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於文學之路的選擇與譚老師密不可分。不是譚老師的舉薦,保不定我就守在縣醫院庸常一生了。衛校畢業後,我在病房做護士,僅隅於幹好本職,八小時之外很少看醫書。老實說,我對醫學並不太感興趣,倒是對文字有著異乎尋常的熱愛,閑暇就寫些抒發情感、聊以自慰的詩文,所幸也發了幾個小豆腐塊,因之竟被挪到辦公室做文秘。一次,縣文聯和團縣委聯合舉辦知識競賽,譚老師是評委。競賽地點在琴台院內。我和幾個年輕人代表單位參加了競賽,僥幸得了個不錯的名次。競賽結束,我懷著感激和崇敬的心情走到主席台前拜見譚老師。那是我第一次與譚老師零距離接觸,也算是正式認識譚老師。譚老師詢問我的個人簡曆,我的家庭情況,鼓勵我要多寫東西。之後,他去醫院辦公室多次找我座談交流。這很讓我受寵若驚,又讓我感動不已,由此更加激發了我的寫作熱情。記得一天下午落著小雨,譚老師穿一件草綠色的雨衣又來到醫院辦公室,談話中聊到文聯需人,問我願不願去。我當然是求之不得的。於是譚老師力薦我到文聯來。就是這次複回文聯,也得之於譚老師的鼓呼。
對於年輕人,想搞藝術,無論他確有天賦,還是一時心血來潮,異想天開,根本就不是搞那塊料的人,譚老師一律親熱相待。不一定給予過多過高的褒揚,卻會給予充分的肯定,而絕少批評或者貶損。不切實際的褒揚,過於直露的批評,都是不負責任的表現,甚至會誤人子弟,害了人家。年輕人對於職業的選擇,對於事業的追求十分重要,牽扯到今後人生的路該怎麼走。而自己往往是霧裏看花,身在山中,也吃不準自己究竟是哪塊料。所以老師的指導,行家的引領尤為重要。熱愛藝術是件好事,不搞藝術不一定與藝術無緣,所以對於其追求精神,應該給予充分的肯定。在這一點上譚老師把握得很準,很到位。我就看不慣有些藝術家,有些領導,成就不大,官位不高,架子不小,居高臨下,目空一切,盛氣淩人。這樣的人,品德有問題。都敬而遠之,沒人擁戴,豈不成了孤家寡人,還有什麼意思。這樣的人不會長久,到頭來害的是自己。
譚老師藝德之好首先源之於心靈之美。但是追溯起來,我想也與之家庭生活困難以及長期從事教學密切相關。譚老師的家庭成分是地主,父輩的生活狀況也可能比一般的家庭稍好些,1947年解放,家裏的日子一落千丈,墜入低穀,譚老師年剛十歲。冷冬季節,天還未亮,譚老師就帶著母親為他備好的幹糧出門去拾柴。翻坡越嶺,跋山涉水,一天行程十幾裏地。待日頭偏西返回,或擔或背,瘦小的身體負重幾十斤,又累又餓。到家裏,母親看到兒子辛苦疲憊的樣子,心疼得直想落淚。母子可謂相依為命。正因此,譚老師對母親感情特別深厚,母親癱瘓在床多年,譚老師日夜守護,極盡孝道,即便母親去世已經二十多年了,逢了母親的忌日和農曆的十月初一,譚老師一定還要回到老家瓦屋上墳,去祭奠追憶父母的恩德。也正因此,譚老師最看不起不孝的人。
就是在這樣的境況下,譚老師以優異的成績完成了初中的學業,並被選拔到學校任教。1968年鄉縣辦起中學又被調入中學教課。初中生教初中生已不多見,及至後來譚老師又教起了高中生,可以想見譚老師勇挑重擔、刻苦鑽研的精神。山裏孩子,求學十分不易,為此,譚老師對待每個學生都誠心相待。1960年他在嶽村學校的時候,有的學生家庭非常困難,離學校較遠,為了不誤早晚自習,幹脆讓學生和他蓋一條被子,一連三年的冬天都是這樣。桃李滿天下,譚老師送走了一屆又一屆畢業生,一屆一屆的畢業生踏入社會還都銘記著老師的恩情,常有學生來看望他。譚老師六十歲壽日那天竟來了幾十位學生,擠得屋裏都坐不下,把譚老師感動得熱淚盈眶。
教書育人,多才多藝。譚老師教的是語文,但他對書法和美術卻有著天生的穎悟,對藝術有著不懈的追求。多少年,他在艱苦的條件下練習書畫,大地作紙,一桶又一桶石灰水是他的墨汁,青山秀水是他創作不竭的源泉。多少個不眠之夜,譚老師在習帖運筆。山裏開花滿城香,漸漸的,譚老師的書畫藝術受到了縣文化部門的重視。那個年代,藝術人才奇缺,書畫全才者更是鳳毛麟角。當時政治形勢特殊,各種展覽很多,譚老師經常被縣委抽出配合中心,最初是參與,繼之獨擔重任,製作組織縣內各種展覽,什麼“三忠於”“紅太陽展”、“學習毛主席著作展”、“農業展”、“焦裕祿展”、“王傑展”、“林業展覽”,還有“河南婦女展覽”、“河南生產鬥爭展覽”等等,帶著深刻的時代烙印。1958年因宣傳任務繁重,譚老師和幾個美術老師創出一夜畫滿一條街宣傳畫的紀錄,早起的人們十分驚訝,這山城怎麼變了樣呢?!街上沒路燈,夜裏怎麼畫?殊不知,譚老師是一手端著煤油燈一手畫。很多人恐怕都還會記得,那時,縣委及縣直單位的醒目處都有毛主席巨幅畫像,那幾乎都是譚老師畫的。也正因此,譚老師成了縣裏宣傳方麵一個離不開的角色,順理成章,1974年被調入縣文化館,1987年又被調入縣文聯,專事文藝組織工作。說譚老師為我縣的文藝和文化工作做出了突出貢獻,不謬也。
長期而又繁重的宣傳文藝工作,對於藝術的癡迷和刻苦追求,使譚老師身染多重疾病,冠心病、高血壓、糖尿病等等,在文化館工作期間即曾昏倒在廁所裏,弄得滿身糞尿。因之,譚老師提前病退。在崗時,政治上他不曾取一官半職,藝術上卻獨樹一幟,1991年即加入河南省書法家協會,成為我縣第一個省書協會員;1994年,其作品又入選中國書協電腦庫。省書法家協會副主席王澄評價其作品結體開闊,章法新穎,運筆不俗;獲國際書賽特優獎的加拿大籍魯山人潘煌回到闊別四十餘年的家鄉,見其作品,讚曰境高意遠,氣度不凡,自成一格。中國作家協會副主席、全國著名作家李準來魯,見大街上譚老師所題“清真樓”匾額,特約一見。說句誇張的話,初來魯山的書法家,以書會友,少有不見譚老師的。我對書畫藝術可謂門外漢,但我鬥膽一句,譚老師的書畫水平在其退休後突飛猛進,更上層樓,又有質的飛躍,其字渾厚凝重,剛勁有力,給人以很強的視覺衝擊力。其子女亦都承其衣缽,與書畫結緣,可以稱得上書畫之家了。
譚老師的書畫藝術已經達到了較高的境界,但譚老師很謙虛,他不自誇,也不說別人的不是,以一顆平常心對待任何事物。好的藝術家都應該具備這種素質。也正因此,譚老師古稀之齡了還閑不住,這兒請去當評委,那兒請去當參謀,整日寫寫畫畫,匆匆忙忙。我認識一個市級領導,我說,你的官熬得不小,是祖上的榮耀啊。我是真心這麼說的。誰知領導說,榮什麼耀啊,今天是領導明天也可能就不是了,車馬冷落門前稀,走到街上沒人認識,過兩年別人就把你遺忘了;哪像你們搞藝術的,人人尊重,越老越香。我想想譚老師,也真是這個理呢!
衷心祝願譚老師福壽百年;衷心祝願譚老師藝術青春永駐;衷心祝願譚老師多留些書畫作品給後人。
卿本草根
連日來,山城的熱門話題是談論被譽為河南舞俠、草根舞王的煤球哥李新義,感其在河南電視台《你最有才》中的奪魁。身邊的草根平民,原不名一文,因為傳媒的速生效應,一下子名滿中原,吹八月的初秋一縷清風,讓素不相識的家鄉人都分享到一份榮耀。人們在嘖嘖連聲之餘慨歎:誰說草根人中缺乏才華?!誰說平民百姓不是英雄?!
有幸與新義推杯換盞,興瀾處,我豎拇指拍其肩讚曰:“煤球哥,草根兄弟,好!”我不能說他跳出的是絕世舞蹈,但他吸納了街舞、霹靂舞,麥克爾·傑克遜、李小龍等名舞的風格,融會了平民生活場景中不同的勞動動作。少的是矯揉造作,多的是隨心所欲,表演流暢灑脫、昂揚美觀,在繼承中多有創新,給人以震撼。煤球哥說:“我喜愛舞蹈,享受舞蹈,把勞動當作舞蹈,這是一種感情的宣泄,也是一種底層人生的快樂。”生活中,人的功利目的不能太強,那樣活得太痛苦了。很多時候,人生的成功是處於骨子裏對於某一項事物的喜愛,是性格中的一種執著。偏偏無意插柳,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河南電視台《你最有才》的預賽、複賽、決賽,因煤球哥的出現而精彩。一身無款無型的工作服,一頂掩發遮眼的長舌帽,一輛裝滿煤球的大板車,昭示出來自於底層的平民百姓對於生活的熱愛;一句句地道的鄉音釋放出對於家鄉濃鬱的情感;一浪一浪的掌聲成為觀眾推崇他的最好注解。2010年8月29日在家鄉魯陽影劇院的獻演,更加激起父老鄉親對於他的真情厚愛,下場後,多少粉絲求他在汗衫上胳臂上簽名留念。
煤球哥以七萬多張高票奪冠,可謂眾望所歸。然而,人們鼓呼煤球哥的心因何在?這個未受過專業熏陶的小夥兒的草根勁舞何以能受到觀眾的歡迎,成為河南的小沈陽、李宇春?我試作深層思考,我想,這應是社會和諧昌平時期,多元文化需求所傳遞出的一種大眾審美價值的體現吧。我們看慣了那種所謂的陽春白雪雅文化,君不見電視中天天都是西裝革履裙袂飄飄的場景,節奏也慢了半拍,溫吞白開水一樣,再也掀不起我們心中狂熱的激情。而與之對應的這種草根勁舞俗文化,給予了我們習慣上定位的傳統意義上的主流文化或精英文化以強大的視覺衝擊,不禁讓我們眼前一亮。卿本草根生,何登大雅堂?不必懷有偏見,這種野草一樣紮根於土壤之中,充分吸吮陽光雨露,進行光合作用的草根文化,具有強大的親合力,可以產生互動:那種平民生活中櫛風沐雨一樣的真實寫意,那種懷有夢想卻疑似瘋癲的精神狂草,引領我們進入到別一種境界。這也算是魯山民俗文化之一景吧,正如在魯山原生的牛郎織女傳說故事流布全國,正如十年麵壁、無師自悟的魯山神剪李富才、泥塑王忠富一樣,受到大眾喜愛。煤球哥明白這一點。談話中,他說,“獲獎後,劉老根大舞台要和我簽約,年薪最低一百萬,誘惑不小,但我不去,去了就賣給人家,成了人家的人,替人家宣傳,失了咱的特色。這方熱土養育了我,掙錢不掙錢,我是這兒的草,不能離開老娘土;我是這兒的風箏,家線牽著,不能飛太遠。”話語質樸,擲地有聲。
卿本草根。某種意義上說,我們都是草根,花開花落,散漫無羈,但草根的特點是生生不息,綿綿不絕。唯植根一方沃土,方能開得鮮豔,獲得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