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哪一班人物致眾惶恐?正是小豬、宮天保等六夥伴。小豬行於最前,雄氣赳赳,望而生畏。方才一呼即出其口。宮天保聽到有人呼己並夥伴們為“妖精”,好生不悅,馬上唬起臉來,道:“說誰妖精呢?指明白。”某甲言:“沒包括您進去,衝所引來的這些位說的。”不無膽虛。並非不想避開,而是邁不動步子。宮天保道:“不識人便不要亂呼,會遭神譴的。凡所來,當然有我一個,都是釘釘鉚鉚名副其實的法官,慣於降妖伏煞的。知他是誰嗎?”一指小豬。某甲答:“不敢說。”宮天保道:“想是曉得,但言無妨。”某甲道:“像是一豬精。”宮天保聞而怒起,“乒乓”,左右開弓賞了某甲兩記耳光,並斥責道:“好一張臭嘴,告訴過你我們這班人當中沒有妖精的,屬貓的?掉爪便忘。”某甲捂著火辣辣的兩腮,內心叫苦,口上不敢言語。宮天保又道:“與我牢記了。他是我們之間的頂梁柱,並具鼎鼎赫赫英名,早年為過天蓬元帥統掌天庭水軍,而今皈依佛門,淨壇使者是也。”“嘩”,觀者又起騷動,“怎麼,這便是曾輔佐大唐三藏法師西天取經,並力齊天大聖孫行者一路平妖滅怪的豬八戒?降身於此,一方大幸。”而那位法明長老則心中緊縮,麵上掠過一絲慌亂,未即時言語。錫杖頓住,沒有落到郎中頭上。郎中算又撿回一條命,但已顧不得慶幸。聞到“豬八戒”三字,且尊駕即在眼前,如見救星,轉又倒身於小豬腳下,磕頭如搗蒜,並口稱:“淨壇使者,您是位大菩薩。不僅慈悲為懷,而且法眼銳利。望請將這一事情細剖明辨,斷個是非曲直,令眾心折首肯。我的娘子絕對不是惡人呀,乞請您去濁還清,替她洗刷所蒙受的不白之冤。”小豬對他十分憐憫,扶之起,說道:“事情終會搞一個水落石出的。有冤,自然還她清白;無屈,便當伏罪,有所報應。”然後,走向法明長老,並行佛釋之禮,道一聲:“長老請了。”長老還禮,道:“原來您便是淨壇使者,老衲有眼無珠,未得早迎,還望海涵恕罪。不知尊駕如何到此?”小豬言道:“長老錯認了。弟子並不是淨壇使者,而乃其不肖子朱一郎。”長老“哦”了一聲,道:“您是小使者,亦久仰大名,如雷轟耳。失敬,失敬。哈……”有些皮笑肉不笑感覺,給人直觀上如此。小豬道:“不敢擔承。弟子相伴諸友雲遊,偶投此間,恰逢長老舉降妖事。機會難遇,不容錯過,因此佇立旁觀,暗裏習學一二,有益自己。由先前來看,您果然具備一些好手段。”明裏誇讚,卻隱含三分挖苦。長老臉一紅,道:“勝之不美,惟憑機巧。小巫未遇大巫,尚得施展。小使者,既然您大駕於此,對於那女妖老衲不敢擅斷輕刑,便交於您來處置。老衲還有一些事情急著去辦,不能奉陪,這裏請辭。”便欲去得。小豬忙攔,道:“長老且請留步,有太多的問題相討待解。”長老問道:“關於鶴精之事嗎?小使者還有哪點存疑?盡管言來。”小豬問道:“不揣冒昧,敢問長老,您如何就能肯定這鶴精便是近期瘋狂造孽的魔煞?目睹其為,還是揣測?因為彼為妖精,即不脫幹係?”長老心中老大不痛快,並沒好氣地回答:“老衲數百年修持,煉就一雙法眼。又久於同妖魔鬼怪打‘交道’,頗富經驗。不論他們是善良是邪惡,老衲一眼便能辨別得出,百無疏漏。你怎道我僅憑於‘揣測’呢?”小豬道:“亦未免牽強,難令人信服。治人於罪,須掌握確鑿證據,使不冤枉一個無辜,否則即為失當。就目下之事的處置,還請長老慎重對待。”長老臉色陰沉下來,道:“小使者,何要對老衲橫加指責,點點挑剔?你的眼目之中,旁人均不會為事?認為老衲這一次走了眼,指良為惡,一切全錯了,是不?你既然是為頗具能力的法官,那麼,這個迷案便交你來辦理好了。”語氣冷冷酸酸。小豬趕忙解釋:“長老,您別生氣,別誤會,弟子並非這個意思。眼下鶴精隻能算是存在重大嫌疑,尚不宜判定她即為凶魁。但請長老暫緩對之極刑,銷命奪魂。接下來,弟子願伴輔您詳察細訪一番,不錯秋毫。待有了結果,再作道理,亦不為遲晚。”宮天保心直口快,於旁道:“根本用不著察呀,訪的。依我來看,將妖女先作拘押,小心看護。然後待他些日子,觀一觀動靜。假若血案仍生迭起,那麼足以證明另有邪魔作祟,小娘子則蒙受了冤屈。反之,一切消停,便沒別的可說,小娘子即是元凶,跑不了的。”小豬駁他:“大哥,這未免太過簡單了吧?表麵上看來像是具有一定的道理,但須仔細辨分,並不是辦法。你想,今日之事鬧得可不算小,遠近必然轟動。倘若真正的元凶隱於暗處,並未被揪出的話,定受驚擾。獲悉有法官來降自己,那少膽氣的恐將神分誌奪。或短期內暫作收斂,蟄伏以觀;或遠遁他方,從此後銷聲匿跡。這樣一來,鶴精同樣會有代他受過,蒙冤含屈的可能。”宮天保道:“還是二弟精細。”長老聽得有些極不耐煩,火氣鼓鼓,道言:“小使者,說來道去,你無非是要袒護這一鶴精,教之不死。這究竟為了什麼?莫不成為她的一番花言巧語所蒙蔽,產生了同情?哼,不知薡蕫,難辨菽麥,如何做得法官?”宮天保一聽,便不樂意了,叫道:“嚇,和尚,怎麼出言不遜?我們咋就愚昧無知了?話解釋清楚。不然,小心吃宮大爺的拳頭。”捋胳膊,挽袖子,欲要霸道。小豬見之,忙將他拉扯一邊。然後又轉對長老,來賠不是:“長老,我大哥粗魯暴躁,言行不周,望您別介意,多擔待則個。”長老的口吻依舊冰冷:“老衲不會同不逞之徒一般見識。小使者,老衲今日必要滅此鶴精,還請再不要多做幹涉的好,免傷兩家和氣。”較之前顯得硬戧許多。攔還是不攔?倒鬧得小豬騎虎難下,左右為難。
正當小豬拿不定主意,而法明長老又執著如舊的時候,打那邊來了一輛獨輪車。奇怪的是,有一青年人被五花大綁撂在上頭。推小車者為一中年漢子,黑臉,大高個兒。見眼前情景,大大吃了一驚,問一個小夥子:“兄弟,這裏發生了什麼事情,圍著這麼多人?”小夥子答:“您來得有些晚了,方才好大的熱鬧哩。有一位法明長老說這郎中的娘子是剖腹食腸的邪魔惡煞,欲降服她。”漢子插上一言問:“什麼,郎中娘子是元凶?難以想象。結果怎麼樣?鎮住了嗎?”小夥子道:“拿是拿住了,還經過一場驚心動魄的鬥法呢。隻是要滅這妖精的時候,又來了一位小使者。”漢子鬧不清楚,“小使者?”小夥子道:“對,小使者,叫什麼……朱一郎。還是淨壇使者的兒子哩。淨壇使者你知道吧?”漢子答:“這咋不曉得,不是豬八戒嗎?怎麼,他還有個兒子?”小夥子道:“這位小使者言說郎中娘子可能蒙有冤屈,還須加以核證,不允馬上刑之伏罪。這不,兩位法官,一個迫不及待要滅妖除患,一個堅持容緩待定,爭執不下,弄一個臉紅脖子粗哩。”漢子道:“原來如此,動靜不小。唉。”搖了搖頭。小夥子有些納悶,問他:“你怎麼忽然歎氣起來了?今日雖然難以剖明真相,但有兩位大法官於此,元凶早晚必將剪除,好事呀!你咋還不高興呢?”漢子解釋:“你有所不知,本來我是帶兒子到此看病的。可經你一說,生有這麼大亂子,啥時收場呀?郎中遭受禍擾,心身想也俱疲,性情亦見移改,還會瞧哪門子病呢?我算是白跑了一趟。”小夥子問:“車子上的人便是你兒子?他得了什麼怪疾,咋還用繩子捆著?”漢子“唉”了聲,不無氣憤地道:“還不是給妖精鬧的?前天,打外頭回到家裏,一身髒,滿衣土,臉色極是難看。眼直直的,並滿足驚恐。問他怎麼了,傻傻地,什麼也不說。倒炕上,用被子蒙住了腦袋,喚之吃飯亦不應。到了晚上,更是鬧騰了起來,叫叫嚷嚷,稱自己白天親眼目睹妖精吃人了,怎麼怎麼的情景。雖然有些語無倫次,但也能夠聽懂八、九。隨後,他便手指一個方向,口中白沫亂噴,呼‘妖精,妖精來了’。莫言其狀,好是可怕。害的我與渾家躺臥不得,一直守著兒子,並盡一切可能幫助他消除恐懼,安靜下來。可是,病根落下了,想百種辦法也不濟事。他該折騰還折騰。我兩口子那個擔慮,那個心疼,自不細喻。又怕一時不能看住,為之跑了出去再生意外。也由於會擾得四鄰不安,一咬牙,我兩口子將他綁了,還堵了嘴。但這並非長策,須治好他呀,可犯了難。後來想到,這白羊屯的倪元珍郎中醫術高明,醫治像我兒子這一類病或許有好手段。於是,便來了。隻做夢想不到,他家娘子會是一個妖精。假若應那位長老所說,她果真是命案的罪魁禍首,那麼,如是一來,我豈不是送子鬼門關,自投死路嗎?她必要殺人滅口,連兒子帶我俱不得活。”小夥子道:“也是,也是,算你父子幸運。咦,老哥,你們來得正好。有兩位大法官在此,沒的怕的。何不讓你兒子指認一下,不,確定一下郎中娘子是否便是食人惡魔,他不是見過嗎?另外,法官們都懷高超本領,對於中邪入魔,解而不在話下,可以相請他們來醫治好你子怪疾。”漢子大喜,道:“對,對。”小夥子言:“快往前來。”引領漢子,分人群向裏去。並興奮地大嚷起來:“這下好了,有見過元凶的人。”“嘩”,一時轟動。這裏尚須作一交代,被綁在車子上的青年人怎麼回事?究竟見到過魔煞食人傷生沒有?卻原來,青年人給人臨時務完工,家裏返。途中內急,鑽苞米地方便。秸高逾人,足以掩蔽。突然,被小一陣秸稈斷折之聲所驚動,傳自對麵。透過秸稈縫隙循而望去,眼前所發生的一幕令之失魂喪膽,毛骨悚然。不遠處,一個農夫被劈擲在地,好像自於空中。因為,緊接從天而降下一名僧人,相貌凶惡,裝扮古怪。見他手指如爪距,深深插入已半死不活可憐的人兒的腹內,“哢哧”,生生將肚皮扒開。是僧狂笑,森森刺耳。不覺間,現出一張禽鳥的麵目,極為可憎。接下來扯那腸子嘴裏送,美美食吞。吃飽之後,棄屍而去。青年人脈失性呆,不知蹲了多長時間,也不知有是如何回到的家裏,神情恍惚。再往後,大犯癲狂,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