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發現他生意不錯,卻有點心不在焉。左顧右盼的,好像在等什麼人。午飯時間,我買了份盒飯,他卻沒有吃飯的意思。麵對滿大街好吃的東西他吞咽著口,
他顯然也餓了。觀察中,我發現他是個啞巴。
弟弟第二批花賣完後,已經兩點多了。他不肯錯過這絕好的機會,又去進貨。此時,我看到一個衣著樸素、卻幹淨利落的婦人為擦鞋的啞巴送來飯,她打手語一個勁地解釋著什麼。啞巴接過飯菜,狼吞虎咽。完了他一抹嘴,突然朝我走來。他“咿咿呀呀”指著桶裏最後一枝玫瑰問價格。我驚訝之餘,用手比劃給他:“十塊。”
啞巴沒有猶豫,掏錢買花朝那婦人走去。婦人突然脾氣很大,我不太明白手語,但我猜出她是在責怪他買花浪費錢。啞巴變得激動起來,“咿咿呀呀”地指著街上的情侶一頓叫喚,而後收拾了東西,匆匆離去。
我看到婦人臉上飛起一塊紅暈,她追上去,搶過啞巴手中的花,把頭靠在他肩上,消失在人潮中。這一天我幫弟弟賣出很多枝玫瑰,可我覺得剛剛賣出的那,
是最最貴的。
讓家裏停一次電吧
林墨瞳
他們的工作都很忙。結婚那天,婚宴剛結束,他習慣性把手機打開,客戶的電話就來了。他說“今天我結婚”,趕緊把手機關了,看見新娘子衝他直笑。
沒有蜜月,兩個人在家昏天黑地的補睡眠。工作夠忙,結婚夠累,時間夠緊,沒有力氣去玩,還不如在家休息補充體力來得實惠些。他們商量著以後再抽時間去度一個蜜月。去哪裏呢?第一個月說去麗江,那裏有神奇的一米陽光;第二個月說去蘇州,美麗迷人的江南古城;第三個月說去新疆,可以感受一下大漠的風沙和廣袤……兩年過去了,他們紙上談兵的蜜月已經遊遍中國了。他們開始爭吵,覺得日子越過越乏味。常常一個對著電腦鏖戰,一個守著電視過夜。
冬天到來的時候,小城遭遇電荒,到處拉閘限電,他們住的小區也沒能幸免。那是一個周末,他正在看球賽,她在網上查資料,沒電了,兩個人都停了下來,大眼瞪小眼的不知道幹什麼好。
冰箱裏有肉和土豆,她決定做一鍋土豆咖喱飯,可怎麼把飯煮熟呢?她在廚房琢磨的時候,他也在房間裏逡巡,他想起客廳窗簾的掛鉤已經壞了許久,衛生間漏水的水龍頭她也說了很多遍了,還有……手握扳手鉗子之類的工具,他突然發現內心有種說不出的寧靜踏實。當他聞到一股糊味衝進廚房時,發現她正滿頭大汗地給鍋轉邊。他突然發現這個滿臉煙火的女人很是嫵媚。
沒有電視,沒有電腦,甚至沒有電話打進來,時間一下子變得綿長起來。他們吃了溫馨的土豆咖喱飯,燒了熱水泡腳,然後依偎在床上,回憶戀愛時的種種。這一天感覺像在蜜月一樣,她小聲說。這偶爾的一次停電讓他們明白,他們之間不是沒有情感,隻是缺少一點停下來聽對方心聲的時間。好在報紙上說這個冬天一直會鬧電荒,那麼每一次停電都是一次蜜月,她心裏騰起小小的幸福。等到不用停電,春天就來了,而他們的愛也將重新起航。
白發如新
軟紅十丈
坐公交車的時候,一對老夫妻在背後聊天兒,老太太話挺多,一直講個不停,老頭兒就唯唯諾諾地哼哈著。我猜他其實壓根就沒怎麼聽進去。
外人聽得出來,說話那個當然也聽得出來,一件什麼事興致勃勃到一半,忽然就沒聲音了。等了一陣都不見動靜,我偷偷回頭看,見她轉頭盯著窗外,哎呀,生氣了,腮幫子鼓鼓的。這個表情我可不陌生啊,和男朋友慪起氣來,自己的德行就和她簡直一模一樣。
一直心不在焉的老頭知道事情嚴重了,開始專心地哄她:“生氣了?”“哎,怎麼那麼容易生氣呢?”
老太太哼了一聲,不理他。
他不惱,看來脾氣很好,繼續和顏悅色地:“對了,咱們在哪站下車啊?”
還是沒聲音。
老頭繼續言語:“你記得要拉著我的手下車啊。你眼神不好,不然一會走散了,找不到就糟糕了。”
結果立刻被老伴嗆了一句:“走散了還好了,反正你也嫌棄我。嫌棄我我就自己走去。”
老頭一會沒吭氣,忽然歎口氣,抬高聲:“老太婆啊,你也不想想,我年輕時樣子那麼標致都沒嫌棄你,現在老了,哪裏還敢啊。”
把樂都逗出來了,不止老太太一個人的,還有周圍乘客的,都覺得這對老夫婦有趣。我忍住笑又偷窺,老太太肩膀一聳一聳地那個開心啊,終於扭頭白了老頭一眼,臉都紅了,輕輕吐出幾個字:“不害臊,老不修。”
到終點站了,大家都要下車,這對老人走在我前麵,真的手拉手,肩靠肩,滿頭白發在深冬的風裏微微飄揚,看起來卻是分外地充滿溫情。
我給男朋友發短信,一邊打字一邊想像他在不遠處餐廳裏等待我的神情:“關於愛情我有過許多想像,纏綿悱惻或者蕩氣回腸。今天我忽然改變了主意,我想,如果有機會的話,最美好的愛情,是你八十歲仍然容忍我耍小脾氣,走路還是拉住我的手。”
他的回信很快就到,那一句話溫暖著我:“我一定努力活那麼久,好愛你那麼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