崎嶇道路2(2 / 3)

多麼善解人意,又充滿慈愛的父親啊,凡·高感到一股熱流在心中流淌。

約翰內斯叔叔的那座寬敞的官邸,坐落在海軍造船廠的後麵。此刻,約翰內斯正站在門廊前,等待侄子凡·高的到來。為了表示對侄子的歡迎,他今天還特意穿上了漂亮的禮服,佩戴著金色的肩章。

“歡迎你,文森特!”看見凡·高緩緩走來,約翰內斯伸出強壯的雙臂給他來了個熱情擁抱。

“文森特,你的父母還好嗎?”約翰內斯關心地問道。

“他們都很好,約翰內斯叔叔,他們委托我向您問好,並希望您身體健康,官運亨通。”

聽了這些話,約翰內斯開心地笑了。

他把凡·高帶進屋中,指著樓上的一個房間,說道:“文森特,你就住在那個房間吧,碩大的一棟房子隻有我和你兩個人,加上一些傭人,我相信你會過得很愉快的。”

凡·高禮貌地表示了一下感謝。

約翰內斯接著說道:“你父親來信向我說,你想做一名福音傳教者?”

“是的,約翰內斯叔叔。”

“文森特,咱們家族祖祖輩輩都是當牧師的,到我們這輩由於這種或者那種原因,隻有你父親一個人繼承了家族的傳統。聽說你有當傳教士的想法,我非常高興,我相信你會成為我們凡·高家族的驕傲的,我們都會給予你最大的幫助。”

約翰內斯頓了頓,接著說:“但是,凡·高家族出來的牧師都是大學畢業的,所以你也絕不能例外。你今年已經20多歲了吧,雖然這個年紀上大學是晚了點,但是我們凡·高家族的人是不會退縮的,你一定會考上大學,並圓滿完成學業的,是嗎?”

此時,凡·高的家族自豪感在胸中膨脹著,他毫不猶豫地回答道:“約翰內斯叔叔,您放心,我一定會考上神學院,將來成為一名出色的牧師。”

看見凡·高信誓旦旦的樣子,約翰內斯滿意地點點頭,然後溫和地說:“現在,你把行李放進自己的房間中,順便休息一下,咱們晚上8點準時開飯。”

到了樓上的房間,凡·高覺得這裏雖然豪華,但是卻顯得非常清冷。他用手摸了摸那些硬木製成的豪華家具,那寬大並舒適的床,光滑的書桌,還有那高大的衣櫃,不禁自問道:“約翰內斯叔叔的家這麼漂亮、豪華,可是我卻感覺不到他的開心;我的父母雖然貧窮,但卻洋溢著快樂和幸福,這是為什麼呢?”

懷著這樣的疑問,凡·高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當他睜開眼時,外麵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凡·高盯著天花板,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腦子卻在飛快地旋轉著,“不行,我一定要讓這個房間換個模樣,否則我會窒息的。”

想到這裏,凡·高一骨碌爬了起來,打開自己的行李箱,從裏麵翻出幾張《聖經》中的畫像來,這些有的是靠他節衣縮食省下來的錢買的,有的是他自己臨摹的。

凡·高小心翼翼地把這些畫釘到牆上,一邊釘一邊說道:“上帝和我同在。”

這時,一陣敲門聲傳來,斯特裏克牧師走了進來。他看見凡·高的舉動,非常高興,說道:“文森特,你的虔誠會感動上帝的。”

聽到斯特裏克牧師的誇獎,凡·高有些不好意思,他急忙放下手中的活,邀請斯特裏克牧師坐下。

一陣寒暄後,斯特裏克牧師說道:“我已經聘請了曼德斯·德科斯塔做你的拉丁文和希臘文的教師,他雖然隻比你大6歲,卻是這裏精通古典語言的最優秀的學者之一,能聘請他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你一定要把握住這次機會啊!”

凡·高非常感動,暗想:“親情,親情是一種多麼偉大的力量啊,這麼多人無私地幫助我,我一定要努力學習。”

第二天,凡·高在斯特裏克牧師的帶領下,來到了位於市中心的德科斯塔的家。

初次見麵,凡·高顯得有些靦腆,不愛說話。雖然德科斯塔隻比他大6歲,但是明顯比他成熟多了。他像個大哥哥一樣地和凡·高攀談,還時不時地插入一個小笑話,凡·高的緊張情緒在一陣歡笑中一掃而空。

斯特裏克牧師看到這種情況,放心地點點頭,在臨別之時叮囑凡·高,“星期天的時候,記得到我家共進正餐,你的威廉明娜姨媽和凱表姐,都盼著見到你呢!”

“這真是愉快的一天,” 凡·高從德科斯塔處回來時,腳步變得格外輕鬆,“這裏有無私幫助我的家人,有知識淵博並且和藹可親的朋友老師,有美好未來的時刻憧憬,這一切真的太完美了。”

心情影響著感官,當凡·高來到約翰內斯叔叔的家門外時,他驚喜地發現,這裏的景色真的太美了。

一條彎曲的小路從不遠處的造船廠蜿蜒而來,小路旁邊長滿了又高又密的白楊樹,苗條的樹幹上纖細的枝條向上伸展,使變得灰暗的天空多了一絲生機。小路旁邊有一個小小的池塘,池塘旁邊又有一個小小的花園,花園中長滿了暗紅色的玫瑰花。

“這麼美的景色我要提奧和我一起分享。”想到這裏,凡·高快步進了屋,跑上樓,拿出紙和筆,就畫了起來……

凡·高是個做事情非常認真的人,為了能夠考上神學院,他給自己設立了嚴格的作息時間。

早上5點準時起床,5點15分開始誦讀《聖經》。

8點吃早飯,8點15分開始讀書學習,一直到吃午飯前。

吃完午飯步行去德科斯塔處,學習7小時的希臘文和拉丁文,以及荷蘭曆史和荷蘭語文。

等到凡·高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的時候,約翰內斯叔叔往往都已經入睡了,可這時才是真正屬於凡·高的一天的開始。

凡·高放下滿腦子的希臘文、拉丁文,開始幹自己喜歡的事情。

他有時翻譯《聖經》,他的目標是把《聖經》平行翻譯成法、德、英、荷4種語言。

他有時讀讀書,讀米什萊的《人》、肯皮斯的《仿效基督》和另一位宗教作家司布真的《小猶太人》。他讀書的目的很明確,不是為了消遣,而是為了解決人生問題。

他有時畫畫素描,把一天中感觸最深的景象畫出來,然後寄給提奧,和他一起分享。

一天24小時是固定不變的,凡·高為了能夠多擠出點時間用來學習或從事自己喜愛的事情,他把睡眠的時間壓縮再壓縮,每天隻睡四五個小時。

這樣的生活常常使凡·高身體上感到疲憊不堪,他有時也想退縮,心裏卻做著激烈的鬥爭。

“不要學習那麼長的時間了,可是不學怎麼能考上神學院呢?不考上神學院,那些愛自己的家人們又會是多麼的失望啊!要不就不再進行翻譯,或是讀書、畫畫,可是那些都是我最鍾愛的事情,放棄了它們,不和放棄了自己一樣嗎?”

凡·高左思右想,最後還是決定一切照舊,他安慰自己,“文森特,堅持,堅持就是勝利,等你考上了神學院,一切都會好的。”

可是如此辛苦地生活,真的能夠帶給凡·高成功嗎?

處處都有畫

星期天,凡·高應斯特裏克牧師的邀請,前往他家做客。

一路上,凡·高都在想他昨晚做的那個夢。那個夢像是個連續劇,他先是坐在燈前不知疲倦地苦讀,接著一下子就躍到了他考上神學院後每天昏昏沉沉地坐在教室裏讀書。在夢中時間一晃就過去了,轉眼,他大學畢業,穿上了考究的衣服,在華麗的教堂裏,為那些富有的人們布道講演。

那是個盛大的場麵,教堂裏坐滿了人,大家都懷著殷切的目光等待著他——文森特·凡·高的到來,他的家人坐在教堂最前麵的位置,臉上充滿了驕傲的微笑。

正當一切在美好中進行時,突然教堂外湧進了一群穿著破爛衣服的人,他們一邊往教堂裏衝,一邊高喊:“上帝啊,請把你的恩澤賜予我們這些窮苦的人吧!”

隨著一陣的騷動,凡·高從夢中驚醒,醒後他再也無法入睡,眼前總是晃動著那些充滿了哀求的呆滯的目光。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整個夢境和我的現實是那麼的相吻合,我現在所做的一切,不都是為了像夢中一樣發展嗎?可是為什麼在整個過程中,我沒有絲毫的快樂?最後那些湧進的人,又代表了什麼?為什麼他們會給我那麼大的震撼呢?”凡·高一路上圍繞著這些問題想了又想,可是卻始終找不到答案。

不知不覺中已經到了離斯特裏克牧師家不遠的地方,凡·高調整了一下情緒,想以最好的精神麵貌來麵對威廉明娜姨媽和凱表姐。

正當凡·高準備敲門的時候,門“吱”的一聲開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傳來,接著是一個甜美清脆的聲音說道:“媽媽,你看,我猜得不錯吧,我說文森特表弟來了,果真是他吧!”

話音剛落。凡·高眼前出現了一個身材修長、體態輕盈的姑娘,她熱情地對凡·高打了個招呼:“嗨,文森特表弟,我是凱,你的表姐。”

凡·高被這突如其來的熱情嚇了一跳,他本能地低下頭,臉紅得像個熟透了的西紅柿,他小聲地說:“你好,凱表姐,我是文森特。”

凱看見凡·高害羞的模樣,笑得更厲害了。

這時,威廉明娜姨媽走了過來,拉住凡·高的手,親切地說道:“文森特,歡迎你的到來。別理會你這個表姐,她被我寵壞了,你千萬別在意。”

凡·高的臉更紅了,心裏暗想:“我怎麼會介意呢?如此活潑開朗的表姐我喜歡還來不及呢!”

正在凡·高胡思亂想的時候,一個文質彬彬的男人拉著一個小男孩走了過來,凱看到他們,迎了上去,挽住那個男人的胳膊介紹道:“沃斯,這是我的表弟文森特。”

沃斯禮貌而又大方地伸出手,說:“你好,文森特,我是凱的丈夫,叫我沃斯好了。”

凡·高的心猛地收緊了,像被針刺了一下,他強打精神地和沃斯握了握手。“天啊,我這是怎麼了?難道我是嫉妒了嗎?嫉妒這個幸福的一家?”凡·高猛地甩了一下頭,想把這個荒唐的想法甩開。

吃過午飯後,凡·高起身準備告辭,沃斯說道:“文森特,你先等一下,一會兒我也要出去,可以順路送你一程。”

凡·高剛要謝絕,隻聽凱附和道:“是啊,文森特,我們之間關於倫勃朗的探討還沒結束呢,你就等沃斯一起走吧!”

聽凱這麼一說,凡·高點點頭,又重新回到了座位上。

凱問道:“文森特,你平時喜歡看書嗎?”

凡·高點點頭:“讀《聖經》是我每天必做的功課。”

“你那麼信奉上帝,將來一定能夠做一名好牧師的。你讀過奧古斯特·古魯森的《十字軍史》嗎?我現在每晚都在讀它。”

“哦,那本書簡直可以說是以賽·馬裏斯的情感寫的。”

凱笑著說:“你的說法真有意思,為什麼這麼說呢?”

凡·高有些靦腆地回答道:“在這本書中,讓我聯想到很多馬裏斯的油畫。我記得有一處是描寫一座屹立於山頂之上的古堡,在朦朧中隱隱呈現出秋日的叢林,前景是一片黑色的原野,一個農夫趕著一匹白馬在耕地。”

凱用一種新的眼光重新審視了一下凡·高,隻見他談到繪畫時,整個臉完全變了樣,顯得神采煥發,熱情洋溢。“如果不是我早就知道,你是個正準備上神學院的家夥,那麼我一定會認為你是個畫家。”凱興奮地表述著聽到凡·高的見解後的想法,“快告訴我你是怎麼看到這些的,看過這本書的人很多,但是隻有你這種看法的,我卻是頭一次遇到。”

“怎麼看到的?”凡·高被這個問題給難住了,他想了好一會兒,才說:“用心看到的,在我看書的時候,或是走路看風景時,往往能夠想到一些這樣的畫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