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竹走了進來,“娘子,王家阿郎遣他家大郎君來給您送七夕節的禮物了,現在在中門賓館(賓館:字麵上的意思,賓客來訪時休息的地方)小憩。您看——”
王家阿郎?誰呀?
蕭南先是一愣,隨即想到那位富豪冠京師的王金寶王大富商,不由得輕笑出聲,“嗬嗬,剛才還說起這位王家阿郎呢,沒想到他竟派了兒子來送節禮。”七夕並不是單純的情人節,在這樣的日子裏,人們可以做許多事呢,比如借口送禮、收禮!
王金寶為了讓自己跟士族搭上關係,這兩年來沒少四處送禮。
隻是,結果卻讓他很糾結:真正的士族不搭理他,別說收禮了,連大門都不讓進;落魄的貴族呢,又都是些隻會要吃要喝要金子的主兒,說起正事兒一個都做不了,全都他娘的是廢物。
令他意外的是,襄城縣主、出身蘭陵蕭氏的貴女,竟收了他的禮,還隱約透出縣主的一些要求,這讓王金寶終於看到了希望。
說實話,王金寶不怕蕭南不提條件,恰恰相反,蕭南肯開口向他要東西,他更加高興。因為,縣主娘子有所要求,勢必會有所回報,這是一種禮尚往來的潛規則。
有了希望,王金寶對蕭南愈發看重起來,這次好容易找到了送禮的借口,便直接把自己的長子派了來,以表示對蕭南的尊敬。
秦媽媽見蕭南眉眼含笑,似是對王家來人並不厭煩的模樣,便有些擔心,輕聲提醒道:“娘子,王家、王家雖然豪富,但終歸是商賈呀,您這般抬舉他,若是傳出去——”
大唐對商賈的鄙視不是一般的厲害,除了社會地位和著裝要求外,還做出很多明令,一再壓低商人的身份。當今聖人曾多次頒布禁令,‘五品以上,不得入市’,這裏的‘市’指的就是東西兩市。
蕭南記得很清楚,上一世的時候,就有位四品的朝官,眼瞅著就要晉升三品了,因見路邊蒸餅新熟,便命人買來吃了,結果被禦史參奏,即位的新皇降赦,‘流外出身,不許入三品’。
當時蕭南隻覺得那官員很苦逼,竟為了一塊兒蒸餅丟了前程。
事後,蕭南才明白了其中的深意:朝廷和新皇發落那官員,絕不是為了一塊兒餅,而是為了告訴世人,商賈低賤,並且用非常明顯的行動表示出對商業的限製。
這也是上一世,蕭南失敗的重要原因之一。
想當初,蕭南和崔幼伯和離後,她嚴格遵循女豬腳一定要在商界混得風生水起的法則,命人在東西兩市開設了不少店鋪,賣反季果品、賣十字繡、賣精油、賣肥皂、賣玻璃……靠著蘭陵蕭氏和縣主的金字招牌,蕭南在短短一年的時間內,便開設了十幾家店鋪,更靠著這些店鋪累計了世人難以想象的巨額財產。
那時,蕭南很得意,自認為自己很成功,富可敵國呀,更是大唐第一女富豪。
隻可惜,那時的她並不知道,在她用蕭氏的名義開設第一家店鋪的時候,她就被當時的士族和皇族除了名——官員連兩市都不能進,更不用說經商了,蕭南這麼做,在士族眼中,不啻於自甘墮落。
不知不覺間被擠出了上層社會,蕭南隨後的道路走得愈加艱難,這也是李敬膽敢為了一個姬妾殺她的原因。
要知道,蕭南雖然跟蕭家脫離了關係,但她始終是聖人欽封的襄城縣主,是有品級的朝廷外命婦,而且還是實封,除了每年的俸祿外,還有封邑的收入。
而蕭南之前自絕與士族的經商行為,惹怒了新皇,雖沒有直接奪了她的封號,但對她很是冷淡,宮裏宮外都知道襄城縣主雖是新皇的親外甥女兒,但卻不得新皇的寵愛,是以,不管是勳貴還是皇親,更加瞧不起和排斥蕭南。
也使得蕭南原有的幾個閨蜜,懾於家族和社會的壓力,紛紛疏遠的她,最終使她陷入無所倚仗的地步。
這也直接導致了,京城的人明知道蕭南被丈夫寵妾滅妻的趕出了家門,卻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幫她講話。
重生後,蕭南曾不止一次的想,那時,但凡是有一個人肯幫她,她是不是不會死得那般淒慘?!
緊緊的握著拳頭,寸許的指甲將柔嫩的手心掐出了深深的月牙兒,蕭南用力深呼吸,終於壓下滿腔的苦澀,笑道:“媽媽放心,我自有分寸。”
伸手接過一盞紅棗茶,蕭南喝了兩口,將心底的灰色記憶徹底壓下後,才又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說道:“不過是瞧他還算本分,又送了我一卷竹簡,略給他幾分顏麵罷了。左右我又不貪圖他什麼,更不會行商賈之事,媽媽不用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