崎嶇道路1(2 / 3)

凡·高羞澀地說:“這些畫中很多是我臨摹的,它們太貴,真品我實在是買不起。”

“我敢肯定,你的那些薪水都用去買畫了,否則你絕對能住一間比這要好得多的房子。”

“這裏確實很簡陋,我也曾經想過換一個好一點的住所,但是到了發薪水的時候,我總是情不自禁地拿它們去買那些我所鍾愛的畫。有時候,我沒有計劃好,還會出現入不敷出的情形。那時我隻能將畫畫作為糧食,忘記饑餓,耐心地等待下次發薪水的時間。”

聽了凡·高的這番話,提奧緊緊地握住凡·高的手,非常堅定地說道:“我答應你,這種情況再也不會發生,以後你要是喜歡什麼你就去做,我會成為你最堅實的後盾,在經濟上支持你的!”

提奧說到做到,在以後的歲月裏,他無私地為凡·高提供經濟幫助,成為他的經濟來源。

凡·高聽完提奧的話,感動地說:“謝謝你,我的好兄弟!”

他話鋒一轉,笑著說:“現在我還能夠養活自己,知道你要來,我特地預支了薪水,買了好多東西,都是你愛吃的。”

說完,凡·高像變魔術一樣,拿出了好多食物,有牛肉、雞蛋、罐頭、奶酪、麵包、黃油,還有一瓶他從來都沒喝過的杜鬆子酒。這些食物整整花去了他薪水的一大半,可是凡·高一點也不心疼。

“這麼多食物,簡直夠吃上半個月的。”

“那你就在我這裏,幫我把它們都吃光再走吧!”凡·高多麼希望提奧能夠多待些日子啊!

他倆把食物擺放好,然後一人倒上一杯杜鬆子酒,凡·高提議道:“為了表達我最真摯的祝福,讓我們幹了此杯!”

凡·高和提奧都不會喝酒,但是為了表達他們的喜悅之情,兩個人都一飲而盡。熱辣辣的酒穿過喉嚨,兩人都不由自主地咳嗽了起來。咳嗽完後,兩人相視一笑,愉快的談話開始了。

提奧問道:“你覺得英國的美術有什麼不同嗎?”

凡·高回答道:“起初,我倒不覺得英國美術有什麼魅力,待我熟悉這裏的狀況後,這種看法就改變了。在這裏,除了米雷斯的《猶古諾教徒》及《歐菲利亞》等作品外,還有不少優秀的畫家。有風景畫家康斯達普、達那,專畫美人肖像的雷諾亞和肯因斯波羅。”

凡·高頓了頓,問道:“提奧,我知道你對於藝術懷有極大的興趣,你最喜歡誰的作品?”

“我比較喜歡密雷·賈克和法國豪斯等人的作品。”

“那太好了,那些都是貨真價實的東西。不過,我認為米勒的《曉鍾》才是最真實的,他的作品實在很美,像詩篇一樣的動人,可是一般人卻不大稱讚它。”

“我也有同感。很多美好的畫經常得不到人們的注意,那些買畫的人,很多都是對繪畫一竅不通的,他們買畫隻是為了顯示自己有高雅的興趣。一想到要把畫賣給他們,我就會很難過。可有什麼辦法呢,他們有錢。”

凡·高點點頭表示讚同,說道:“你的性格隨和,遇到這種情況能夠比較好地處理,可是我每次遇到這種情況都會氣得發瘋,有的時候真想辭職算了,但又舍不得離開那些畫。我矛盾極了。”

提奧不知道該怎麼勸說凡·高隻好轉移話題,他說道:“文森特,你在信中說,你的素描總是不理想,可是我覺得你的畫真的非常棒,你是不是對自己的要求太高了啊?”

凡·高搖搖頭,說道:“昨天我去教堂祈禱,在教堂外邊看見一個瘦小的老婆婆,她的頭上披著一塊黑紗巾,紗巾又髒又破,她的臉上布滿皺紋,眼睛像受傷的鷹一樣哀傷又絕望。我當時特想把她描繪出來,可是我總是畫不好。”

凡·高說完,起身來到床邊,拿起一疊畫紙遞給提奧,“你看這就是我畫的畫。”

提奧仔細地端詳著畫中的老婆婆,覺得一個困難的形象被凡·高畫得栩栩如生,他說道:“看,這幅畫多麼惟妙惟肖啊!你怎麼能說它畫得不好呢?”

凡·高盯著這幅畫看了又看,最後一拍腦袋,驚喜地說道:“我明白了。”

提奧困惑地看了一眼凡·高,問:“明白什麼了?”

“我知道哪裏不對了。這幅畫看起來確實很像,但是她對生活的那種渴望卻沒有表達出來。看來我還要再仔細琢磨琢磨。”

“文森特,你難道沒發現這就是你的過人之處嗎?一般人,隻追求形似,而你追求的是神似,這才是繪畫的最高境界。你簡直太棒了!”

聽提奧這麼一說,凡·高心中的烏雲被驅逐走了,他重新樹立起信心。

提奧舉杯,道:“為偉大的藝術幹杯!為我偉大的哥哥幹杯!”

提奧因為有公務在身,在倫敦隻待了一天就走了。在臨走前他對凡·高說:“我覺得成為藝術家最首要的,也是最難辦到的就是觀察力,而你已經完全具備了這一點,我相信如果你掌握了繪畫的技巧,一定能夠成為藝術家的,而且是偉大的藝術家。”

提奧的這些話在凡·高的心中掀起了千層浪,他自問道:“我行嗎?我行嗎?我行!我肯定行!”

目送提奧走遠,凡·高也向自己的過去擺了擺手,他笑著對自己說:“文森特,提奧走了,你也和昨天說再見吧!相信提奧的話,也相信你自己,你會成為藝術家的。”

初戀的折磨

提奧走後沒多久,凡·高就搬新家了。房東是法國牧師的未亡人洛瓦埃夫人,她有一個女兒名叫尤金妮亞,時年19歲,母女兩人經營幼兒園。凡·高稱這個家庭為“非常快樂的家庭”。

凡·高在他自己的屋子裏,布置了提奧托人帶來的一束草和一個用櫟樹葉編織的花環。它們讓他想起北布拉邦特黑土上的麥田、石楠和鬆林,想起過去所有那些美好的時光。

在寫給父母的信中,凡·高說:“我的寓所多麼令人滿意。哦,美滿富足的生活,哦,感謝上帝您的贈與!”

在寫給提奧的信中,凡·高詳細地敘述了搬家後的生活。

我對現在住的新宿舍相當滿意,出外散步是常有的事。

附近很幽靜,我的心情極佳……

周末,我跟兩位美國朋友一起在泰晤士河上劃船,風景優美極了。

對於繪畫……你應該盡可能地到美術館去觀摩鑒賞。

此外,你要經常散步,以培養熱愛大自然的情懷。因為這是進一步理解藝術的方法……

凡·高的這些轉變讓提奧很吃驚,但是從以後的來信中,他很快就明白了原因:原來哥哥愛上了房東的女兒尤金妮亞。是愛情讓那個曾經靦腆、怪僻的小夥子變得開朗、熱愛生活起來。

愛情的力量是偉大的,它對凡·高進行了徹頭徹尾的改變。

在儀表上,他不再是那個對一切毫不在乎的荷蘭小夥子。他現在每天都會進行刮臉儀式——從右腮,直抵那豐厚嘴唇的右嘴角;接下來是鼻子下麵、嘴唇上麵的右半邊;然後就輪到左邊;最後,儀式在下巴處收尾。他的下巴,簡直就是一大塊有熱度的圓形花崗岩。

在著裝上,他頭上戴著一頂正式的禮帽,身上穿一件硬挺的低領白襯衫,係上一條黑色花點活結領帶,腳底上是一雙擦得鋥亮的黑色皮鞋。

除了對外表進行精心的打扮外,凡·高在工作中也注入了十二分的熱情,他在古比爾特倫敦分公司的畫片銷量是第一位的,平均每天能夠銷售50張畫片。作為獎勵,公司在短短兩個月內就給他加了兩次薪,文森特的薪水現在已經漲到了5英鎊。

公司的同事們都非常羨慕地說:“瞧,那個紅頭發的小夥子,他幹得多棒!我相信有朝一日,他就是凡·高家族的繼承者,要掌管幾乎整個歐洲大陸的藝術了。”

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麼的美好,凡·高覺得自己簡直就是生活在天堂裏。

不知不覺到了聖誕節,在這個重大的節日裏,凡·高選擇了留在倫敦,陪尤金妮亞一起度過,他實在是舍不得和尤金妮亞分開,哪怕隻是短短的幾天。

凡·高在心中默默地說:“親愛的爸爸媽媽,原諒兒子不能陪伴你們一起度過聖誕節,但是明年的聖誕節,我一定會帶上我心愛的尤金妮亞一起回去……”

雖然凡·高信誓旦旦地對自己承諾,明年要帶尤金妮亞一起回家,但是他到現在還沒有向尤金妮亞進行表白。

這是凡·高的第一次戀愛,在這之前別說是愛上哪位姑娘,簡直就連正眼瞧她們一眼也沒有過。這次的戀愛對凡·高來說是神聖的,是至高無上的,他不知道用什麼語言才能夠表達出這種真摯的情感。

就這樣一晃半年過去了,按照公司的慣例,每年7月,公司會給每位員工半個月的假期,凡·高想利用假期回家看看。在回家的前夕,凡·高下定決心要對尤金妮亞表白,因為他實在舍不得離開尤金妮亞,想在表白後,帶著她一起回家鄉。

下定決心後的凡·高簡直度日如年,他不知道如何開口,可是又必須開口。他每天對著鏡子反複練習,可是一聽到尤金妮亞的笑聲,看見她的笑臉,他的話就再也說不出口了。

眼看著離回家的日程就差兩天了,凡·高強迫自己今天必須表白。吃完晚飯後,他邀請尤金妮亞一同賞月,尤金妮亞答應了。

兩個人坐在屋外的石凳上看著天上的月亮,尤金妮亞問道:“文森特,你後天就要走了嗎?”

“是的,後天就走。”凡·高心不在焉地回答著。

“你走後,就看不見你了,那些花就隻有我一個人照料了。”

聽著尤金妮亞嬌嗔的話語,看著她那迷人的臉龐,凡·高再也控製不住自己了,他突然扭過臉,緊緊地抓住尤金妮亞的手,說道:“尤金妮亞,和我一起回家吧,這樣你就不會看不見我了,而我也不會因為想你而不快樂了。”

尤金妮亞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她使勁掙脫了凡·高的雙手,說道:“為什麼要和你回家?我還有好多的事情要做,還要陪媽媽呢!”

“因為我愛你啊,難道這個理由還不夠充分嗎?你媽媽,哦,這個你不用擔心,我們結婚後,我會好好地照顧她的。”凡·高激動地說。

聽了這話,尤金妮亞“噌”地從凳子上站了起來,她瞪大了眼睛,目不轉睛地瞪著凡·高,她感到一陣莫名其妙。

“你愛我?結婚?這都是什麼啊?”

“我愛你,難道你沒感覺到嗎?和我結婚吧,我會給你幸福的!”

“不行,那怎麼成呢?我已經訂婚了,我以為你已經知道……”

一聽到尤金妮亞說自己已經訂婚了,凡·高有點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粗暴地問道:“對方是誰?”

“在你還沒來以前的一位房客,你住的那間屋子原來就是他住的,難道你沒見過他嗎?”

“這怎麼可能?自從我住到這裏以後,我還沒看見有人來看過你,你是在騙我,是不是?你是不是不相信我的誠意?”

現在的凡·高有些失控了,他粗暴地一把把尤金妮亞摟了過來,在她那抗拒的唇上粗魯地吻著,潛伏在他心中的強烈的愛徹底地醒來了。

“尤金妮亞,你愛的人是我,不是他。你是我的妻子,沒有你我會受不了的。忘掉他和我結婚吧!”

尤金妮亞使勁地推開了凡·高,向屋中跑去,一邊跑一邊喊:“你是個紅頭發的瘋子!我再也不想看見你了!”

那聲音在凡·高的耳邊久久地回蕩,震撼著他的心靈,“我是個瘋子,我是個瘋子。天啊,我都幹了些什麼!”

第二天,凡·高早早地就起來了,想為昨天的事情向尤金妮亞道歉,可是尤金妮亞總是見到他就躲開,就連洛瓦埃夫人看他的眼神也變了。

晚飯的時候,洛瓦埃夫人對凡·高說:“你明天是不是就要回家鄉了?”

“是的。”凡·高一邊回答,一邊用眼角掃著尤金妮亞。可是尤金妮亞低著頭在那裏吃飯,一點反應也沒有。

洛瓦埃夫人接著說:“既然你明天就要走了,那麼請你把你的行李一起帶走吧,那間房子我們不準備再租給你了。”

“我們?”凡·高對這個字眼非常敏感,他忙問了一句:“是您和尤金妮亞兩個人的意思?”

“是的。過幾天尤金妮亞的未婚夫就要來了,我們不希望他來的時候有個陌生人在家裏。”

“未婚夫?陌生人?”凡·高喃喃自語著,洛瓦埃夫人的這句話徹底地澆滅了他心中的希望,“原來尤金妮亞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第二天,凡·高起程回荷蘭,臨走之時,他連尤金妮亞的影子都沒有看見。他的心中充滿了絕望。

當凡·高回到家中,親人們驚訝地發現他完全變了。黯淡的眼神,消瘦的臉頰,緊閉的嘴唇——信上所說的幸福跑到哪兒去了呢?

親人們急於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可是每當他們提出問題,凡·高總是緘口不語,望著半空發呆。整個假期他幾乎什麼也沒做,幾乎也沒有給提奧寫信,隻是當後者來信詢問回程行期時,寫了短短幾行字作答。

父母看見凡·高這種情況非常著急,他們不知道用什麼辦法才能夠幫助凡·高擺脫這種憂鬱的心境。他們絞盡腦汁,最後終於想出了一個辦法,那就是繪畫,也許繪畫能夠幫助這個孩子擺脫困境。

當泰奧多魯斯把畫筆和紙擺在凡·高的眼前時,凡·高終於放棄了整日的發呆,拿起了筆,把眼睛投向了外邊的世界。

凡·高在假期中埋頭畫出了許多習作。在這些習作裏,似乎混雜著對自己家庭久別之後的深厚感情,以及對遠方倫敦那曾經是“非常快樂的家庭”的憂傷眷念。

靠著這些畫,凡·高度過了一個令他企盼又令他傷感的假期。

尊重藝術

凡·高回到倫敦,租住在肯辛頓新路的一個小個子老婦人家裏。這裏離尤金妮亞的家有一段距離,可是每天晚上凡·高都會不由自主地來到尤金妮亞的家門口,渴望能看見她,哪怕隻是遠遠地看見一個背影也行。但是,凡·高的這個願望始終也沒能實現。

因為失戀的打擊,凡·高對工作的熱忱消失了,他對顧客的態度不再是溫文爾雅,而變得粗魯暴躁,他的營業額由此開始直線下滑。同事們眼中的那個凡·高家族的繼承人,變成了一個拖大家後腿的落後分子。

鑒於這種情況,文森特伯父建議把凡·高調到巴黎總部,以期望他度過這段惱人的時光,能夠重新開始。

但巴黎的日子依然很糟,由於連看見尤金妮亞的希望都沒有了,凡·高變得更加消極,他甚至連繪畫的愛好都中止了,而轉為閱讀大量的書籍。

在這些書中,最吸引他的是喬治·艾略特的《亞當·比德》。書中的主人公是木匠亞當·比德,他愛上了美麗的農家姑娘海蒂。海蒂雖然容顏姣美,但個性虛榮,而且由於太年輕對世事總存有不適當的想象,癡情於莊園主的孫子——年輕的上尉亞瑟,在她簡單的頭腦裏亞瑟等於漂亮衣服、金銀首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