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必定在天黑前回家,那堰塘隻要天一擦黑,就叫人害怕,粗壯的楊樹有的樹幹竟是空的,遠遠看去裏麵象藏著鬼魅一般,那許多的雜樹長出的細長的枝椏象一些幹枯的手伸向天空,倘遇上起風的日子,樹林裏象有野獸嚎叫一般。
這一片曠野的堰塘,最令人懷念的除了那養豬的茂盛水草,還有塘中的小魚,邀幾個同伴,搬一個捉魚的奪車(天門人對一種捕魚工具的稱謂),提一隻小籃,在那片堰塘裏轉那麼兩個時辰,總會有一碗魚兒的收獲。
那堰塘想來隊裏後來是喂過魚的,記得有一年春節前幹塘時,從那堰塘裏爬上來好多好多的烏龜,一個一個在渠道邊的路上爬著,黑壓壓的一片,村人們不把這些烏龜當一回事,他們從來不吃烏龜,倒是我的父親,捉回一大盆來,讓我們美美地享受了一番。至今想來,那一片黑壓壓慢騰騰在泥土路上爬行的家夥若是按現在的物價,恐怕要值上萬元的價格哩。
2007年11月22日
七八、人之憶之人丁興旺
黃家灣全村三十多戶人家,二百多號人,民風淳厚,人丁興旺,就經濟狀況來看,是全大隊數一數二的村子。我們家下放六年後返遷盧市鎮時,全村的人都去送行,東家幾個雞蛋,西家幾斤大米。光是那雞蛋,記得收了幾籮筐。父母的人緣極好,離開生活了六年的黃家灣,走的人淚水漣漣,送的人也是淚水漣漣。
黃家灣名為黃家灣,實際上是一個兩姓的村子,黃姓和嚴姓各占一半。從總體上看,似乎黃姓人當權。在我童年的眼中,黃姓人要厚道一些,但嚴姓人中也有極本份老實精明能幹的人家,如櫻桃家。我從北數起來記下他們的名姓。
最北的一家叫黃坤山,他們家有一個兒子當兵,所以在村子裏很有些威望。他家的房子是新做的,堂屋很大,村裏開展學習小靳莊活動的時候,就在他家排練,一村的女子有些姿色的都是演員,她們跳起舞來總有些靦腆。
住在他們家後麵的是黃平先家,她家四個孩子,父母不是那種能幹之人,母親倒是很勤勞的,和我母親關係不錯,她家的小妹有一天高興而神秘地把我拉到她家去看一樣東西,我跑去一看,原來一個裝墨水的小瓶子插著一枝菊花,那花擺在一個破舊的箱子上算是給那破舊的屋子裏添了一點生氣,看她的得意勁我卻失望地笑起來。
黃生雲家有三弟兄,分家了成為三家,這三兄弟很有威望,生雲是那種敢說敢當的男子漢,他當生產隊長,滿村的人都服他,他的母親與我的伯母是姊妹,所以當隊長的生雲給我們家時常有一些照顧。
黃朋高與黃生雲一個房頭,他是有學問的人,他在大隊幹過,也當過演員,還當過我們荷花小學毛澤東思想文藝宣傳隊的導演,他不種田,他娶的一個老婆也是幹工作的,在盧市,很少回黃家灣,那女人細皮嫩肉的,看上去風姿綽約。但他們沒有孩子,在盧市她還租過我們家住過,後來他們倆離了婚,朋高卻娶了我的本家的一個幺爺為妻。他有一個兄弟在村子裏當時已成家並有了後代。
黃秀關家,他的爺爺叫香,他的奶奶叫珍寶,他的父親叫端陽,他的叔叔叫羊兒,他的母親叫鳳美。村裏人將他們家的人名編成了順口溜:“過端陽,割一斤羊肉,買幾根香蔥,鳳美燒火,吃的真飽。”
黃穩當家,有一個老奶奶,瘦瘦的,聲音有些沙啞,他娶一個老婆,生了三個女孩子,最後生的是男孩。他的女人後來上吊死了,年齡三十來歲,乳臭未幹的孩子們,從此沒了娘親。
黃家爹的家。是一個大家,三個兒子兩個女兒,那時候兩個兒子已經成家分開過日子。黃家爹是有工作的,在紅旗窯農場工作,我的三姑媽就下放在那兒。那老人回家的時間不多,身材魁梧,話雖少說,但說一句就是一句,極慈祥也極威嚴,就象一個大家族的族長似的,即便在我幼小的心裏,也充滿了對他的敬意。他是一個成功的父親,從他的子女身上可以看出。黃家爹一家從不吵架。一家人和和睦睦,在黃家灣受著人們的尊敬。他的老伴也是一慈眉善目之人,裹過的腳不是三寸金蓮,但顯然骨頭有些變形,所以走起路來比小腳婆婆大方,卻與正常人不一樣,腳呈外八字。三兒子紅才那時還未成家,但像極了他的父親,辦起事有板有眼,還未成家就擔起了一個生產隊的責任,他是繼他的二哥醜才後黃家出的第二個生產隊長。兩個妹妹後來陸續出嫁,那兩姐妹脾氣性格屬溫和之類,肯幫人,說真話。那最小的妹妹,胖胖的,叫小紅,我們喊她小紅幺爺。她幹活是一把好手,我的母親實在跟不上趟時,她會麻利地在一旁助母親一臂之力。她出嫁的時候,嗩呐聲中,我十分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