崎嶇道路1(3 / 3)

亞瑟年輕英俊,他喜歡海蒂,就像大家都喜歡美的東西的那種心理。他有知識,有善良的心,理性地判斷出他和海蒂之間是不會有結果的。但這兩個年輕人還是越軌了。

亞瑟回軍隊的前一天,他準備向海蒂澄清一切,但不小心被亞當撞見他們在接吻。

亞瑟離家後,海蒂忍受不了再重複以前單調的生活,僅僅是希望要一點兒變化,草率地答應與亞當訂婚。不久,海蒂發現已經懷有身孕,她想死又沒勇氣,不得已背著家裏人隻身去找亞瑟,而此時婚期將至。

更慘的是她沒能如願找到亞瑟就在途中分娩。她懷著複雜的心情把嬰兒丟棄在一個樹林中,因而以謀殺嬰兒罪判處絞刑……

直到此時亞當對海蒂仍然保持著忠誠。

小說中那種無望的愛情與感人的忠誠,糾結難分的氣氛,顯然與凡·高當時的心境十分投合。他被書中的主人公所感動,同時也將他樹立為自己的榜樣,試圖重圓舊夢。

懷著對尤金妮亞的強烈思念,凡·高請求伯父將他調回倫敦分公司,並保證自己會像以前一樣努力。

文森特伯父低估了失戀的力量,同意了凡·高的請求,不久凡·高又回到了倫敦。

雖然,又和尤金妮亞在一個城市中了,但是凡·高心中的夢還是沒能得到實現,尤金妮亞又一次拒絕了他。

在愁悶抑鬱的光陰中,凡·高對兩份插圖刊物《圖文》和《倫敦圖片新聞》越來越有了感情。

這是兩份麵向並且同情勞動階層的刊物,其宗旨是要喚醒公眾的社會良心,讓他們對不公正的社會現象有所關注:在這個工業帝國的世界之都,在它的繁榮和文明背後,存在著各種各樣的貧窮、不幸、醜陋和罪惡。

這些現象在過去,在飽滿的精神狀態下,尤其在對尤金妮亞的幸福情感中,都被凡·高壓抑到無意識中去了,此刻它們重新被喚起了。

凡·高自問:“和那些苦難的人們相比,你擁有體麵的工作,充足的糧食,愛你的家人,你是多麼的幸福!為什麼你還是不滿足,還是要去追求什麼愛情,而這愛情僅僅是你單方麵的暗戀而已,如果你再為此消沉,那麼你就去那些貧民窟看看,去體驗一下那饑寒交迫的日子,到時候,你的生命中就全是快樂了。”凡·高的心態不知不覺中發生了變化,他對工作的熱忱不再是以賣出畫片為主了。

這天來了一個滿身珠光寶氣的胖婦人,到店中購買畫片。

她趾高氣揚地說:“你把店裏最好的畫給我看看!不論價錢如何隻要能配得上我新買的房子就行。”

凡·高立刻搬出許多名家的傑作,有倫勃朗的、有馬裏斯的、有杜比尼的、有柯羅的等,同時他還從旁解說各幅作品的優點。

不料,這位婦人很不耐煩地看了看這些畫後,說道:“這哪裏是好畫啊,你分明是糊弄我!別看我是個婦人,但是我也是懂藝術的,你小小年紀竟然還想騙我,休想!”

說完,她背著手開始自己挑選。

麵對那婦人的蠻橫,凡·高忍了又忍,跟在她的身後,小心地陪著她挑畫。

那婦人一邊挑畫,一邊對它們品頭論足:“這是什麼爛畫啊!你看看,這人連臉都看不清楚,還敢標這麼高的價錢,你們公司簡直太坑人了。嘖嘖,竟然敢把裸體的畫放在這麼顯眼的地方賣,真是傷風敗俗啊!”

聽著這些不著邊際的胡亂批評,凡·高的肺簡直就要氣炸了,可是他還是忍耐著。

過了好一陣子,那婦人終於挑出幾幅畫來。這幾幅都是很拙劣的臨摹作品,上麵花花綠綠的,稍微有一點藝術修養的人都不會去買它們的。

那愚蠢的婦人,將畫甩給凡·高,說道:“鄉巴佬,給我包起來。你給我記好了,別總是欺負女人,我們女人中也是有懂藝術的。幸虧今天我親自來了,否則不知道要被你們騙去多少錢呢!”

凡·高實在是忍無可忍,他說:“夫人,我從來也沒有認為女人不懂藝術,正相反,我認為女人是有靈感的,她們的藝術細胞比男人要豐富,但是您並不在這個範圍內。您別用女人這個名詞,玷汙了所有女人的智慧。”

聽了這些話,那個婦人氣得暴跳如雷,她把畫往地上一扔,又哭又鬧。

所有的人都圍了過來,經理也走了過來,看到這種情況,不由分說,就讓凡·高向那名婦人道歉。

凡·高倔強地搖搖頭:“我沒錯,我不道歉,我說的都是實話。”

經理非常生氣,說:“你把顧客惹生氣了,就要道歉。顧客是上帝,難道你忘記了嗎?”

凡·高毫不示弱地說:“上帝是明理的,是對藝術品和它們的作者都會給予尊重的。上帝不會因為有錢,而胡亂作為的。”

經理狠狠瞪了一眼凡·高,威脅道:“你快點道歉,否則就解雇你。”

這時,凡·高反而平靜了,他說道:“如果僅僅因為她是我們的顧客的話,我可以向她道歉,但是她不僅是我們的顧客,而且是對藝術進行褻瀆的人,對這樣的人,我是絕不會道歉的。就因為她有錢,她就能對藝術這麼不尊重嗎?把錢花在一些她根本不會欣賞的畫上麵,倒不如把錢分給那些窮人,反而顯得高尚。”

說到這裏,凡·高對那婦人說了一句:“我勸您還是走吧,別玷汙了藝術。”

對於這樣的雇員,古比爾特公司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再雇用了,而對凡·高來說,離開那裏也是一種解脫,他終於能夠說出自己最真實的想法,表達自己最真切的情感了。

凡·高走出古比爾特公司的大門,看著倫敦今天格外明亮的天空,對自己說:“小夥兒,加油!明天會更美好!”寧願委屈自己

失業後的凡·高回到了荷蘭的家中,他本以為父母會責怪他,可事實是,父母一如既往地關心他、愛護他,不僅沒有責怪他的意思,反而勸慰道:“我親愛的孩子,你的選擇是對的,幹你不喜歡的工作,還不如不幹,我們相信你的抉擇。”

麵對如此寬厚、慈愛的父母,凡·高覺得自己必須馬上找到一份工作,隻有這樣父母才能夠不再為他操心。

接下來的日子,凡·高都在努力地找工作。這一天,他在一份英國的報紙上看見一則招聘廣告,那是一位叫史脫庫斯的牧師在拉姆司蓋特辦了一所小學,現在急需一位住校教師,主要教授法文、德文、荷蘭文。那裏環境優美,待遇優厚。

看見這則廣告,凡·高高興地想:“這簡直就是為我量身定做的職位,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啊!”

他一邊想,一邊給史脫庫斯牧師寫了封求職信,在信中,凡·高介紹了自己的簡曆,並注明自己能夠講流利的法語,擅長德語,至於荷蘭語,那是自己的母語,就更不用說了。

信發出沒多久,史脫庫斯牧師就回信了,說同意雇用凡·高,並要求他馬上報到。

凡·高準備了簡單的行李,告別家人又一次登上了去往英國的火車。在寫給提奧的信中,凡·高是這樣訴說此次的行程的:

星期天的握別,使我終生難忘。早晨上教堂,爸爸在講道,做完禮拜就是下午了,爸爸和小弟站在路旁,送我上車,我從窗子裏看得非常清楚。最後呈現在我眼簾裏的是荷蘭教堂的尖塔頂。

次日清晨,我從哈李吉搭車前往倫敦,在火車上觀賞天亮前的曙光,真是美極了!黑色的麥田、綠油油的牧場,到處是花叢草木,還有許多巨大的樹冠。

拂曉的天空中,點綴著幾顆發著微光的星星,地平線上看得見灰色的雲彩,在晨曦綻現的前一刻,可以聽到雲雀一陣陣的叫聲。

抵達倫敦兩小時後,我又搭汽車前往拉姆司蓋特。此次旅行,還需4個半小時。可是,我的心情並不暢快,地麵上雜草叢生,一路上到處可見長滿樹木的丘陵,這些景色類似故鄉的沙丘,真是令人懷念。

途中經過肯塔貝利市,街道上古木參天,莊嚴的大寺院隨處可見,有關這裏景色的繪畫,我經常在美術館裏見到。

下午1點到達史脫庫斯牧師的家,廣場上是大片草地;房屋在廣場的中央;廣場周圍有鐵欄杆,欄杆上積滿灰塵。這裏隻有24位10歲至14歲的兒童,不算是一所大的學校。從餐廳可以觀望大海。

雖然這裏的環境和廣告上所說的相差甚遠,但是看見孩子們那一雙雙對知識充滿渴求的眼睛,凡·高還是決定留下來。

在接下來的日子裏,凡·高發現這裏的一切都糟糕透了。

首先是他的工作,起初在廣告上隻是說教法文、德文和荷蘭文,而實際上除了這三門語言外,他還要負責教算術等課程。因為整個學校,隻有他一名教課的教師和一名17歲的助理教師。

課程的增加還算其次,最令他頭痛的是,這些學生的年齡和受教育的程度各不相同,這就要求他必須因材施教,針對不同的學生教授不同的內容,這無形中就將他的工作量增加了好幾倍。

除了工作外,凡·高和那名助理教師還要負責這些學生的日常生活。

針對如此大的工作量,按理說應該發給很高的薪水,但是史脫庫斯牧師卻以提供食宿為由,拒絕支付薪水。

“這就是所謂的環境優美,條件優厚嗎?”凡·高氣呼呼地質問史脫庫斯牧師。

史脫庫斯牧師皮笑肉不笑地回答道:“你難道不知道現在的物價有多高嗎?能夠提供食宿的學校已經不多了,如果你不想幹,還有好多人搶著幹呢!”

“提供食宿?每天都是又黑又硬的粗麵包,還有一盆子漂著幾根菜葉的湯,這連豬都難以下咽的東西,就是你所謂的食物?還有住的地方,那隻是一個小隔間而已,甚至可以說是你倉庫中的一角而已。難道這些就能頂替我的薪水嗎?”

史脫庫斯牧師聽了這話,惱羞成怒地說道:“文森特,你不要不知好歹,你能擁有這樣的待遇已經是破格了,你前麵的教師,住宿的問題還是自己解決的呢!留與不留,你隨便吧!”

說完,他甩上門,走了出去。

凡·高呆立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是走還是留呢?

正在凡·高猶豫的時候,他忽然聽見有人在叫他:“文森特,請您過來一下。”

凡·高循著聲音望了過去,原來是那名助教在輕輕地呼喚他。

“有事嗎?”凡·高一邊問,一邊朝那助教走去。

助教怯生生地說道:“同學們拜托我,讓我請求您留下。他們說從來也沒遇見過像您這樣好的老師,不僅課教得好,而且還在課餘的時候帶領他們到海濱玩,使他們大開眼界。他們還說,您是唯一一個會拿自己的錢,給他們買食物的老師,沒有您,他們甚至連黃油是什麼都不知道……”

那助教還在一一地轉達著同學們的話,而凡·高的心緒早已經飄到了那群孩子們的身上。這些孩子都是窮苦人家的,他們的父母隻有微薄的收入,有時連基本的溫飽都無法保證,但是為了使自己的孩子能夠擺脫這樣的命運,他們還是節衣縮食,將他們送到學校。

凡·高覺得自己身上的擔子好重,他現在不僅僅是這群孩子的老師,而且是他們家長的希望。

“如果我走了,學校還會再來老師的,但是那時的老師是不是會像我一樣盡心盡責呢?如果他們隻是為了混口飯吃,而糊弄了事,那麼這些孩子將什麼也學不到,那麼他們父母的心血不就白費了嗎?這些孩子的前途不就毀了嗎?”

此時凡·高的心中都是那些可愛的孩子,他自己所有的困難都被拋在了一邊。他對那名助教說:“走,和我一起,帶孩子們去海邊,今天我教大家用泥沙堆城堡。”

“可是,您還走嗎?”助教在高興之餘,還沒有忘記自己的使命。

“不走了,我要和你們在一起。”

聽到凡·高肯定的回答,助教高興地向教室跑去,一邊跑一邊喊:“好消息,好消息,文森特老師不走了!”

聽到這個消息的教室傳來了一陣陣的歡呼聲。

凡·高笑了。

一顆真誠的心

凡·高在學校裏的日子雖然很苦,但是他覺得能夠和孩子們在一起,能夠讓他們增長知識,這一切還是值得的。

可這樣的日子沒過多久就結束了。

一天,史脫庫斯牧師將凡·高叫到校長室,對他說:“文森特先生,我準備把學校遷到倫敦郊外的艾渥斯區,並趁此機會將學校規模擴展一番。你知道的,這些都需要錢。而恰巧,許多學生的學費還沒有交上,我希望你能夠幫我把學費收上來。這對於像你這樣的一位優秀的,想改變教學條件的老師來說,是不成問題的,對吧?!”

史脫庫斯牧師果真是交際場上的老手,簡短的幾句恭維的話,使得凡·高不得不答應幫他收繳學費。

當凡·高來到那些學生生活的地方,映入眼簾的是髒亂和貧窮,這裏的房屋低矮傾斜,道路坑坑窪窪,垃圾四處擺放,蒼蠅漫天飛舞……這是個有錢人連正眼看都不會看的地方。

當家長們得知,此次收繳學費的人是自己的孩子最喜歡和尊敬的凡·高老師時,大家紛紛使出渾身解數,將積欠的學費付清了。

當史脫庫斯牧師看到桌子上那些油花花的、沾滿汙垢的小麵值錢幣時,大喜過望,他的眼睛閃著貪婪的目光,用那雙肥膩的雙手把那些錢攬到自己胸前,衝凡·高讚許道:“文森特,你棒極了!”

這是凡·高第一次聽到史脫庫斯牧師的讚許聲,可是他沒有絲毫的愉悅之情,反而覺得自己的心沉甸甸的,好像做了什麼壞事一樣。

沒過幾天,史脫庫斯牧師又讓凡·高去收學費了。

這次遠不如上次順利。家長們異口同聲地表示,自己的生活愈來愈苦,實在付不起學費。

有的家長們說:“我們的家裏一間房子住七八個人,大家隻有一條被子,擠在一起睡覺。”

“家人生了病,也沒錢去請醫生。”

“請你看看吧!髒水、汙濁的空氣、窄巷子裏的垃圾堆積如山……這不是地獄的生活嗎?”

凡·高看到這種情形,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空著雙手回到了學校。剛到校門口,史脫庫斯牧師就迎了出來,笑嗬嗬地問道:“我親愛的文森特,今天收獲如何?”

“對不起,我今天一分錢也沒有收到。”凡·高平靜地回答道。

“什麼?一分錢也沒有收到?”史脫庫斯牧師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反問了一句。

“是的,一分錢也沒有收到。” 凡·高重複了一遍。

“你這個笨蛋、傻瓜,怎麼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史脫庫斯牧師勃然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