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也喜歡自己這個角色。這是他一生注定要扮到底的角色。自小理想化的教育,嚴格正統的家教為他樹立了一條不可動搖的人生準則:正直,誠實,大公無私。
那賊看來是真的累了。在藏大偉和尹小麗的接力追擊下,他的步子錯亂,拖遝起來,有幾次差點兒嘴啃泥栽倒。然而,在他前麵不遠處就是二隊的村子了,現已改叫二村。那人一跌跌撞撞踏進二村,立刻就換了個人似的,越跑越快了。藏大偉死死跟住他,直追到村子後街一家門前。他停下來,等尹小麗。
直到這時,他才覺得渾身的筋骨舒展開了,一夜鬱積的壓抑和梗阻也終於驅散了。她不肯說明她為什麼流淚。不說就不說吧。然而他懂。他懂得一個女人若是愉快就絕不會這樣哭。她哭得哀怨,一種無力反抗的無奈的哀怨。長夜中他恍然有悟,白日間他在民民的推拒中感受到的不僅不是愛,不是期待和順從,而且還似乎是一股驚恐的敵意,是的,是敵意,是女人抗拒陌生男人的一種近似推護貞潔的力量。民民?!——晚飯時他喝了一點酒,吃得全身熱乎乎的,她沒有能夠抵擋住他。也許是他強迫了她?也許是她的躲閃撩撥了他?也許是他報複了她白日間的行為?也許是她利用他懲罰了自己?
藏大偉十幾年來第一次在他和民民之間感到了有關性的難題。這是他對誰也說不出口的一個難題。
遠遠地,他看見尹小麗進了村,腰彎成90°,大口吸著氣。
他原地做了兩個擴胸動作,然後做轉體,一轉身卻看見直通前街的路上閃過一個人,身影十分熟悉。
又矮又胖的行政處長杜守福手拎兩個塑料油桶,雙肩下溜,禿頭暴眼,撲騰撲騰地進了前街第二個門。
當藏大偉和尹小麗從偷衣賊的雞窩裏找回衣服匆匆闖進前街第二個門的時候,還聽到了屋裏響亮的應酬的笑聲。
藏大偉讓尹小麗等在院子裏,自己上前叫門。一個老大婆從東屋迎出來,狐疑地打量著他。杜處長在嗎?他問。
老太婆搖搖頭。
他眼一瞪,說,我親眼看見他進來的!於是顧不得禮節,一把撩開了東屋門簾,沒人;再去撩西屋的,杜守福已挺身等在門口。
幹什麼?!杜守福雖感意外卻十分威嚴。他的工作原則的最大特點是,以職務的高低區別待人,而技術職稱在他眼裏則如同草芥,因此科研所大部分老九都不在他眼裏——不是領導者當然就是被領導者,因此也意味著被他這個行政處長領導。
找你!藏大偉撥開他進了西屋。那兩個20斤裝的塑料桶還放在當中地上。他過去擰開蓋,每個桶都聞了聞,是花生油。40斤花生油。
杜處長,你哪兒弄的油。藏大偉問道。
這不是我的油。杜守福說。
我問你,油是從哪兒來的?
我說了,這不是……
我親眼看見你提進來的!
你空口無憑!誣陷好人!……這是人家自己的油,還想送給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