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三居室的分配已有不少好的建議。其中比較合理的一條建議是讓一些年齡大的、能每周回一次家的高工以上職稱的老同誌合住三居室,一人一間。一則互相有個照應,二則可以騰出一些獨間單元分給年輕夫婦,三則他們離退休以後不會長期占用,利於房屋周轉。
藏大偉主持的分房委員會立即多數通過此方案,定為第二次分房方案的修改內容之一。
然而沒等第二次方案出台,藏大偉就接到了一個長途電話。是北京一個叫陳華烈的打來的。他也是藏大偉在哈軍工時的同學。陳華烈說,民民病在北京了,住院了。
什麼病?
來了再說吧!
不行!現在告訴我!
……大出血!
藏大偉兩耳嗡地一聲。民民的老毛病,功能性子宮出血!當初在農場,見到這位慘白臉的穿藍製服的女生,他還勸過孫行,那時孫行簡直對她一見鍾情。他提醒孫行,她肯定有病。不想,後來她倒跟了他藏大偉。
偏偏在分房最關鍵的時刻她病了。他去找孫行。孫行說,再英雄再好漢,老婆才是你最親的人。你請調報告都交上去了,還想不開?808所離了你就不轉了?
當晚藏大偉還堅持去縣中教了輔導課,順便請了假。回來又去找了分房委員會兩個副主任,一起交代了工作。
看來分房矛盾不太大,隻有個別的還需討論調整。二位,我可走了!拜托了,藏大偉說。
兩位副主任也都是民選的,紛紛說,放心,放心!
第二天一早,藏大偉直奔縣城趕上第一班長途汽車。
陳華烈在北京中關村當著一家電腦公司的總經理。他派司機去火車站舉著牌子接到藏大偉,直接把他送到協和醫院住院部。藏大偉在協和醫院迷宮一般又無任何路線示意的走廊裏樓上樓下轉了半天,終於找到李民民的病房。
民民躺在病床上,顯得弱小而純潔。見到大偉進來,她伸出手給他,眼淚奪眶而出,橫在兩人中間的,是那封信。
藏大偉坐在一旁的方凳上,說,我已經交了請調報告了。
民民吃驚地望著他,淚花凝在睫毛上。
這是個敏感的問題,現在還不該談,別嚇著她。他坦然地笑笑,又說,早著呢,先看他們放不放我,再決定去哪兒。
淚水漸幹,民民隻點點頭。兩人對視良久,她才說,我病得多不是地方,也不是時候。
誰也不是故意要病。他說。
我來買設備,資料檢索係統,剛來第一周就發現不好,本來還以為能挺過去。幸好陳華烈來看我,不然我真不行了。
現在怎麼樣?他問。
好多了。
李民民躺在病床上看大偉,有一種仰視的效果。她發現他麵色很好,還有些胖了,而且神色中有一種散漫的瀟灑和坦然。誰也沒想到在她寫了那封提出離婚的信之後,兩個人會在這種情形下相見。她心裏真想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剛剛他說交了請調報告,她確實吃了一驚,一下子想到他將回來與她同住!難道這就是他的態度?
設備買齊了嗎?他又在問。
基本齊了。還有一些軟件,陳華烈說他再幫我問問行情……哎,大偉,陳華烈還說,如果你肯回來,他就給你一部分業務,獨立幹也行,當他的分公司更好。她笑了,覺得怪好玩。
他不禁去摸她的臉,擦去殘留在眼睛周圍的淚痕。然後笑笑說,我可不像他是經商的料。在農場睡大通鋪的時候,有誰要他的煙抽,他就一根一根算錢……
民民忍不住笑了,一笑就去捂肚子。大偉連忙也把手捂上去。
民民又有些不自然。大偉看在眼裏,把手抽回來。
你的手好熱。你沒病嗎?她問。
沒。等你好一點,我送你回家。
藏大偉在北京等了一個時期,就住在陳華烈家裏。不探視的時間,他就每天陪陳華烈的父母打橋牌。
陳華烈經常是晚上11點以後才回家。他如今修飾得衣冠楚楚,紋絲不亂的,儼然一個老開模樣。一天,他換上一套舒適的絲綢睡衣坐到藏大偉屋裏來,點燃一支煙。
大偉說,你小子可以啊,當上資產階級了。
哪裏哪裏,中產階級而已。
你真就那麼忙嗎?忙些什麼呢?大偉問。
陳華烈懶得細說,打哈哈過去,唉,瞎忙。不像你們輕鬆啊,國家養著,一個課題吃一輩子!
別拿我們開心啦!老華子,你怎麼總這麼晚回家?夫人沒意見嗎?
陳華烈挑著眉毛,一眼大一眼小,說,你沒看出來?我倆早分開住了!
為什麼?
她不行了,根本沒興趣。民民怎麼樣,這方麵?
她還好。藏大偉心裏打著鼓,說,我們一年才見兩麵……
噢,哈,久別勝新婚呀。能保持這麼點兒激情就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