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曾經十分美麗的女人,徐娘半老仍舊風流英名,靠了紫色救丈夫於危難之中。
這是一個曾經顯赫之至的女人。南宋甫立,連續當了十九年在想的秦檜便是她的丈夫。繼任宰相秦熺是她的兒子,又是她的侄子。
這個女人便是秦檜的發妻王氏。王氏不曾生育,在她陪著秦檜一道被押往北方的時候,她的哥哥王喚作主,將“孽子”給秦檜做了後人。王喚的妻子出身名門,嬌貴無比,又悍妬無比,當然不承認這種“過繼”,不料秦檜南歸,因為和議有功,“益咎前日之異已者”,權勢炙手可熱,他在眾多的侄兒中挑選了焞、焴為爪牙,卻不肯當兒子;嘟嘟喜歡這個內侄熺,喚妻哪裏還敢說半個不字?巴結還來不及呢!秦檜因禍得福,合家大團圓;王氏有了一生最美好的瞬間,儼然人間最幸福的女人。
然而這畢竟隻是一個“瞬間”。如今她被忘卻了,忘卻得非常徹底。二十年了,丈夫的蹤影隻是夢中才有音容。她隻能在企盼和追憶中過日子。
她被遺忘在一個美麗的角落——這是秦檜的私宅。
這所私邸是頻臨西湖的,那設計師很懂得一點“借景”的奧妙,把一座後花園修的頗似蘇州的滄浪亭,巧借西湖的山光水色,弄得園內佳木蔥蘢仿佛皆布在水上。每當煙雨蒙蒙,這園中宛如仙境,幾塊太湖是壘成的假山,顯得格外多采多姿,仿佛是雲海之中的珊瑚,比園外的西湖勝景又勝了十分。
然而,庭院的女主人王氏卻不再美麗。
昔日鮮嫩的嘴唇現在不再嬌紅,而是烏黑發紫;當年堅挺的乳房現在不再高聳,而是幹癟鬆弛;過去纖細的腰身現在不再苗條,而是僵硬呆板。尤其是那雙曾經烏溜溜的眼睛,如今隻有呆滯的光、充滿哀哀無告的淒苦……
王氏衰老得太快,剛過四十,就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臉上失去了紅暈不說,卻平添了若幹皺紋,她過早地失去了丈夫的情愛,秋扇捐棄,猶可說也,使她頂多不過在寂寥中加快了衰老的進程而已。然而,建炎十二年(公元1142年)的朝廷加封卻令她絕望,四十幾歲就在一夜間進了垂垂老翁。現在,又是十幾個念頭過去了,丈夫撒手歸天,竟然不跟她這個原配夫人打招呼,卻令她的心碎成了齏粉了。她在絕望中攬鏡看滿頭銀發,一下子就昏厥過去了。不知多久才醒了過來,自知將不久於人世。西夏淒涼,連後事都無須交代。隻是在病榻上仰望屋脊,追憶著她與秦檜那些令人羞於啟齒的往事——
宋徽宗政和五年(公元1115年),她方二十歲,花容月貌,憧憬看花燭月夜,父母為她物色了剛剛剛剛狀元及第的丈夫。這個叫秦檜的男人令她下了決心,晉升夫唱婦隨,任其捏弄。如果說在一般女人說來都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任憑命運的安排,那麼,她更多了一層自願自覺的成分。她崇拜自己的丈夫;少年登第,聰明異常,寫得一手絕妙的好字,出口一篇精彩的文章。這種男人,天下少找。她唯丈夫之命是從,丈夫不能放她睡覺,她連眼皮都不敢眨一眨。
建炎元年(公元1127年)天下大變,“靖康之恥”,徽、欽而帝被掠,押赴北國。秦檜上當了俘虜,同押赴燕山。王氏,作為秦檜的賢妻也一同到了金營。這時,丈夫卻讓她做一件令任何妻子都不堪忍受的事:
“你說什麼?”她在最初聽到丈夫的主意時,不啻是被熱烙鐵燙了一下,她怪異地望著丈夫,仿佛不認識他似的,兼職不敢想象眼前這個患難與共的丈夫,竟讓她去勾引另一個男人。不!這決不可能,可耳朵出了毛病。
可是丈夫又一次趴在她耳朵上,證明耳朵毫無毛病。
“不!決不!”她歇斯底裏地喊:“我是名門閨秀,不是青樓淫婦!”
“可你這名門閨秀現在隻是仆婦。”丈夫猙獰地說道,“難道你想在這北國草原上擠一輩子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