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大亂,兩京失陷。這時的柳氏就深感美貌是一個女人的格外負擔。她深恐因為長得美麗漂亮而在兵荒馬亂中遭受到意外的淩辱,就狠狠心,剪去了滿頭可以鑒人的青絲,削發當了尼姑,躲藏在法寧寺裏。
韓翃因為戰亂在淄青節度使侯希逸那裏當了文書。一晃三年,直到唐肅宗李亨收複了長安,他才派人到長安尋找柳氏的下落。寫了一首頗有點名氣的詩:
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春今在否?
縱使長條似舊垂,也應攀折他人手!
柳氏接到韓翃的題詩,不覺悲喜交加,鳴咽痛苦。苦苦地煎熬了三年,忽然接到韓翃的消息,絕路逢生之感,怎不欣喜若狂?然而,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這個韓翃竟然在詩中流露出如此輕薄地情調,懷疑她已被他人“攀折”,這是何等令人痛心?柳氏心想:“我雖曾為煙花女子,但自從與你韓翃結縭以來,就守節不變,離亂之中,寧肯隱藏玉貌花容,剃發的尼姑,也不重回章台,可你在詩中仍稱我為‘章台柳’,可見一個男人的成見是何等的根深蒂固,不管我怎樣表現,你仍舊以我為妓,這恥辱的身份始終不會改變;然而,你既然視我為妓,又何必耿耿於懷於我失身別的男人?一個男人的占有欲是何等強烈,唉!”柳氏長歎一口粗氣,真的有點不寒而傈了。
她實在感到悲傷,悲傷之後就是失望,失望之後就是氣憤,毅然提筆回答了一首詩:
楊柳枝,芳菲節,所恨年年贈離別!
一葉隨風乎報秋,縱使君來豈堪折!
柳氏以芬芳而有節氣的楊柳枝自況,痛恨自己年複一年懷念離別的癡情,告訴薄情郎君,就是你回到長安來,也不是輕易能讓你攀折的。
不幸而被柳氏言中了。原來在這首贈詩剛剛離京不久,京城有個胡人將領沙吒刮,聽說柳氏美如天仙,就倚仗權勢,將柳氏從法寧寺搶了出來,強占為已有。唐朝平息“安史之亂”是倚仗胡人的,誰敢逆沙吒利的淫威?於是柳氏又成了沙吒利的衾中玩具。
唐代宗即位,侯希逸以左仆射入朝天子,韓翃隨之進京,便去找柳氏。人走樓空,韓翃隻能悵然而歸。
某日,韓翃路過京城龍首崗,見到一輛華麗的牛車,上麵坐著一位千嬌百媚的美人,報象柳氏,便緊緊地追了好長一寽路程。車上果是柳氏,也發現了韓翃。柳氏命停車,與韓翃淚眼相望。分別十年,千般怨恨,萬般思念,都交織在這互相投視的四道目光之中了。無言的交流不能持續很長的時間,隻好約在次日見麵。
第二天清晨,在約定地點,柳氏沒有下車,隻扔給韓翃一朵五合花。這花是柳氏連夜用白絹結成的,花蕊中包裹著捍囊,香氣馥鬱。柳氏在車上對韓翃說:“妾已失身於沙吒利,隻能從此於君永利。白色香囊是我倆昔日一段情願,五色花中有妾守這情緣的酸、甜、苦、辣、辛五味。留著君作個紀念吧!”
說罷,輕袖搖搖,香車轔轔,竟自遠去了。韓翃望著逝去的車影,失魂落魄。
後來,他一直悶悶不樂,眼前總是晃動著柳氏的麗影。這種呆怔不可名狀的如癡似醉,終於被同伴問出了隱私。一個朋友化妝成胡人直衝沙吒利的府第,詐稱“沙吒利有疾急喚夫人”,將柳氏騙出了將軍府,交給了韓翃。
這隻是一件劫案,柳氏被搶來搶去回歸了原主。
沙吒利不是等閑人物,豈容他人到府中搶其愛妾?隻好請侯希逸出麵在皇帝麵前說情,幸虧沙吒利又有了新寵,年紀青青比柳氏更解風情,這才對皇帝將柳氏斷歸韓翃未置異詞。柳氏跟著韓翃過了不長一段甜蜜的日子,就被遣歸南陽故裏了。她在那古老的宅第裏,很快青絲染白,變得憔悴不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