指上。戒指滑到第二個指關節就卡住了,也許放在口袋裏更讓人安心吧!
八點三十二分,他在車站嘈雜的人群中接到了蘭特裏小姐。
“我們必須得抓緊時間了。”她說。
“到沃拉克戲院,越快越好!”理查德極不情願地吩咐馬車夫。
馬車飛快地向百老彙奔馳,先是走在第四十二街,然後折進一條燈光燦爛如星辰的小街,從田園風光的西部直奔高樓林立的東部。
在第三十四街的路口,理查德急忙推開活動窗,吩咐馬車夫停車。
“我必須找一下戒指,它剛才掉了,”他下車的時候抱歉地說,“這是我母親的,你知道它對我是非常重要的。當然,也許得耽擱你一分鍾。”
果真不到一分鍾,他就拿著戒指回到馬車上。
可是就在這一分鍾裏,一輛穿城而過的汽車正好在馬車對麵停住了。馬車夫試著從汽車左邊插過去,可是前麵又給一輛笨重的運貨快車擋住了去路。他想從右邊試試,可是仍然通不過去。他想倒退也不成,幹脆就放棄了嚐試的念頭。總之,馬車現在是哪裏也去不了了。
在大城市裏,有時候會突然發生這種堵車現象,交通一時受阻。
“天啊!這都得怪你!”蘭特裏小姐不耐煩地說,“我們要遲到了!”
理查德在車廂裏站了起來,四下張望。他看到一大群貨車、卡車、馬車和交通車在百老彙、第六大道、第三十四街這一大片地區內擠成一團,這時無論如何也是沒有希望使馬車前行分毫的。而且還有各種車輛從幾條橫街上全速向這個中心彙集,輪轂交錯,難解難分,中間夾雜著車夫們的叫罵聲。曼哈頓區的整個交通似乎在這一帶塞住了。人行道上成千上萬的過路人駐足觀望,從他們的神情可以看出,這是該城市有史以來最嚴重的一次堵車。
“我真抱歉,”理查德回到座位上說,“看來我們是給卡住了,這場混亂一個小時也鬆動不了。都怪我,如果我沒有丟那戒指,我們——”
“讓我瞧瞧那隻戒指。”蘭特裏小姐說,“其實這樣也不錯,我對看戲根本毫無興趣。”
當天夜裏十一點,有人輕輕地敲安東尼·洛克沃爾的門。
“進來。”安東尼喊道。他穿著件紅色睡袍,在讀一本海盜冒險小說。
來者是艾倫姑媽,雖然衣衫不整,但卻喜悅歡騰,兩隻眼睛眯成了一條線。
“他們訂婚啦,安東尼。”她輕輕地說,“我親愛的侄子終於抓住了他的幸福。他們去戲院的路上給堵了車,過了兩小時他們乘的馬車才擺脫困境。
“你兒子沒有花一分錢便抓住了他的幸福。一件表示真正愛情的信物——一枚象征著金錢買不到的永恒愛情的小戒指,在這件事情上起著不可磨滅的作用。他把戒指掉在街上了,下車去撿它,還沒有來得及繼續趕路就發生了堵車。馬車給圍困在當中,他向他的心上人求婚,而她答應了。看來金錢與愛情相比,真的是小巫見大巫了。”
“好哇!”老安東尼說,“我很高興這孩子如願以償。我跟他講過,在這件事上我將不惜任何代價,隻要——”
“可是,安東尼兄弟,這件事情的成功 完全取決於你的兒子,而不是錢。”
“姐姐,”安東尼·洛克沃爾說,“我的海盜正處在千鈞一發的關頭。他的船已給鑿穿了,他太清楚將要沉沒的錢財值多大的價。我希望你讓我把這一章看完。”
故事講到這裏就該結束了。但我想各位讀者一定還想知道我們的主人翁先生後麵又生了些什麼吧!所以請再往下看。
第二天,一個雙手通紅、係著藍底圓點領帶、自稱叫凱利的人來到洛克沃爾家,他立即被帶進書房。
“嗯,”安東尼伸手去取他的支票簿,“這鍋肥皂熬得好。我來瞧瞧——五千塊錢被支走了。”
“我自己又墊付了三百塊,”凱利說,“不得不超過一點預算。運貨快車和馬車一般是五塊一輛;不過卡車和兩匹馬拉的車多半要我提價到十塊一輛;汽車司機一個要十塊,裝了貨的要二十。最可惡的便是警察——有兩個我各付五十塊,其餘的,有的二十,有的二十五。不過一切都還合您的意吧,洛克沃爾先生?我很高興威廉·阿·布雷迪先生沒有看到這一幕小小的車群外景。他一定會因過度嫉妒而死掉的。而且連一次彩排都沒有。夥計們都準時趕到,半秒都不差。整整兩個鍾頭,一切都進行得那樣順利。天啊!真是完美無缺。”
“這裏是一千三,凱利,”安東尼說著撕下一張支票,“一千是你的酬勞,三百是你墊付的,你對錢一定是非常重視的吧?”
“我?”凱利說,“我最痛恨的便是貧窮。”
凱利已經走到門邊,安東尼又把他叫回來。
“你有沒有注意到,”他說,“在交通阻塞的地方,有個裸體的胖娃娃,張著弓四處射箭,你看到了嗎?”
“哦,沒有,”凱利說,他給問得迷糊起來,“我沒有看到。哪裏會有那種傻瓜,如果讓我看見,我第一個把番茄扔到他臉上。”
其實,他是在場的,而且你大概傷不了他。
“再見吧!凱利!”老安東尼啞然地笑了。
聖潔的東西
——[美國]奎因
他走進屋子的神態極不自然,似乎是受了極大的打擊。他的警棍和製服掛在走廊裏的衣架上。他聽到了妻子從廚房走來的聲音,她邊走邊問:“親愛的,是你回來了嗎?”
他自顧自地幹自己的事情,解手槍、洗手,就是不願回答妻子的話。他的妻子從廚房走了出來,她希望丈夫可以去廚房看看自己做的菜。看到丈夫的神態,妻子吃驚地問:
“出什麼事情了,邁克?”
“沒有。啊!真可怕。我一下子也忘不了。看來很難在短期內忘掉。我的思想將永遠有塊陰影,我可真倒黴。”他把手槍放在碗櫥上,向椅子裏一倒。這倒使妻子沒那麼擔心了。他仍擁有著他那份職業,別的事情也就容易被人接受了。邁克一邊做著手勢一邊說:“上帝明白,我要是知道,我就會在那個時候偷一下懶。真是一件讓人無法接受的事情。”
他是個肩膀寬寬的人,一身的贅肉使他的身材成了雞蛋形。他的一雙手很大,總是肥肥的,沒有什麼輪廓。鼻子向上翹起,總之長得醜極了。他的妻子很愛他,因為他是一名警察,從他嘴裏帶來的消息總是會讓人心驚肉跳。
“好了,別在那裏幹發愣了,什麼真讓人接受不了?說說究竟出了什麼事情,好嗎?”
邁克悲涼地吸了口氣。“我走過林肯廣場去驅逐那些遊民。你知道——那是我每天工作的一部分。對於那群睡在大街上的無家可歸的人,我必須用警棍撥一撥他們,命令他們趕快離開。”突然的回憶使邁克從頹喪的心情振奮起來。“他們中間有一個家夥,搖晃著他的大腦袋,瞧他那件破衣服,又髒又爛,竟然帶頭和我頂嘴。他跟我談起他的權利,同時嘴裏還不幹不淨的。”從聲音來判斷,顯然邁克對那個人很是生氣,“我重新聲明了他的權利與我的權利。他居然罵我是受人雇用的奴才,他媽的,我給他來了點實在的東西,教他知道我的權利。我最後又踢了他的屁股,他一定難受極了。告訴你,踢過之後,他才走開,其他人也就容易對付了。”
“你做得非常好,親愛的。你就是法律的代表,跟他談資格談權力。”
“那還用說,我會聽那種蠢豬的語言?”
“對啦,邁克,你說的讓人無法接受的事情就是這個嗎?”
一提起這個,剛才邁克那趾高氣揚的情緒一下子便煙消雲散了。“啊,我在公園裏到處巡邏。又看見三個遊民坐在林肯的銅像下麵。”他抬起頭,嗓音又提高了,“告訴你,我認為他們都是蠢豬,對付他們根本用不著語言。其中的一個說:‘不,你知道……’我就戳了他一棍。‘他媽的,你明白你推的是誰嗎?’他這樣問。我又給了他狠狠的一腳。我告訴他:‘知道你是誰隻會浪費我的時間。’這種方法總是有效的。要是我可以做主的話,瑪麗,我要把這幫家夥在城裏消滅得幹幹淨淨。如今遊民比正派的市民都多了,就像螞蟻一樣,人數的增長速度太快。”
邁克越來越激動了。“我又回頭朝三道街走,我瞅見一個人坐在那邊樹下的長凳上。我想又是一個蠢豬,想趁我不在撿個便宜。我心裏就是這樣想的,瑪麗,於是我很快地走上前,狠狠地給了他幾下。”
“這很正常呀!你並沒有做錯,不是嗎?”
“瑪麗,這正是最可怕的事情。他沒有反應。臉朝下一倒,那不是人,隻是死屍。
“現在你明白了吧。雖然他坐在那裏!但是他已經死了。我無論如何決不會踢一具屍體。一個人已經到了上帝的跟前,已經奉我主的召喚到天國去接受審判了,我根本沒有必要再去對他行刑是嗎?像那種情況,我怎麼會去動手呢?我是一定不會那樣做的。”他看起來心裏害怕極了,眼睛呆呆地望著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