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奇瑞大師
[法國]儒勒?凡爾納
日內瓦城因位於日內瓦湖的西畔而得名,有一條羅訥河將它一分為二;而河的中央恰有一座小島。島上有一幢古老的房子特別突出,房主是老鍾表匠佐奇瑞,他和他女兒吉朗特、學徒沃伯特、老傭人斯高拉共同生活在一起。
佐奇瑞的鍾表暢銷整個法國和德國,他的發明是真正意義上的計時器誕生的標誌。經過一天的苦心研究,佐奇瑞起身收拾好工具。老傭人斯高拉備好了晚餐,可老人仍難以下咽。
晚飯過去後,老人離開了飯桌,斯高拉首先打破了沉默:“老爺這幾天有些反常,他為什麼吃不下東西。”
“小姐,不用擔心。”沃伯特安慰道,“師傅隻不過是有個難題沒解開而已,沒有別的問題。”
“你清楚內情麼,沃伯特?”
“最近一段時間,”沃伯特說,“師傅做的暢銷多年的表突然不走了,被退回來許多,我和師傅仔細查找了好多次,就是找不出原因。”
吉朗特說:“依我說,最好向上帝祈禱。”聽沃伯特解釋過後,她一直牽掛著父親的心病。突然,狂風吹動廂房的百葉窗,敲打著她的窗子。吉朗特恐懼到了極點。她通過黑漆漆的餐廳,摸索著來到父親的工作室。
佐奇瑞直直地立在屋中央,正指手畫腳地談論著,“該死!既然已魂歸故土,我還活著幹什麼?每當這見鬼的表有一塊停止走動,我的心跳也會隨之而停止,因為它們都是我用心跳來調校的!”
吉朗特一動不動地站在地板上,嚇得屏住呼吸。她真想走上前去,但她眼前一陣眩暈。這時,有個聲音低低地在她耳邊響起——“求求你,親愛的吉朗特!回來吧,冬夜太冷了。”
“是你!”吉朗特驚呼,“沃伯特!是你!”
“你如此傷心,我又如何能不傷心!”
姑娘的心被這體貼的話語而打動,她偎著沃伯特說:“父親快沒救了,沃伯特!這些鍾表為什麼會影響他的心跳呢?”
“不知道。”沃伯特回答,握住她冰冷的雙手,“吉朗特,回房去吧,安心睡上一覺。明天,一切都會好的!”
日內瓦商人以正直聞名,所以,當佐奇瑞大師發現自己費盡心血發明製造的手表被紛紛退貨時,極大地損傷了他的自尊心。
災難的黑夜過去了。天亮之後,明媚的陽光使佐奇瑞清醒了。
“師傅,其實困擾著您的正是科學的自負。”
“沃伯特,你是個很好的工匠,我很讚賞你,不過,你不會懂得,我把它們看作跳動著的有生命的血肉!”
佐奇瑞叫道,“當你能真正理解我時,你就會明白,我揭示了生存的奧秘,那就是靈魂與肉體的和諧統一的秘密!”。
“師傅,”沃伯特很焦慮,“沒有生命的銅鐵怎麼可能構成靈魂的機器呢?”
“那麼,沃伯特,”佐奇瑞變得精神百倍,“再審視人體,難道你不知道其中有兩種截然不同的力量,一種是心靈的,一種是肉體的——換種說法,一種機製,一個調節器。”
佐奇瑞在自己心目中高大起來,幻覺將他捧到了神秘的宇宙中,但吉朗特在門檻上聽到了這一切!她撲進父親懷中,佐奇瑞擁緊她。
“出什麼事了,乖女兒?”他問。
“如果我這裏僅有一根彈簧,爸爸,”她把手指著心口,“我就不能這麼愛您了。”
佐奇瑞凝視著女兒,沉默良久,突然,他大叫一聲,手捂著胸口摔到舊皮椅上,昏迷過去。
佐奇瑞大師的表會出故障,這的確震動了整個日內瓦鍾表界。老人的心髒時而會停止了搏動,時而又變得嚇人地急促和紊亂。後來,佐奇瑞在吉朗特和沃伯特的精心照料下,也漸漸有些好轉。
吉朗特盡量領父親到城裏最怡人的地方去,她挽住父親的胳膊,穿過聖安東尼教堂,他流露出猶如孩童般的快樂,他欣慰地看著女兒,想到自己如果有一天離開人世,女兒會無所依靠。
因此,趁現在自己神誌清醒,大師想到了沃伯特,更想到了兩個青年人在一起時,情投意合的情景。但人們談論他倆的婚事時,總會聽到一聲怪笑,有個聲音響起:“吉朗特不能嫁給沃伯特!”
有一天,吉朗特不安地靠緊父親,因為她看到了一個怪物正衝她笑。”
“怎麼回事,吉朗特?”老人問。
“有個怪人,他老跟著我們。”她悄聲說。
佐奇瑞瞟了矮老頭一眼。
“我敢打賭它走得準極了,”他滿意地說,“現在是4點鍾,不用擔心,孩子,它不是人,是口鍾。”
吉朗特看著父親,渾身發冷。父親怎麼能從這“人”臉上讀出時間?
佐奇瑞回到家,這是他恢複後首次回工作室,伴隨著開門聲,門被打開了,那矮老頭出現在佐奇瑞麵前,他不顧老人的恐慌,盯著老人說:“大師,我們談談好嗎?”
“你是什麼人?”佐奇瑞沒好氣地問道。
“您的同行。我負責調節太陽。”
“噢,太陽原來是你調節的!”佐奇瑞不假思索,飛快地說,“那我就沒辦法恭維你了,你的太陽走得很差勁。為了應和它,我們不得不把鍾時而撥快,時而撥慢!”
“魔鬼值得讚美!”這怪物說,“說得不錯,大師!我的太陽和你的鍾並不總是同步。但大家最終會明白,這是地球的不平衡轉動造成的,要調節這種無規律現象,必須發明一個平均正午!”
一邊說著,矮老頭放肆地跳上舊皮椅,蹺著二郎腿,他嘲諷地說:“佐奇瑞大師,人們傳說您的身體越來越差,您的表也病入膏肓了!”
“這隻是由於我感冒了,它們也一樣。”老人反駁道,冷汗直冒。
“那麼,就讓它們和您一起去死吧,因為您不能使彈簧恢複彈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