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2 / 2)

房管員小範笑了,打趣說,要不成立個科研攻關小組?

藏大偉往布告那邊看看,人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議論紛紛,但神色平和。他猛地眼睛一圓,衝小範說,對!在布告下邊寫上一句:尚有三居室單元數套,征求分配方案。快,去寫上!

是傳達室的張大爺在衝他們招手,還喊著,小藏,來,有信!

藏大偉一下子麵色蒼白。期而不來,不期自來。這是命中注定的一封信,它將以此裁決兩個人的命運。

大偉:

我這一去不知何時再相見了。臨走時欲言又止的不止是離情。婚姻十幾載,我們之間本已有最起碼的了解,我帶著沉重的歉意而來,又負著沉重的愧疚而去。

看到你活得挺好,我又有些放心了。你活在你自己營造的特有的單純世界裏,以助人為樂趣,自有你的寄托。你想寬宏大度地對待我,令我感激;但當你發現了不對頭的地方,你也隻是望望我,也隻是為我的眼淚和蒼白發了幾分鍾的愁,再搖搖頭,然後你又是快樂的,無憂無慮的了。

……

民民竟認為他沒有察覺!他苦笑著。難道這可以說夫妻間“已有最起碼的了解”嗎?一個沒有察覺的丈夫,一個“快樂”的“無憂無慮”的丈夫!

大偉!我一直不忍開口,但終要開口。此次去808所也是為了向你開口。原諒我又閉著嘴走了。——我愛上一個人,他也愛我,我要和他一起生活。大偉,我真的想走了。這次真的想離開你尋找我自己的生活去了。

大偉,和我離婚吧。我為上帝在我令生賜給我兩個優秀的男人而痛苦。

藏大偉呼出一口氣,心裏似乎是石頭落地的感覺。他發現,他這麼長時間那麼神往似的盼著這封信,原來正是為了這一句真實的話。

你是個好人。他也是個好人。我也沒料到會陷入不忠和絕情之中,無端地去傷害你。我知道傷害你這樣一個好人是多麼大的犯罪,也知道妻子的背叛對一個男人的打擊又是多麼殘忍。可是更殘忍的是生活。我將近不惑之年,卻沒有享受過真正的婚姻生活。我沒有調到808所去與你一起生活,本是為了孩子。孩子有權受到良好的教育。而你周圍那麼多高級知識分子的子女卻隻能上農村小學,高中畢業連城裏中等技校都考不上,這悲劇難道還要讓我們的孩子重演嗎?你可以做犧牲,我也可以做,但怎能再犧牲掉我們孩子的前途?多少年我有支持你的義務,也有原諒我自己的理由。然而被毀了的卻是我們共同的生活。我從不知日複一日的平靜的家庭生活是個什麼滋味,那一定是與每年一個月的突擊熱愛不相同的吧?我們曾經在一起度過一個完整的四季嗎?

那種平靜,那種完整,那種最普通人的最普通的生活,在十幾年中已變為我的最高理想。盡管我明白,隻要我再等上15年,等到我退休了,我們將會過上這樣的生活,就像共產主義終將會實現一樣。恐怕你也是這樣想的吧?我相信,你我生活在一個安全的契約裏單單是這種關係就足以慰藉一個遠在天邊的遊子的心靈,同時也慰藉著我這個身陷城市卻比遊子更孤單的人的心。如果不是他的出現,我確實會等到15年之後,會在所謂“慰藉”中眼睜睜地看著心變成一具木乃伊,卻仍屬於你。大偉,我不是個追求浪漫情調的女人,你了解我。因此這次我是認真的。你我的感情不能代替婚姻,那種“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的訓誡,多年來伴隨著千萬雙分居而存的夫妻從古到今,然而我不想再帶著它從今天走向明天。我坐在北京一家招待所黑糊糊的桌子前寫信,覺得自己的心也是這樣黑糊糊的顏色。假如你永遠不從我的生活中退出,我的心就將永遠是這樣的顏色。你使我感到自己是一個汙穢的人。我不願永遠是一個汙穢的人,因而我乞求你的原諒。臨走前一夜,我苦苦地等了你一夜,就想對你說這句話:原諒我!可惜你沒有給我這個機會。你和孫行喝多了酒,上床就酣然大睡。黑暗中我流著淚,心想這是我最後一次流淚了。看來,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