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惠宗元統元年(公元1333年)深秋,在錢塘江上遊一個不起眼的小鎮裏,有一對年邁的夫妻相守在茅屋裏。男的叫洪丹穀,曾經是個道士,文思敏捷,滑稽活躍,道規叔父不住他,官場也控製不了他。他是野鶴閑雲,在江南的道觀中遊曆了一圈之後,已於二十多年前隱去了行蹤。女的,如今是白發蒼蒼,滿臉皺紋,,完全想一個鄉村老嫗了;誰也不會想到五十年前她卻是紅遍天下的著名女伶,她身材纖細,姿容姝麗,出落得像天仙一般;她歌喉婉麗,聲遇行雲,唱起曲子來韻味無窮。戲路子很寬,擅長於扮演雜劇各種角色,號稱“雜劇為當今獨步,駕頭,花旦,軟末泥等,惡造其抄”。駕頭雜劇是專演帝王的,軟末泥是扮演青年書生的。也就是說,她不僅僅能扮演女角旦,還能反串男角,不管是娉娉婷婷的大家閨秀,還是諂肩聳笑的巧嘴媒婆。也不管是凜然正氣的明君賢相,還是嘴臉可憎的貪官汙吏,她都演得惟妙惟肖,神態逼真。“九流百伎,眾美群英,外則曲盡其態,內則詳惡其情,心得三昧,天然老成。”因而成為遠近馳名,出類拔萃的表演藝術家。
她,就是元代著名的女演員珠簾秀。
她大約生在宋理宗景定元年(公元1260年)這時已經七十多歲了,貧病交加,眼前已經晃動著死神的身影。守在她身邊的洪丹穀是她的丈夫,二十多年相濡以沫,自然很了解她的心思,就附在她耳邊,低低地問她:“你在想什麼?”
珠簾秀靜靜地躺著,嘴角翕動著,卻沒有回答丈夫。
“是的,能想什麼呢?想昔日的榮華?想在揚州、杭州那些通衙大都與名士的交往?還是想自己收下的那些徒弟,都在舞台上風光一?唔,那些往事都已如煙波渺茫了……“
至元十六年(公元1279年)元朝攻滅南宋,最終統一了中國,南宋故都杭州成了文化薈萃之地,戲曲演出中心也由北方南移。珠簾秀到了揚州,在江淮一帶演出。此時她正值芳年,不僅表演藝術臻於頂峰,而且詩詞散曲很有成就,加上人品清純,不染一塵,文士名流都爭相與她交往,相互爭曲和詩,珠簾秀確實傾倒了大批觀眾,名聲已經響徹江南。
有個叫胡祗遹的作一曲《沉醉東風》贈送給她,以詠簾為寓意,寫道:
錦織江邊翠竹,戎穿海上明珠。月淡時,風清處,都隔斷落紅塵土。一片閑雲任卷舒,掛盡朝雲暮雨。
有個號稱“天下有名馮海栗“的大才子,也寫下一首《鷓鴣天》來稱頌她:
十二闌幹映遠眸,醉香空斷楚天秋。蝦須影薄微微見,龜背紋輕細細浮。香霧斂,翠雲收,海霞為帶月為鉤。夜來卷盡西山雨,不著人間半點愁。
還有個盧摯,更是眷戀簾秀,他作《別珠簾秀》寫到:
才歡悅,早間別,痛殺俺好難割舍。畫船兒載將春去也,空留下半江明月。
珠簾秀作為一名坤伶,是所謂的“大眾情人“,她對這些人不能不逢場作戲,比方對那火辣辣直截了當喊“痛”的盧摯,她就有一首《落梅風》相贈,以《答盧疏齋》(盧摯字叫疏齋,這首詞用《落梅風》詞牌):
山無數,煙萬縷。憔悴煞玉堂人物。倚篷船一身兒活受苦,恨不能隨大江東去。
然而,她對那一個都未曾以身相許。她要演戲,借舞台演出自己心中的悶氣。風花雪月的女人,淺唱個人的離別仇恨,難能贏得她一顆芳心。
大德四年(公元1300年),珠簾秀從揚州到了杭州。很巧,這時候雜劇大師關漢卿也南下到了杭州。一個雜劇大師與一個雜劇命令相遇在文化名城,恰似珠聯璧合,交相生輝。兩人相見恨晚,都渴望這共同的雜劇作出些貢獻來。
這時兩人的情投意合就遠非那些淺薄文人與豔麗坤伶之間可比了。他們與雜劇朝夕相關卻決沒有暗點逢場作戲的成分,這是一種性格的澆鑄,很快就靈犀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