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報警能解決的問題,即便罰款了,教育了,甚至將孩子送回原籍了,用不了多久他們又會出現在老地方,重操舊業。唯一不同的是,那些重新帶回來的孩子身上會多久處疤,以警告他們下次別再讓警察逮住了。
因為各轄區警力有限,和偷盜、搶劫、鬥毆這些案件比起來,街上行乞就顯得不那麼重要了。
況且兒童行乞這現象的解決方法並不在抓,或加大處罰力度上。
曹清波整理思緒,因為作為留守兒童,一代留守與二代留守兒童之間有著某種“惡的傳承”。
沈燕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
沈燕父母生下她後去深圳打工久久不歸,她被整日關在狹小陰暗的房間裏,從窗口朝路人吐口水,用頭撞門,用牙要窗杆。
而當她當媽以後,一樣遺棄自己的孩子於不顧,將尿布死死夾在門縫中,鉸上窗,讓她的孩子有著和她一樣被人遺棄和囚禁的童年。
幸運的是,曹清波想,幸運的是她的兩個孩子早早死了。
這,就是留守兒童的“惡的傳承”。
其實並不難想象,當現在街上的這批行乞的留守兒童長大後他們將麵對的是什麼。而當他們生子後他們的孩子又將麵對什麼。
曹清波驀地想到在趙家棚子裏,那個吃方便麵的男童,他的眼神中有著與他年齡極不相符的麻木。
將來這男童長大了,會怎樣對待他的孩子呢?
曹清波用手揉著太陽穴。
…………
要寫一篇關於這類孩子的報道,曹清波一度思囑良久,他不知道怎麼下筆,甚至連這標題怎麼定都猶豫再三。
他想到了當下網絡流行語“官二代”“富二代”套用這方法將標題取為“惡二代”。
但很快他否定了這標題“惡二代”這詞聽來像孩子自己去選擇為“惡”一樣,主觀性太強,他們是被人利用操縱,在無知和弱小中去麵對他們無從選擇的命運。
這標題欠妥。
麵對著一幅幅照片以及一段段視頻,卻無從找到一個最好的切入點。他瞟向車內的兩條狗,老左在搶老右的食物,老左是“犬儒”認為世上一切都無關緊要,眼前被搶的食物也不重要。懶得動的這條狗總是以一副玩世不恭的態度示人。
而相比之下老右則要積極得多,受到動物性的欲望支配,對於一切對他有利的東西瘋狂而貪婪。別說是搶同胞的食物,就是自己親骨肉的食物也毫不猶豫。
幼崽是最易獲取的食物。
是啊,孩子是最易獲取的食物。殺豬還費半天勁,而從小孩子身上牟取利益簡直易如反掌。
曹清波將車停靠在華僑路旁,這條高架下的城市主幹道總是車流不息,每到紅燈時四條車道上都停滿了車,而此時潛伏於綠化帶的乞兒便紛紛鑽出來,兩人一組的向車內司機或乘客乞討。
小小的手敲敲玻璃,舉起一次性塑料杯搖晃裏麵的硬幣,有的司機會會隨手抓點零錢投進去,有的則擺擺手,有的則將抽到一半的煙扔進去。
形形色色什麼樣的人都有,而無論麵對怎麼樣的人,這些孩子臉上的神情都是麻木的。極其偶爾的才會露出機械式的僵笑。
隨後稍大點的孩子會將小廣告塞進車內或窗縫。
紅燈轉綠,還沒討到錢的孩子會跟著車跑一會兒,直到追不上了才鑽回綠化帶。
綠化帶裏監視他們的婦女瓜子嗑了一地,談笑風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