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漢卿那種“蒸不爛、煮不熟、錘不扁、炒不爆,響當當一粒銅豌豆”的可貴性格深深地吸引了珠簾秀,而珠簾秀那種外圓內方,在苦難中不墮純潔,出汙泥而不染的堅韌性格,更令關漢卿傾心。隻可惜,這時珠簾秀已是“名花有主”,關漢卿隻能寫“臨便似一池秋水通宵展,一片朝雲盡日懸。你個守戶的先生首相伶,隻要你手掌兒裏奇擎著耐心兒卷。”以他大戲劇家識人的睿目看到了簾秀這個夫君經不住打擊,勸他這位“卷簾人”要格外珍惜。愛護珠簾秀。
這並沒有妨礙他和珠簾秀之間純真的友誼。
珠簾秀尊敬光旱情,誠摯地對關漢卿說:“你是一代作者,你替我們雜居開了一條路,歌台舞榭沒有你的戲,人家就不高興。”她鼓勵關漢卿用雜居當刀,把那些不明道德,陷害良善,魚肉百姓的壞蛋鬼臉給勾勒出來,替屈死的女子伸冤。
關漢卿也十分尊重珠簾秀,特別是在了解了她的身世之後,更有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的感覺。珠簾秀本事好人家的女兒,隻因爹爹環不清胡塗王爺胡裏胡塗強派給的租子,就被抓進監獄,慘死牢中,她就在小小年紀被賣進行院當了歌姬。靠著天資聰慧,她很快出息得色光雙全,被王公大人戳上了舞台。但是,響亮的名聲並沒有給她帶來任何幸福,她不過是更多的王公大人共同擁有的玩具。
兩人很快成為“知音”。
一曲“竇娥冤”感天動地,可也天塌地陷。他倆的友誼在生死關頭經受住了考驗。
這是一個為冤死的竇娥鳴不平的戲,關漢卿編劇,珠簾秀主演。
創作過程中,珠簾秀就肯關漢卿心心相印:“你敢寫我就敢演!” “為普天下街冤負屈的女子,我一定演好這個角色!”
演出時,她傾注了全部的感情,她在替竇娥鳴冤,加進了自己的身世之感,那情感的投入是她以往來從沒有的。她已與竇娥融成了一體,唱那段靈塔激動不已的曲子:
“沒來由,犯王法,不葫蘆提,遭刑憲,叫聲屈,動地驚天。我將天地合埋怨。天哪!你不與人為方便。”(《正宮端正好》)“有日月,朝暮顯。有山河,今古鑒,天哪,卻不把清濁分辨, 可知道錯看了盜蹠顏淵?有德的,受貧窮更命短,造惡的,享富貴又壽延。 天啊,做得個怕硬欺軟, 不想天地也順水推船。地啊,你不分好歹難為地;天啊,你錯勘賢愚枉做天!哎,隻落得雨淚漣漣。”(《滾繡球》)
演出早已過去了幾十年,她把什麼劇情唱詞早已忘得一乾二淨,但卻牢牢地記住了當時的情緒。是的,太痛快了。平生不曾有過的那種激動,一直縈繞在她的心頭,幾十年來,一想起都會抑製不住。她曾對關漢卿說過:“天地鬼神不公正,沒有眼睛,你就罵天地,,,罵鬼神吧!”不想關漢卿真罵了,而且罵得那麼痛快。她在舞台上替多少人出了一口惡氣!
然而,《竇娥冤》的演出卻闖了大禍——得罪了權貴。
阿含馬大人立逼改戲。
關漢卿的回答是:“寧可不演,斷然不改”。
權貴者的回答是:“不改不演,要你們的腦袋!”
作為主演,珠簾秀的回答是:“我寧肯不要這顆腦袋,也不讓戲受一點損失。”
就這樣,敢於抗衡權貴的藝術家為了藝術,照樣演出,編劇和主演被雙雙投入了死牢。
那位“卷簾人”卻是個乖角兒,馬上投入了阿含馬的懷抱,遺棄了珠簾秀。
珠簾秀毫不留戀,既不留戀這個曾經甜言蜜語的丈夫,也不留戀多災多難的人生,她平靜地等待著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