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魚玄機臨刑前恨薄情(3 / 3)

多次追求帶來的碰壁,使她對同命運的鄰女發出這樣的慨歎:

羞日遮羅袖,愁春懶起妝。

易求無價寶,難得有心郎。

枕上潛垂淚,花間暗斷腸。

自能窺宋玉,何必恨王昌?

——《愁思》

在死牢中,她憶及了這首詩,有一種挑戰者的愉悅漾過了心扉:“這首詩會遭到一些人的謾罵的,說我是教揉升木,唆人犯罪。讓他們去罵好了,為什麼作為一個女人,就不能憑借自己的力量去尋求意中人呢?根本就不值得為一個無情無義的男人悲愁斷腸。我為了李億們的癡情,實在是可悲的單相思。

自己這一生連一個知音都找不到,“萬裏身同不係舟”,足跡踏遍了三湘江南,卻隻是“江南江北空望,相思相憶空吟”,男人都是薄情的,對她這樣一個名為道士,實為娼妓的女人,尤其薄情!

但她是不甘心的。她曾自比天色國香的牡丹,可惜被人拋棄路旁,遭風雨襲擊,任人踐踏摧殘;如果移至宮中,護以欄柵,細心培植,就會身價百倍。他也曾寫過這樣的詩:

雲峰滿目放春晴,曆曆銀鉤指下生。

自恨羅衣掩詩句,舉頭空羨榜中名。

——《遊崇真觀南樓睹新及第題名處》

“是的!”臨死之際她在內心中呐喊,我不就因為是“羅衣”才決定了不能與男子同登金榜的命運了嗎?她真想“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也指著那溫璋的鼻子說:“讓我有機會與你一起去以詩文求功名,咱倆還不定規律誰審誰呢?憑你那點才學,怎能蟾宮折桂?不配與我唱和之輩卻有資格審問我!”

她憤憤不平;是的,她隻是個弱女子,不可能一展雄才,隻能聽憑他人蹂躪。可悲的是,她想依附他人而不可得,要得個有心的男人竟這般難。她的“怨得西山無樹木,免教人作淚懸懸”隻成為一種幻影,而“易求無價寶,難得有心郎”卻成為一種絕望的傾訴。

這是多麼的不公平!

“人之將死,一了百了,再要那多情又有什麼用呢?”死囚牢獄中的魚玄機不再對“薄情”有多大的耿耿於懷。她所思所想,還是那酷史溫璋對她的指斥:“你們草菅人命,甭說殺死一個奴婢,就是士人死於你們杖下的還少嗎?你們要處決我,並非因為綠翹之死,乃是因為我傷風敗俗,是蕩婦的圭皋。哈哈!我果真是一個風流成性的淫婦嗎?不!不!似你們這樣的酷史,哪裏懂得一個‘情’字?更哪裏懂得一個被男人們作踐了癡情的女人之心?”

魚玄機陷入了極大的痛苦之中。她這一生總是被男人們作踐,就是最後告發她那個小胥史,也是想嫌她而不可得挾嫌報複的,可偏偏是這群男人,卻裝出副道貌岸然的麵孔來,攻擊她是淫婦。多麼可笑,又多麼可氣!

讓人悲哀的是,又恰恰是這幫男人給了她千古的罵名,讓她一個受盡了欺侮的女子滿身是嘴也無法替自己辯誣。她的那些“字字傷神”的詩,讓那些假惺惺的有權有勢的嫖客一詮釋,更會令她萬劫不複翻身。這真是千古奇冤啊!

秋天已經來了,如花似玉的生平即將結束了。她才僅活了二十四歲,卻背負著這樣奇恥火辱的“惡溢”離開人間!這是不公平的!

她想起了綠翹的話:“蒼天有靈,我將訴之蒼天;蒼天不理,我也講訴之陰曹地府,變成強鬼來鳴冤叫屈!”

可惜!蒼天也好,大地也好,都不去理睬她,她的呐喊就成了埋葬在曆史深處的聲音了。

她的多情與男子薄情適成鮮明的對照,誰又能解開這曆史的悲劇?

公園868年的深秋,已經憔悴不堪的魚玄機被拖到了刑場,仍舊被罵作了淫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