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寫道:
如果世界能明白我的內心,那這致命的一槍足以使我步入偉大的行列,盡管我並不奢望偉大……我的偉大在於我寧願背負著罪名去死。
身上裹著蓋馬的毯子,瑟縮在沼澤邊緣的濕地上,他誇張地發泄著內心的創傷和憤恨:
饑餓和陰冷,還有人們不公平的指責使我窒息,絕望之中的我不僅要問:究竟是為了什麼呢?為了布魯圖斯般的榮譽;為了退爾一樣的英雄氣概。專製的暴君倒在了我的槍口下,但是我卻被世人視為凶手,盡管我的高尚情操遠遠超出眾人的想像……我並不奢求回報,我從不認為我的行為是錯誤的,我不會為那一槍而產生絲毫的悔意。
正當布斯蜷縮在濕地上發表感慨時,在馬裏蘭南部區域已經布置了3000名警探和1萬名騎兵準備進行大規模的搜索和圍捕。他們挨家挨戶地盤查;撥開沼澤地裏的雜草和灌木,活人也好,屍體也罷,總之找不到他絕不收兵。並且開出了高達10萬美元的賞金。
布斯能聽見騎兵的馬蹄聲就在兩百碼遠的公路上疾馳而過,還能聽見戰馬在用嘶鳴和同伴打招呼。假如他和海洛德的坐騎回應了對方,他們倆人就必定會被生擒活捉。為了不被發現,到了深夜,海洛德把這兩匹馬帶到沼澤地槍決了事。
很快,禿鷲飛向了這裏!起初隻是天空中的幾個小黑點,然後,它們越飛越低,圍著那兩匹死馬盤旋下降。布斯很擔心,如果那些禿鷲引起了追蹤者的注意,那麼,很快他們就會被捕的。
另外,他的傷勢還需要進一步治療。於是,在第二天深夜,也就是4月21日,他從藏身之地爬了起來,躥上一匹本屬於湯瑪斯·瓊斯的馬,和海洛德一起直奔波托馬克大河。
那晚黑得出奇,四周濃霧彌漫伸手不見五指,這無疑為他們的出逃提供了最有利的條件。瓊斯就像一條忠誠的走狗,帶著他倆悄悄地走上空地,穿過公路,踏上寬闊的農場。他們知道隨時都有偵緝隊的人員出現,於是,就由瓊斯在前頭先走出50米,確定毫無異常情況後,便低聲吹一聲口哨示意布斯和海洛德可以向前走了。
他們就這樣異常小心地前進了幾個小時,最後,終於來到了通向河邊的崎嶇山路上。此處的風勢強勁,河水氣勢洶洶地擊打腳下的沙土,風聲、水聲清晰可聞。
就在這幾周,合眾國的士兵們搗毀了波托馬克河沿岸的所有船隻。但是,瓊斯的對策更高一籌:他讓原來的黑奴亨利·羅蘭德每天駕船到河上去捕魚,晚上再把船藏在草地裏。因此,當逃犯逃到這裏,一切都已準備停當。布斯低聲向瓊斯道了謝,用17美元買下了這條船和對方帶在身上的一瓶威士忌。隨後,他上了船向著五英裏之遙的弗吉尼亞,向著他夢想中的聖地出發了。
那晚夜色漆黑,濃霧籠罩著整個水麵,海洛德用力滑動著船槳,布斯坐在船尾憑借羅盤和月亮的位置為助手指點方位。他們總覺得船行駛得太慢了。
經過了幾天忍饑挨凍和擔驚受怕的痛苦煎熬,他們終於到達了河對岸,布斯興奮地大喊:“感謝上帝!我終於安全了!老弗吉尼亞萬歲!”
他們上岸後直奔理查德·斯圖爾特醫生家。斯圖爾特是弗吉尼亞的金喬治縣最富有的聯盟州政府支持者。布斯滿以為自己能在南方受到救世主般的禮遇。
可如今,斯圖爾特因為資助過南聯盟政府而多次受審,再說南北戰爭已經結束,他便不願冒著殺頭的風險去幫助殺害林肯的凶犯。
對於布斯的來訪,他表現得很警覺。他不敢留布斯倆人在自己的房間裏吃飯,隻是很不情願地安排他們到倉房裏吃了一點東西。到了晚上,再讓他們去和一個黑人家庭一起睡覺。而這家黑人也不歡迎他們,隻是迫於無奈才勉強讓他們住了下來。
這就是弗吉尼亞!他原本指望隻要到了弗吉尼亞,一提到自己的名字就立刻會在南方引起轟動!
可如今,他隻有三天的活頭了。他渡過拉帕漢諾克河來到皇家港,隨後,在三名南聯盟退伍騎兵的幫助下,藏在馬肚子下麵隨他們繼續向南找地方落腳。他化名布伊德,並謊稱自己原來在農場做工,後參加了李將軍的部隊,在裏士滿撤退中負了傷。
如此這般,在他生命倒計時的最後兩天,布斯住進了戈雷特的農場木屋裏。白天,他拖著那條傷腿躺在草地上一邊曬太陽,一邊研究地圖,瘋狂地尋找到達格蘭德河和墨西哥的路線。
而晚上,當他坐在飯桌前準備吃飯的時候,戈雷特的小女兒就在一旁不停地叨嘮從鄰居那裏聽來的關於總統遭到暗殺的事情。她想,那刺客一定能拿到很多賞金吧。
“在我看來,”布斯突然插嘴道,“他這麼做不是為了錢,隻是為了揚名天下而已。”
第二天下午,布斯和同伴海洛德躺在戈雷特家的院子裏的槐樹底下閑聊,突然,一名曾經幫助他從拉帕漢諾克河逃到這裏的騎兵——羅傑斯少校跌跌撞撞地跑進來大聲喊道:“北方偵輯隊正在渡河,還是想辦法躲避一下吧。”
匆忙中,他們躲進了樹林裏,直到天黑才偷偷溜回戈雷特家。這些人的詭異舉止令戈雷特心裏直犯嘀咕。他不想再留這兩個不速之客了,那怕是一分鍾。是他懷疑他們幾個人殺了總統嗎?不,他並沒有想到那裏去,最多也隻是把這夥人當成了盜馬賊。尤其是在晚飯餐桌上,他們還說要再買兩匹馬,這更證實了他的疑問。該上床睡覺的時候,他們出於安全考慮執意要睡在院子裏或者倉房裏。如此怪異的舉動,使戈雷特更加確信他們就是盜馬賊無疑了。
之後,他就安排這幾個人睡在一間原來用作存放煙草的庫房裏,並且給庫房門上了鎖。過了一陣,為了以防萬一,他又派兩個兒子維廉和亨利帶著毯子去庫房隔壁的穀倉睡覺,順便看著自家的馬匹不要被他們也牽走了。
戈雷特一家人雖然上床就寢了,但他們整夜未閉眼,生怕有什麼事情發生似的。
整整兩天來,合眾國的士兵們沒有一刻不在搜尋著那兩名逃犯留下的蛛絲馬跡。一位黑人老頭向他們證實曾看見逃犯渡過了波托馬克河。順滕摸瓜,他們找到了送布斯過河的撐船人羅林斯。撐船人又告訴他們幫助布斯乘馬逃跑的聯盟州士兵中有一位是維利·傑特上尉。他的情人就住在12英裏外的鮑靈格塢,估計逃犯就藏在那裏了。
目前所掌握的線索似乎已經足夠了。合眾國的士兵連日來緊張的神經稍微得到了放鬆,然後,他們縱身躍上馬鞍,在朦隴的月色下向著鮑靈格塢的方向飛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