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2)

去夏,他妻子把抄好的書稿送到一家科技出版社。兩個月後,總編輯親自約見了他。隻提了兩點。一是這部專著非常有價值,但它過於尖端,讀者必定不會多,訂數也必定會有限,因此出版這部書必定要虧本;二是如果作者個人能拿出4000元來作認購書款,那麼出版社倒是願意少賠一點兒出版這部書。

最終是餘莊藻苦笑著抱回了書稿。4000元?君子不言利,不談錢,如今錢卻逼到你門前。他妻子東湊西借隻籌到3000,還差1000元……假如真的去輔導高考,五、六、七三個月下來,就基本能湊足。可是,別人會為此小看了他吧?所長若知道了不會笑他為了幾個錢不惜降低身份去教高考輔導班吧?

他坐在那裏,想得前額都出了汗。我要出書,這理由是光明正大的!我要出書,是光明正大的!他不禁站起來。

這時,何淑玉提著暖壺過來,為他的茶杯裏續上水。餘老,她說,還猶豫呢?你早去找頭頭們說了,我們也好早些備課呀!

何淑玉實際與藏大偉、孫行是同學,卻早早就拿出了老大姐的架式。她姿色平平,業績平平,性情平平,因此當年剛剛分到808所,就被當時的室主任迅速收為夫人,這倒令同學們吃驚不已。其實她是個很講實際的女人,在感情上從無更浪漫的需求,因此盡管室主任大她十多歲,還有個不小的兒子,她還是痛痛快快地嫁給了他。如今兒子已遠走高飛,室主任升為副所長,他們的小女兒也上中學了。她還是那麼個她,長期是組裏唯一的女性,和多少男人在一起相處也不會產生感情或性的騷擾,是個很穩定的夥伴。平時她相當瑣碎,噓寒問暖,瓶瓶罐罐的,但工作中卻很有頭緒。9930工程搞了五六年,從最初的三個人發展到六七個人其中還人進人出換了幾撥,但每個人的進度、數據、資料她都有精確的統計和收集;尹小麗來之前,她還兼作錄入員,又是個極稱職的秘書人材。組裏幸虧有了她,一切才井井有條。

餘莊藻喝了幾口茶,穩穩情緒,走出門。尹小麗在他身後及時叮囑一句,餘老,千萬別激動啊!

餘莊藻站住身,停了停,又走了。

尹小麗把聲音弄得像一滴滴甜水兒似的。這樣一個女孩兒,在科研單位裏,她的優勢除了年輕,也隻在臉蛋兒上了。她的五官中最出色的要算她的鼻子,不長不短,不寬不窄,不大不小,不高不矮,既挺且直的一副輪廓,竟使得一雙不夠大的細眼流盼生波,一對不很福份的薄唇稚嫩帶俏,連那張見棱見方稍嫌堅毅的國字臉也顯得圓潤柔和了。

808所中已有幾個年輕人被她迷得有些恍惚。本室的小劉即其中之一。然而小劉在神不守舍的同時也能清醒地感覺到,尹小麗似乎並沒把他以及與他前後畢業的這幫青年人放在眼裏,盡管這些人站在那裏大大小小也是一群紳士。

盡管熬過了十幾年單調的夫妻分居兩地的生活,李民民卻從來沒有幻想過任何外遇。

她從小就瘦弱多病,常常打不起精神來。因此從中學到大學,假如說沒有一個男生注意過她倒不至於,但確實沒有一個男生追求過她。雖說五六十年代男孩們更崇尚健壯、活潑、積極向上的女孩,但大學圖書館專業裏林黛玉式的纖弱女生也並不乏追求者,獨獨李民民例外。李民民隻有林妹妹的病弱卻無瀟湘仙子的風情,非但沒有風情,骨子裏還是個非常堅強的人,她硬撐著參加學校的各種義務勞動,挑土筐把肩膀壓腫了還非要加上更重的擔子;刨凍土虎口震裂了裹上紗布還要掄鎬;早春插秧,站在冰涼的稻田裏,經血順著腿流到田裏也死不上岸……對這樣要強的女孩子,恐怕隻有男子氣十十足足的人才敢愛上她,一般的男孩大概都要退避三舍。而世上最多的還是一般的人。

工作之後她很快就入了黨,十幾年中由組長而科長直至當上副館長,撫養女兒也耗去她極多精力,更不會有男人覬覦她。一年一度的鵲橋生活盡管艱難卻反而有利於她養病,功能性子宮出血的次數少得多了。漸漸的女兒大了,工作納入正軌了,本是心底隱隱的落寞悄悄地升上來,顯現在臉上,眼睛裏,那種能嚇退一切男人的咬緊牙關、堅忍不拔的神情漸漸軟化了,朦朧了,消失了,繼之而出現的是一種飄渺、悠遠的沉思。

這時候全省圖書資料係統工作研討會召開了。會議秘書長叫康新。研討會開了四天,康新衝進她的心裏。散會的最後一日,代表們走的走,留的留,一片忙亂。民民同室的那位代表又在下午上了火車。晚上,康新來到她的房間。他一進門就盯住她,也不坐,也不猶豫,開口就說,我等了你四天。

李民民心頭鹿撞,渾身燥熱起來。她望著他,不能回答,她首先無法控製發自體內的猛烈抽動,從未體驗過的無疑類似性的快感貫通了她。她早已預感。早已在盼望和拒絕之間掙紮了四天。康新身材高大,報到的第一天,他站在報到處的秘書身後俯視著她。有冥冥之中的人指點她:看看這個男人。她便抬頭看他,四目相遇,竟撞出火來,接觸到像是疼愛得幾近痛苦的目光。他原地未動,卻“刷”地背過手去。她問自己,我認識他嗎?他身上怎麼有一種是丈夫的感覺?走進客房,她還在想,他好像應該是我的丈夫。那麼大偉呢?大偉倒有些像我的孩子,更像我遠方的一個朋友。是的。是的。這個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