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嗜酒如命的人,更有嗜煙如命的人,煙癮發作像毒癮發作一樣渾身乏力,萬蟻噬骨。戒煙像現代女人要立貞節牌坊一樣困難,那麼癮君子們吸煙不是在吸而是在吃煙了。他們走著吸、躺著吸、閑著吸、忙著吸,早上起床第一件事不是去廁所,而是先點一支煙;洗臉時也舍不得把正吸的煙扔掉,兩半邊臉輪換洗,洗左臉時把煙含在右唇角,洗右臉時則移至左唇角。左手幹活,右手捏煙,兩手都停歇不下來時,就一直由嘴銜著,煙霧繚繞得眼都睜不開,隻好由著它半睜半閉,煙肉燃完還渾然不覺,燒了嘴唇才驚得慌忙吐掉煙蒂。一根接一根,癮君子們索性就把香煙當作自己的至愛情人,時時刻刻貼在嘴上,吸進肺裏,在離心髒最近的地方,生根開花,死而無憾。這話就權作煙民們的宣言吧!

如癡如狂看電影

上個世紀,在心靈深處,雪山崩裂般,帶給我們無比震撼的莫過於電影了。

農村幾千年的娛樂,除了說書,即是唱戲,唱來唱去,一方舞台淨是長袍花臉斯文之腔,年輕人多是不喜看的。電影的深入農村,如雲裂帛,為處於閉塞的山鄉開墾出一片瑰麗奇迷的、愛恨情仇的天地。勿說癡迷、成癮,那個年月,生活貧困,逢了年節也不一定動一次腥葷,但多少人寧舍一頓肉,也是不舍得錯過看一場電影的。附近哪個大隊若演場電影,必是哪個大隊有了什麼喜事,才搞了這麼天大的福利,鄰村人都會誇人家這村的大隊長有能耐有本事,當得好。天還未黑,幕布一掛,布前便擺上了一排排的凳子。這村有那村的親戚,親戚又連著親戚,不用喇叭喊,三裏五村瞬時便知道了,人便潮湧般,在夜網的普撒中趕來。有時翻山越嶺,十裏八裏也要去看。外村,誰如果是第一個把這消息傳遞來的人,就好像這場電影是他演給村人、施舍給村人看的,以後說話、辦事便有了人前站立的資本,戴頂草帽當禮帽,免不了趾高氣揚,村民也確是“賤民”,真的高度尊重起他來,覺得此人有益不可輕看。

鄉村晚飯太晚,路程又遠,往往開演許久才到;為不誤觀看,多少次村人幹脆餓著肚子去看。一次西鄰張母家的雲正幫娘包餃子呢,聽見村上人喝罷湯,呼三吆四趕著走了,雲慌了,說:“娘,我也看電影走哩!”娘說:“死妮子,鍋滾了,不吃,也得幫娘把餃子下鍋裏。”閨女端起鍋排,把餃子往鍋裏一揎,撂踅子跑出了門。待娘捉勺攪鍋時,沸水翻卷著不見餃子影,卻是揎到了鍋旁的水缸裏。農村演次電影不易,一般兩三片連演,看完返家,已是子夜時分,三星在戶,深一腳,淺一腳,一路鬧鬧嚷嚷,邊走邊議,到家躺在床上仍難入寐,回憶電影中的鏡頭,覺得這一夜再冷再餓也值了。

那時,農村沒有電,演電影用的是發電機,噪音大,發電機得擱場地外,一根裸地電纜引過來。一次演出前,小我兩歲的狗兒擠在放映機前,手碰著了電纜,放映員開玩笑說:“你中電了。”嚇得狗兒一臉刷白,擠出人群,箭也似的奔回家,打一盆水,把手洗了一遍又一遍,娘問之,狗兒曰:“洗電。”我也不比狗兒聰明到哪兒。記得第一次看戰爭片,電影演完,露天的場地裏走得沒了一人,我們幾個夥伴卻在銀幕後的草叢中仔細尋覓打仗後遺留的彈殼。放映員以為我們丟了什麼東西,問明情況後,哈哈大笑,笑過,對我們說:“回去吧孩子們!這電影都是假的。”之前,我一直以為電影都是真事兒,迷惑於一麵牆大的白布,人從哪裏走出,又向哪裏走去?經放映員這麼一說,才知都是演的,但夜半醒來,常常睜大眼睛回味洪常青在烈火中的身影,回味冬子媽在烈火中的歌聲,心想即便是演的,拍一場電影得死多少人呀。一次演《天仙配》,我們村的李嬸是第一次往機械廠看電影,看過回家,第二天早上醒來,竟舞之蹈之,說她是七仙女變的,錯嫁了李郎。李嬸出身地主家庭,長相頗俊,嫁給其貌不揚的李叔,也確實委屈了她。婆婆看她瘋瘋癲癲,請來巫婆禳治,巫婆裝神弄鬼,說李嬸是七仙女附身,施“鎮邪驅仙”之術,李嬸也果然恢複如初。

村南四裏許有幾個“三線”廠,時不時要演電影,遺憾消息很不易獲得:村上沒一人在廠裏當工人。很多時候是村人路過廠區,聽到廠人的議論,回來發布。道聽途說消息往往不可靠,有時,待失急慌忙趕到,看寂寂廠地漆黑一片,那種失望無以言表。“三線”廠裏,機械廠演,銀幕是掛在廠大門旁的參天楊上,楊林稀稀,綠葉婆娑,人都在樹縫中伸長了脖子看,楊林旁長幾棵歪脖古樹,有玩童還攀到古樹杈上觀看。那時多演戰鬥片,激烈的槍炮聲把我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嚇得樹杈上的玩童哎呀一聲,不小心跌落下來,幸無大礙。水泥廠是緊鄰鐵路,栽杆在野地裏演,鐵路的路基高過地麵五六米,正演時每有火車從頭頂飛馳,隆隆響聲蓋過喇叭,聽不清電影裏說了些什麼,很多關鍵對白淹沒過去,急得我們沒少詛咒火車司機,報怨他們早不過晚不過,偏偏是在演電影的時候過。好幾次,夥伴們相約,學著電影中的經典語言,沿鐵路進城,逢了長長的火車開來,拾起路邊的石子向車廂投擲,泄憤於無法挽回的電影情節。

當然,那個時候,城市裏電影的火爆更是空前,影院門前常常是擁擠得水泄不通,一天十場八場的電影場場爆滿。小小的售票窗口前,根本看不見售票員的臉;無數個手指夾著錢伸過去,生怕買不到票。縣委書記的兒子才配娶高傲的電影院的售票女郎。

現今,坐在家中守著電影頻道,屏幕上閃爍著曾經認為百看不厭的黑白老電影,還有無數的彩色新影片,可是再沒有了童年的電影激情;熟悉的演員麵孔,任憑演技多高,也總覺得虛假。這固然與現在娛樂方式的多樣有關。但是,至今我還迷惑,那個年代,電影怎麼就能靈光乍現,讓我們如癡如狂,開啟了我們夢寐懵懂的世界,耕耘出我們寂寥的貧苦歲月呢?今後,會不會有類似電影一樣的新的娛樂發明,為我們辟斬出一塊新的精神綠地?

走馬世博

去看世博,是我夢寐以求的事情,姑不論其為我國奧運後又一百年夢圓之盛舉,更因其與我們魯山有過不解之緣:被譽為“仙女織”的魯山綢曾代表我國參加1915年(新編魯山縣誌記載為1914年)英國在美國舊金山舉辦的萬國博覽會,一舉奪魁,獲得金獎,由此,憑牛郎織女傳說而名揚華夏的魯山綢開始享譽世界進而走俏國際市場!

當年的萬國博覽會就是今天的世界博覽會啊!

這也是小小魯山與世博會的一段淵源和佳話,外人知與不知無所謂,近百年魯山人卻一直引以為驕傲。

說話不及,世博來了。幸運本人忝列市專業技術拔尖人才,赴滬培訓,有緣一睹世博之容。

我國城市多多,唯上海約定俗成為“大上海”,冠以“大”字,就有雄踞天下、目空四海之寓意,揣摩上海到處懸掛的世博宣傳語“城市,讓生活更美好”,鄉野百姓心理不平衡:我們生活在農村不美好——錢都讓你們給花去了!也難怪城市的繁華讓人眼花繚亂,農村人拋卻土地紛紛往城市裏擠;也難怪我們讓上海代表城市說話,兼容並蓄引世博,把地球村上大大小小的國家都邀請了來,確有大氣魄。據介紹,此次世博參展國達200多個,為曆屆之最,連遭受金融危機折磨最嚴重的冰島也來了。哪個國家願意錯過這個展示自我的良機呢?誰都不願。奇幻的靈感,超越的夢想,探索的理念,在此碰撞交融,大家用燃燒的激情,共同迎接明天的挑戰,彈奏和諧發展的樂章,這真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有人說,看世博就是收集夢想,一點不假。

我們去看時,世博開園還不到十天,人潮如湧。園內館太多,個個精彩;時間有限,憑你走得腳板發疼,也看不了幾個,隻好走馬觀花,感受那種巧奪天工、奇異靈幻、光彩奪目的氛圍,挑幾個人少的場館進去看看,更多的品味思索那是要留待返家後再細細反芻的。

看世博,看各國館貌造型當是第一收獲。中國館花冠高聳,華貴典雅,設計理念飽含中國傳統文化精髓,取其福佑八方、瑞澤四海意。我在電視上多次看到中國館,想是不過三四層樓高吧,感受不到那壯觀與魁偉,待親臨瞻望,竟仰若雲天,確有鼎盛神州之氣概,乘電梯上去,有十多層樓高,環遊各展區,東方神韻美不勝收; “月亮船”型的沙特館,掩映在“沙漠”之樹影婆娑中;刺蝟樣的英國館通體透明,被譽為“種子聖殿”;日本館如破繭而出的“蠶寶寶”,讓我油然想到魯山的柞蠶而備感親切,其館型寓意亦一衣帶水之別解歟?!……誰家新燕啄春泥,哪家不是別出心裁而各領風騷?!哪家不是明示暗隱各具意蘊?!真是龍王比寶,千奇百豔。若能全部讀解其中奧妙,我想對世界各國的風情就知曉得差不多了。

蓋世博館紀念章,為逛世博之一趣,明證一遊之印記。時髦的叫法稱“敲章”。各國章文字不同,圖案各異,敲上一枚,也果有孫悟空親臨西天取回真經的感覺。敲章隊伍雖無入園時見首不見尾那麼龐大,多處也是長龍般火爆;既然一天轉不了幾個館,也就敲不了幾個章,於是有人敲章心切,幹脆不看館專敲章,成了敲章族,於是就派生出代敲之黃牛黨,想借雞生蛋,一次次拿著厚厚一遝護照或導覽圖讓敲。敲過章的護照成了香餑餑,價碼視敲章多少而賈,敲齊200多個印章賣價高達6000元,吃人一嚇。而園內有些餐館也搞創意跟進服務,刻個章,誰來就餐敲章留念,生意亦出奇地好,你說可笑?也不可笑,皆趕風趨勢也,有幾個人去仔細研讀世博,掘其富含的巨大寶藏呢?並不多,譬如我,和大家一樣,尋不尋得到世博的神魂尚未洞悉,倒是先讓世博把我們的神魂給弄顛倒了。

除敲章外,我去世博還留有另一別具特色的紀念:與洋美女合影。世博會參展國工作人員都是代表本國形象的,雖膚色語言不同,想來也是經了層層選拔,個個體端貌麗,眉言目笑,春風滿麵,換句世俗話說,就是美女如雲吧!我等生活在山鄉僻壤,平時見個外國人像見外星人,親臨這樣場景是不多的,何不與洋美女合個影以獵奇?忐忑相約,不料皆爽然應允,想讓親切些,洋女便搭肩攬腰作親昵狀,臉笑得比我們都還燦爛,大方優雅之態出人意外。不像咱國女郎受傳統思想影響,扭捏作態,不相識的人邀約合影,不扇你兩耳光,也罵你一聲臭流氓。與十來個國家的美女合影下來,同伴們笑我老“風流”,我反譏道:“你們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吧?”

世博,真正體現了世界的大團圓、大融合,實現了人類智慧的共享。

忍俊不禁 卻笑不出來

元宵節間,我去地攤上喝元宵,兩位西北山口音的老太太也來到攤前,逡巡良久,一老太太也要了一碗。元宵太熱,入喉,老太太被燒得難受,趕緊咽下,還未回過神,另一老太太便問:“啥餡兒?”這老太太生氣道:“啥餡兒?還不是韭菜雞蛋餡兒,辣椒五料麵兒!”我聽了,忍俊不禁,卻笑不出來。

第一次在水果店見到標示從越南進口來的火龍果,甚覺新鮮好看,聯想母親八秩高齡,一生都在農村活動,這種水果連我尚未品過,她定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於是特意買了幾顆帶回老家讓母親嚐嚐。誰知隔多天回去,火龍果在桌上茶盤裏擺放著,果皮已褶皺鬆軟。問母親何以不吃,母親說:“這東西你拿回來不是讓看的嗎?”我忍俊不禁,卻笑不出來。

一山裏教師,教的複式班,也就是一、二年級一個教室,一年級臉朝前,二年級臉朝後。給一年級講授時,二年級自習;給二年級講,一年級則自習。教師節前夕,老師被評為全縣的模範,要進城參加表彰會,臨行,問學生們需要啥讓帶的,一學生說:“老師,我們沒聽過火車叫,你進城把火車的聲音帶回來讓我們聽聽吧!”老師到城裏,買了台錄音機,專門抽空到火車站把火車鳴叫的聲音錄下來,帶了回去。我聽了這故事,忍俊不禁,卻笑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