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在村子最南麵,是全村最低的地方,我幾次試著在門前栽樹,卻總不成活。村南有一口矩形的荷塘,荷塘的邊緣有很多大楊樹,上麵有很多“洋辣子”,一種撞上就疼痛不已的蟲,長得又肥又醜,實在叫人害怕。夏日裏村子裏的牛就拴在這些樹上,鄰裏的豬也拴在這些樹上,好讓它們“滾水”(即消暑)。
村子裏樹木最多的地方是村後,在桃香家的正後方。樹木以楝樹居多,楝樹的小果子高高地掛在枝頭,北風一吹,落下一片。第一次看到那些果子的時候,我用口嚐一下,又苦又澀。楝樹果子最大的用處是做彈弓的子彈,用它打麻雀,倒是再好不過的。成年的楝樹,一棵棵全是碗口般粗大,形成一片林子,林中鳥兒飛鳴,晨興暮歌。每到夏天,知了的叫聲,更是高亢激昂,歌詠唱和。少年的我卻很少去那片樹林玩樂,那一片樹林有一片陰森森的感覺叫人在心理上有些本能的害怕。倒是良官,他打著赤腳,吱溜溜地幾下子就會竄上樹幹,將那鳴叫的知了輕輕地摘了下來,有運氣的時候,他還會逮到鳥窩,裏麵的鳥媽媽早已驚飛,那窩裏會有一些鳥蛋,也許還會有未長全羽毛的幼鳥,遇到這等好事,他會毫不猶豫地將那些可憐的鳥兒烤了吃掉。
秋天過後,當寒冷的北風吹過樹林的時候,我光顧這片樹林的時候還要多一些,因為蕭瑟的風會將枯枝刮斷,在樹林裏撿回的那些枝椏實在比稻草燒起來要熬火得多。即使小手兒凍得通紅,滿抱的樹枝兒和媽媽欣慰的笑容總是讓我樂此不疲。
“八月秋高風怒號,卷我屋上三重茅。茅飛渡江灑江郊,高者掛罥長林梢,下者飄轉沉塘坳。南村群童欺我老無力,忍能對麵為盜賊。公然抱茅入竹去,唇焦口燥呼不得,歸來倚杖自歎息。俄頃風定雲墨色,秋天漠漠向昏黑。布衾多年冷似鐵,嬌兒惡臥踏裏裂。床頭屋漏無幹處,雨腳如麻未斷絕。自經喪亂少睡眠,長夜沾濕何由徹!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風雨不動安如山。嗚呼!何時眼前突兀見此屋,吾廬獨破受凍死亦足!”上到中學,學習杜甫的《茅屋為秋風所破歌》時,我一遍一遍讀這首詩,不知怎麼,這首詩的情景總使我想起黃家灣,想起那北風呼嘯時在樹林裏拾柴的情景。其實我童年的黃家灣村民大都住在瓦房裏,茅屋少見。而老者撿柴,是斷沒有兒童敢欺侮的。
那時村南的曠野靠軋花廠的地方有好幾口水塘,水塘的四周全是自生自長的雜樹,那裏的柴比村子裏的多,我卻是一次也沒去過,因為到秋天,那兒看上去陰森森的,似藏著許多鬼怪一般。
印象裏,黃家灣沒有亭亭如蓋的榆樹、槐樹之類的樹木,沒有在夏天裏蓋在房頂的濃蔭。那時候在櫻桃的家裏,有一幅畫上畫的是毛主席的家鄉韶山,一棵參天的大樹下很多的小孩子在聽一個老人講故事,那明媚的陽光,那碩大無朋的樹蔭,那幹幹淨淨的村舍給我留下了無比深刻的印象。
2007年11月16日
七七、水之憶之曠野堰塘
那堰塘想來隊裏後來是喂過魚的,記得有一年春節前幹塘時,從那堰塘裏爬上來好多好多的烏龜,一個一個在渠道邊的路上爬著,黑壓壓的一片,聞得到一陣陣的騷氣,村人們不把這些烏龜當一回事,他們從來不吃烏龜,倒是我的父親,捉回一大盆來,讓我們美美地享受了一番。
黃家灣除了村南和村西南的荷塘養著荷花喂著魚外,在南麵的軋花房的前麵還有許多的堰塘,我素不知那些堰塘的名字,姑且叫它們曠野堰塘罷。
塘不大,卻多,也長。大片大片地長著雜樹雜草,一些大樹是村子裏見慣了的楊樹,卻透著老邁的陰森。即使太陽正當頂時,那兒也是陰慘慘的,更別提早上或傍晚了。塘與塘之間,塘與田之間,有一些小路,大多由落葉蓋住,所以那路也就顯得幽深而細長。林中有很多的鳥群,兀自暄鬧著,走近那片塘,會聽到嘈雜的叫聲。塘裏沒有荷花,隻長著水草,那是豬的好飼料,放學後,我和村裏的孩子搬一根絞草竿子,提一個竹籃,就去絞那水草。那竹竿有大約近三米罷,在竹竿的中間用一根繩子係緊,然後將兩根竹竿分開使之成為一個叉竿的樣子,將這叉竿伸入水中夾緊水草,然後扭動竹竿,就將那水草絞起了,再拖上岸來。水草自是綠茵茵的,豬可愛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