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裏,辦喪事,生前不孝死後孝,或遇了有錢的主兒,攀比豪奢,兩班子嗩呐吹擂對陣,場麵熱鬧宏大,笙笛嗚咽,慘慘淒淒,悲從中來;甚者,哀音走調成喜樂,有女嗩呐手袒胸露腹,或著三點式,乳豐臀肥,極盡表演。觀眾不時竊笑。我亦忍俊不禁,但我笑不出來。
一農人,衣破臉垢,身有異味,去市某醫院診襠中之疾。到外科,大夫掩鼻視之,曰:“你上性病科看看”;到性病科,大夫亦嫌其髒汙,托辭曰:“這病屬皮膚科”;到皮膚科,大夫仍未躬身,推之曰:“你該去泌尿科”;到泌尿科,大夫訓之曰:“這是外科的事嘛!”老農就又返回到外科。外科大夫看老農又來找他,一臉不耐煩,斥道:“不是說了讓你上性病科麼?”繞了一大圈,昏頭轉向,眼看快晌午,病還未看著,又遭了這麼些訓,老農心中有氣,忍無可忍道:“大夫,你給咬個牙印,我這病到底歸哪科管?”我聽了,忍俊不禁,卻笑不出來。
咬文嚼字 樂而開笑
公社書記下大隊蹲點,開群眾會作自我介紹,抑揚頓挫,鏗鏘有力道:“我,是個大老粗,粗不粗,你們婦聯主任知道,因為,我和她,經常在一起搞,工作。”當台下聽至“婦聯主任知道”處,皆愕然;待聽到“經常在一起搞”時,一片嘩然,及醒悟是在一起搞工作後,則又寂然了。台下婦聯 主任雖麵紅耳赤,卻又無可奈何。因標點符號的誤斷,音節的誤讀,造成如此喜劇效果,我樂而開笑。
某局局長,亦大老粗幹部,上任後第一次召開全體職工會,秘書把講稿寫好交給他念,當念至“對工作絕不能馬虎”時,秘書錯把“虎”寫成了“戶”,兩個字挨得又近,領導竟念成了“對工作絕不能驢”;在旁的秘書趕快耳語提醒:“不是驢,是馬虎。”領導對著話筒,聲音不減,隨口曰:“對,是馬戶驢。”台下職工們一片茫然。會議結束,局長與秘書議論起此事,深有感觸、語重心長地說:“學問淺,識字少,真是害死人啊!”以後每遇開會,需要局長講話,局長總是謙讓,叫別人講。時間長了,人以為局長不愛出風頭,不好講空話,謂之“實幹家”。因讀了錯別字,揚長避短,領導竟又博得美名,應了沉默是金的話。我樂而開笑。
文革時,我縣名醫李煜,不願為某造反派頭頭看病,以“我未吃飽,渾身無力,看不成病”為由托辭,惹惱了當權者,被誣為“攻擊社會主義糧食政策”,遭到批鬥;學校組織毛澤東思想文藝宣傳隊去公社彙演,大隊支書要求一定抓一個獎回來,一右派分子對支書不滿,小聲道:“抓一個獎?抓一把屎。”這話被人聽見,彙報給支書,支書正愁階級鬥爭抓不來典型,就以“反對毛澤東思想文藝宣傳”為由,遊行批鬥其無數次;又有教師丁某,學校開會,會後,丁玩笑說:“是郭沫若小組的同誌留下來。”亦竟招致被判入獄十年的重刑。無意一句話,招致飛來禍,我欲笑還哭。
說話出現口誤在所難免。一次開車,前排右位上坐的小姐把安全帶係在了身上,一瞥眼,見毛頭司機竟未係,於是曰:“你開車怎麼不戴安全套?”司機一愣,小姐明白過來,羞得滿臉通紅;一學生課堂上搗亂,老師揪住他的耳朵,厲聲喝道:“你給我站牆上去!”學生哄堂大笑;脫口秀的主持人也有說錯的時候,一次,一晚會主持人報節目:“下麵請欣賞新疆歌舞,掀起你的頭蓋來。”觀眾沸騰了。生活七彩繽紛,因口誤而增情趣,我亦笑不自禁。
我被新詞閃了腰
麵對瞬息萬變的世界,我突然就有了一種眼花繚亂、目不暇接的感覺,有了一種要被時代淘汰、被社會拋棄的危機。究其原因,靜心思忖,我想還是新新人類創造的鋪天蓋地的新新語言惹的禍。充斥在我眼前和耳畔的新生語言,讓我幾乎是無所適從了。套用一句時髦話:我被新詞閃了腰。
翻看報紙雜誌,時不時蹦出幾個匪夷所思的詞語。什麼威客曬客、裸替裸考、熊貓燒香、學術超男等等,弄得我一愣一愣的。最近媒體上“山寨”、“雷人”兩詞大行其道,至今我一頭霧水。《讀者》雜誌上有段言論曰:“‘窮忙族’是一種無奈,‘考碗族’是一種妥協,‘禦宅族’是一種逃避,這是族群背後被異化的生活與社會結構帶來的馬太效應。”絞盡腦汁,想得頭疼,我也不解其意。後來看又一篇文章,題為“你是哪一族?”,其中對“窮忙族”和“考碗族”的解釋我尚能接受,對“禦宅族”,看過解釋仍不知其所以然。該文曰:“‘禦宅族’是SOHO族的反義詞,SOHO族在家工作,他們不在家工作。”“SOHO”何意?問我這不懂英文的人是對牛彈琴。這篇文章還列舉了諸多新新族類,如丁克族、背包族、套牢族、本本族、號哭族、畢婚族、腦殘族、候鳥族、草莓族、蛋殼族等。若要叩問我是哪一族,我的回答恐怕是套牢族、腦殘族。
網絡語言的特立獨行更是讓我大跌眼鏡。什麼慢活族、裝嫩族、陪拚族、合吃族。上網的都是“樓主”,第一個發貼謂之“沙發”,調侃一下是謂“灌水”,“潛水”乃是以匿名的姿態躲在暗處,“悶騷”指表麵矜持、內裏熱情,“劈腿”喻感情不專或多麵發展……不一而足,舉是舉不完的。網絡的虛擬讓語言張揚得更加大膽而又隨意,大膽隨意得像紈絝子弟,過於玩世不恭了。不接近或者不走進網絡的人,對這些詞怕要驚訝,產生錯愕。土匪們有黑話,地下工作者有暗號,外人不解其意,網絡語言的專利恐為身著乞丐服去追趕時尚、追逐潮流、追求個性的80、90後青年所有。後生可畏,他們對於婚姻的拷問是:結婚需要感情嗎?對於父母的反詰是:我們有必要結婚嗎?反詰得聲色俱厲,盡人皆知了,便成了流行語言。
再怎麼詛咒年輕人的標新立異,世界的絢麗還是要靠年輕人去渲染。這個飛速發展的時代必為流行語打上鮮明的印記。稍稍上些年紀,走路隻好靠邊,舞台再熱鬧,也隻能無奈的坐台下聽戲,稍不留神,被新詞新語撞腰,弄得尷尬萬分,洋相百出,著實氣惱,想開了也很正常。一朋友發給我一條信息,說:“達人,你是有巢氏吧?”我莫名其妙。詢問網人,才知,“達人”乃高人也,“有巢氏”指有房住。劍走偏鋒,網友們都成了神經病,不學漢語盡學鳥語。一文友給我講一故事,老子陪同兒子去修電腦,老子說“熒光屏”,兒子糾正說“顯示器”,老子曰“零件”,兒子提醒曰“配置”。出了修理部的門,兒子斥責老子,“你今天一錯再錯,不嫌害臊?”老子也怒氣衝天,訓之曰:“你孩子天天上網,我能比了你?!你到國外去,回來弄兩句英文達爾文,我能懂?!”
令我目瞪口呆的,還有一類是廣告成語的移花接木,如據禮力爭、錢途遠大、語過添情等,偷梁換柱,翻新琵琶,倒還有些情趣;而有些成語,嫁接得非驢非馬,什麼痔在必得、無胃不至、咳不容緩等,弄得人啼笑皆非。無庸諱言,一些約定俗成的詞語或成語,也遭到了徹底的顛覆。
說實在話,社會發展,物質富裕,製度變遷,文化興盛,新生詞語如雨後春筍般生長發芽遍野開花並不奇怪。漢語的獨特與神奇、魅力與魔力就在於隨便的漢字就可組成新詞,好像原子核在無窮裂變,如由網絡裂變出的網站、網址、網友、網頁、網民、網戀、網蟲;由酒吧衍生出的網吧、書吧、吧台、吧女;由奴字而推演出的車奴、婚奴、錢奴……。“奴”乃受役使的人,古代青年女子自謙“奴家”,而今大街上女裝店風靡,店名卻奴氣熏天:佐丹奴、美爾奴、米蘭奴、曼婭奴……看起來這些好衣服雖穿在女人身上,卻都是由男人掏錢買的。
這個時代,勿需申報注冊,新生詞語便開始招搖過市,再怎麼蹩腳,有人跟風就行。一方麵,乏味的新詞寒流一樣侵襲著人們,一方麵,老詞改頭換麵,舊瓶新裝,粉墨登場,像姑娘們進了城,剪掉長發,穿上裙子一樣,仔細端詳,還真有些妙曼的意境,例如擔任改擔綱、服裝變時裝、時髦稱時尚,設計美名為策劃,策劃提升成創意。另外,很多詞義也在無限擴大與延伸。拿“小姐”一詞來說,過去隻有有錢人家的女兒才有資格獲取這種稱謂,於今卻發黴變味,甚而臭不可聞,稍不留神叫錯了主兒保不準就要挨揍。而對於美女或者美眉,原是指漂亮女子說的,現在則可泛指所有女性,不管她年齡多大,美不美麗。少女是小美女,少婦是大美女,老太太是資深美女;婆婆們聽了,張開沒牙的嘴無聲的笑,仿佛回到了少女時代。說不清這是我國文化的幸運還是悲哀。
我是個嗜古的人,對古字詞、古詩句常歎為觀止,佩服古人怎麼就造出這麼精妙的字詞來。而品現在的文詞,總覺著像喝白開水,乏味。中國數千年曆史,積澱下來的詞彙可謂汗牛充棟,而若要與現在新生詞語比亦恐汗顏。現在一年中新生詞語何止幾百幾千,然而大浪淘沙,能經受住曆史考驗的有幾個呢?古時皇帝老兒打個噴嚏,普天下人才會感冒,目下,平民百姓揮揮手,都能刮上一陣流行風。報怨是沒有用的,這個時代賦予了新生詞語更多的流變性、時效性、鮮活性,不妨就都為她們貼上流行語的標簽,任她們招搖過市,笑看她們怎樣匆匆而來,匆匆而去,目送她們怎樣淡出人們的視野。如果沉澱下來了,我們就把她們當作金子珍藏起來好了。
燙染與時尚
時尚的流行,實在讓人匪夷所思。勿需號召,不用提倡,趨之者眾。很多人根本料不到時尚之風從何方襲來,隻是待感覺到勁吹時,其洶湧澎湃之勢已漲淹過胸,擠壓得我們喘不過氣來。有人說,時尚猶如春雨,潤物無聲,一夜過去滿眼皆綠,這是不確切的。很多時候,時尚是在無數人的鄙夷睨視中穿街而過的,是在無數人的目瞪口呆中堂而皇之行世的。接受也罷,排斥也罷,任憑九斤老太們怎麼用拐杖搗地,絮絮叨叨說一代不如一代,時尚仍然毫無顧忌地旗幟般鮮豔起來。
譬如燙發染發。
先說燙。初是用燒紅的鐵鉗把頭發烤燎拉絲,那情景酷似用瀝青褪豬毛,很久還有一種揮之不散的焦糊味,其後是伸進塑料筒裏蒸,把人頭籠在一個霧氣繚繞的圓中經受磨難。莫說,不少女性燙後一拋“清湯掛麵”之形,還真飄逸了許多。於今,燙發亦早與時俱進,技術與日俱新,國際發型界燙發方法種種,名字稀奇古怪,什麼編織燙、螺旋燙、空氣燙、陶瓷燙、水療SPA燙,可謂五花八門,昏了你!
而染發更見標新立異,見微知著。無論青年男女,一頭濃黑偏就要弄成赤橙黃綠,初看疑是異類;有些棕褐瑩瑩,亦確讓美眉靚麗幾許。甚者,二十來歲的毛娃白發飄飄,綠格閃閃,與鬼怪毫無二致。不知他們圖的什麼風格。許是初入社會,心存浮躁?要說人類走向文明,是先從頭發開始的,原始的一蓬亂發昭示了人類的愚昧混沌,之後或發辮垂腰,或盤發上頭,雲鬢高挽,雲髻飄飄,體現了一種多麼持重高雅溫文嫻淑之美呀!可惜西風漸進,再怎麼好看,也已無人複古歸舊。隨潮跟風,有幾人深意寓焉,要讓縷縷發絲燙染出一種體現自我獨特韻味的風姿?
有這麼廣闊的燙染市場,當然有龐大的從業隊伍。俗謂看病找長胡的,理發找毛短的,即包含時尚流行因素。先前有下九流“剃頭修腳討飯頭”之說,於今農村孩子沒有好的出路,以為能學得一手頂上功夫一生無虞矣。而禿尾巴鳥似的“剃頭”一詞近乎淘汰,理發歸類入“形象”工程,連看守墓園者都叫成了“安樂園主”,廚師升級成“廚藝總監”,那麼年輕輕的就在為“形象”事業而奮鬥,理所當然都成了“形象”設計師了。無論卷如雞窩,燙如刺蝟,染如妖魔,皆為“形象”事業赴湯蹈火而獻身實踐者。遍覽大街小巷,美容美發店的招牌已不多見,代之的是發型創意室、發型設計屋,升華到藝術境界,頗具浪漫風采。魯城新修墨公路與老城大街交彙處,一店名曰“南韓燙染造型基地”。“基地”詞典釋意作為某種事業基礎的地區,那麼弘揚廣大燙染藝術事業是謂“造型基地”也是再確切不過了。幾日前去一偏僻小鎮,街麵上見一“最高‘發’院”,駐足端詳,兩扇敞亮的玻璃門上貼印著小字,一扇為:日本扁燙南韓軟燙離子燙靈感燙;另一扇為:七彩美染無色不染 時尚流行世界經典。令人噴腹。
感受一下時尚燙染,就明白什麼都與世界接軌了。再閉關保守,固步自封,非被甩出時代的列車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