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定目標2(2 / 3)

特斯蒂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凡·高竟然會對自己說出這樣的話。他狠狠地瞪了凡·高一眼,一言不發地摔門而去。

西恩顯然被這場變故嚇壞了,她縮到牆角,弓著身子,將她那骨節粗大的手放在膝蓋上,臉埋在瘦得皮包骨的臂彎中,幾縷稀疏的頭發披在背後,鬆弛的乳房下垂到腿上。

雖然看不清西恩的表情,但是她的整個身形已經表達了一種悲哀,這不僅是感情上的抑鬱,而且是一個普通勞動婦女的纖弱與蒼白。西恩和凱的高貴大方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但是更能夠打動人們的心弦。

凡·高把這一刻的西恩描繪了下來,命名為《悲哀》,將它和一封信一起寄給了提奧,現在也許隻有提奧一個人能夠聽聽他的心聲了:

我不知道那些正鬧得滿城風雨的花邊新聞到底是在責備我什麼!拋棄女人跟拯救被拋棄的女人,到底哪個是高尚的?誰是男子漢?

去年冬天,我結識了一個可憐的女人並請她當我的模特兒,整個冬天我們合作都很愉快。

多虧這樣,我才解決了生活問題,而且能讓她和她的孩子免受饑寒交迫的折磨。

如果是別的男人,在這種情況下,恐怕也會跟我采取相同的做法。不過,我生活的來源是你提供的,你聽到這些消息時,不會背棄我吧?我還等著你的回信。

提奧深知凡·高的脾氣,知道他認定的事情就是九頭牛也拉不回來,他決定親自去看看那個叫作西恩的女人。

當提奧到達海牙時,凡·高正因病住院。整個病房空蕩蕩的,隻有西恩忙碌的身影。

看見提奧,凡·高的鼻子一酸,眼淚止不住地流了出來,他感激地說:“提奧,我親愛的弟弟,我真是太高興,在我生病的時候,你是除了西恩以外,唯一來看望我的人。”

聽哥哥這麼一說,提奧的眼圈也紅了,他可以想象得到凡·高最近的日子是怎麼過的,雖說他從小孤僻,但是一個朋友都沒有,甚至被人唾棄的滋味,他還是有些承受不住的。

提奧盡量找些輕鬆的話題說道:“哥哥,你寄給我的那幅《悲哀》我覺得非常棒,它雖然粗陋,但是給人以深刻之感。”

聽到提奧的讚揚,凡·高微微笑了一下,隨即臉色又變得難看了,他說:“一提到畫,我就想起了毛威,連他也和我絕交了。”

提奧知道毛威對凡·高的幫助很大,他們的絕交給凡·高的打擊一定不小,他握住哥哥的手說:“沒關係,大家隻是一時不理解你,一切都會好的。”

接著,他又故作輕鬆地說:“我覺得她蠻不錯的!”

“她是誰?”凡·高明知故問。

“嗬嗬,她,她就是她了。”提奧也玩起了文字遊戲。

得到了提奧的認可,凡·高的心情舒坦了很多,他露出了由衷的微笑。

提奧的來訪使凡·高的心情大有好轉,他病情很快恢複了。出院以後,他決定和西恩結婚。

不久,西恩生下了一個男孩,凡·高喜出望外,抱著這個孩子像抱著自己親生兒子一樣親了又親。他對這個可憐的女人許願說:“西恩,搬到我家來吧,讓我給你們母子幸福。”

為了迎接西恩一家人,凡·高用提奧給他的錢換了一間稍微大點兒的房子,又買了一些家居必需品。就這樣,西恩帶著她的大女兒和小兒子搬到凡·高這裏來住了。

家裏一下子多了3口人,尤其是多了這個剛出生的嬰兒,凡·高的日子越發拮據。現在提奧每個月給他寄150法郎,如果將這些錢都當作生活費,那麼一家人的溫飽剛好能解決。但是,凡·高要將這些錢抽出一部分,用來買畫筆、顏料等,所以一家人的生活連最起碼的保障都沒有。

凡·高為了照顧西恩母子,將自己的那部分糧食也省了出來,他每天隻吃一頓飯,而且將食量壓到最小。

看著一邊是日漸消瘦的凡·高,一邊是嗷嗷待哺的孩子,西恩的脾氣越來越壞。她開始克扣凡·高買畫筆的錢,兩個人的戰爭也就由此爆發了。

凡·高是那種寧可餓死也絕不會放棄畫畫的人,西恩克扣他的錢,不讓他買畫筆怎麼行?麵對家庭戰爭的升級,西恩抱著孩子回到了娘家。她的娘家是個烏煙瘴氣的地方,她就是從那裏開始做妓女的,如今回到那裏,她的所有惡習又被勾了出來。

凡·高眼睜睜地看著西恩開始變得舉止粗魯,說話吐髒字,抽煙、喝酒……可是他卻無計可施。失望、自責、內疚,一齊湧向他的心間,凡·高覺得自己再也無法在海牙待下去了。

他心平氣和地對西恩說:“西恩,帶著孩子們,和我去鄉下吧,在那裏開支會小些,我們的生活會好些。”

西恩用一種不信任的眼光看了凡·高一眼,說道:“我不去。到那裏一切還會是老樣子,雖然家庭開支會小些,但是你繪畫的支出會變得更加的龐大。我還是帶著孩子留在這裏。”

凡·高看著西恩幾乎絕望的臉,知道自己和她的緣分已經盡了,他把自己剩餘的唯一的一塊油畫布遞給了西恩,說:“把這個拿去給孩子做襯衣吧!”

西恩望著這個貧窮的男人,悄悄地流下了眼淚,因為她知道除了凡·高世界上再也不會有人對她這麼好了,但是他們的緣分盡了,再也不能在一起了。

了斷了和西恩的感情,凡·高還想和毛威說聲再見。他來到那個昔日裏給了他很多溫暖與幫助的畫室,恰逢這裏正在舉行聚會。

大家看見凡·高,都別過臉去,不答理他。毛威用生硬的口氣問道:“你來做什麼?我不是和你講明白,咱們絕交了嗎?”

“我是來辭行的,我要離開這裏了。”

聽說凡·高要走,氣氛馬上緩和了很多,毛威的語氣也軟了下來,他問道:“你準備去哪兒?為什麼要走呢?”

凡·高苦笑了一下,說:“你不知道我為什麼要走嗎?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去哪裏。”

所有的不快樂將隨著凡·高的離開而消除,毛威舉起酒杯走到凡·高麵前,說道:“文森特,以前我的做法也許太偏激了,請你原諒。幹了這杯酒,我祝你一路順風。”

凡·高將酒放到嘴邊,一飲而盡,他覺得一種火辣辣的痛在心底燃燒著。

“再見了海牙,再見了這個給了我痛和歡樂的地方!”凡·高向海牙揮了揮手,永遠地離開了這個傷心地。

自尊心受到了傷害

在荷蘭的東北部有個叫德倫特的地方,那兒是荷蘭最偏遠的地方,在那兒到處都是花草茂盛的原野,而且還有風車、奇妙的橋梁、黃昏時的雲霞。變化多端的大自然真是美妙無比。

農民們不是在沼澤或河邊挖泥炭,就是在鬆軟的黑土裏刨馬鈴薯,與世隔絕地過著同樣單調但是十分艱苦的生活。尤其在晨昏之際朦朧而暗淡的天光中,在晨曦或晚霞的映照下,他們躬身黑土地之上的身影,在德倫特的蒼莽原野上格外觸目驚心。

在空曠的原野上,你隨時都能看見一個穿著破舊,有著一頭紅發的瘦弱男人在陽光底下,不停地作畫。那個人就是凡·高。

離開海牙後,凡·高漫無目的地四處遊走,最後被德倫特的風光吸引住了,於是便住了下來。

凡·高非常熱愛這片土地,他在給提奧的信中這樣描繪:

小塊麥田的邊緣呈現出清朗的色調,秋天的落葉在微風中飛舞,發出瑟瑟的聲響,金色的樹葉和黑色的樹幹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充滿光輝的天空沒有一點兒陰影,那是一種無法形容的紫色,其中摻雜著紅、青、黃等各種顏色,不管我走到哪裏,始終能發現它在我的頭頂上。

凡·高雖然還在心中惦念著西恩母子,雖然有時看見母親帶著小孩也會情不自禁地流淚,但是他感覺整個人都輕鬆多了,在繪畫時有一種未曾有過的輕快感。

就像他給提奧的信中所敘述的那樣:我的內心近來發生了某種變化,我正孤獨而寂寞地站在這灌木叢生的荒野上,感到自己的心靈正逐漸堅強起來。在我的心裏似乎蘊藏著某種卓越的東西。

在德倫特滿布石楠和沼澤的處女地上,理解和把握的欲望將一種表現方法驅使到了凡·高的畫布上。在古典的線條和浪漫的光色之間,凡·高逐漸找到了一條出路。他開始將兩者結合起來,用厚厚的顏料在畫布上表現對象的形體。

在這一過程中,就審美而言,本來隻起表現作用的色彩,被演繹成了一種具體的感官材料,就好像是所要表現的對象本身的組成部分。

在色調的搭配上,凡·高發現,在沉重的暗色調之上,少許明亮的色彩就可以將對象表現得堅固而渾然。換句話說,無意之間,德倫特將他引向了他所崇仰的倫勃朗以及其他荷蘭藝術黃金時代的大師們。

像米勒一樣,凡·高努力表現蒼涼大地上晨曦或暮色中勞動者的身影,或者不知什麼建築上麵教堂般的尖頂。他的許多作品都會讓人想起米勒,如《泥炭地裏的兩位農婦》讓人想起米勒的《拾穗者》,《有泥炭堆的農舍》則令人想到米勒的《格雷維爾教堂》。

然而這一次,凡·高擺脫了米勒,創造了自我,在德倫特蒼莽的原野上,凡·高畫了一幅《燒雜草的農人》,在不知曙色還是薄暮的一片渾然朦朧之中,畫中人物手執薪火躬身點燃草堆,火光和煙氣升騰起來,映照開來,宛如是蒼茫天地間燃起的希望的篝火。

凡·高將這幅畫,比作是自己的新生,他決定點亮人生的火把,一切從頭開始。

有一天,凡·高從外麵作畫回來,正好趕上下雨,他不得不躲到一家住戶的屋簷下。

事也湊巧,那家的主人剛好辦事回來,看見凡·高躲在自己家的屋簷下,身上的衣服破爛陳舊,上麵沾滿了油彩的痕跡,再往臉上看,蒼白、瘦弱,滿頭的紅發紮眼地挺立著。

那主人厭惡地對凡·高說:“請你上別的地方去,我這裏不歡迎乞丐!”

“乞丐?你說誰是乞丐?”凡·高顯然被激怒了。

那人不屑地看了一眼凡·高:“說你呢!別在這裏假清高了,承認了吧,我可能還會憐憫你,舍給你點兒食物呢!”

凡·高怒火中燒,拿著畫箱衝那人的頭就打去,那人罵了一句“瘋子”,沒搭理他,關上門進屋了。

凡·高的怒火化成了無限的哀思,他踉蹌地衝向雨中,想讓雨水洗刷掉身上的恥辱。

“乞丐?竟然說我是乞丐。難道我真的那麼失敗嗎?難道我真的一無是處嗎?是啊,我是個失敗者,一切都是失敗的,從當店員開始,我就一直沒有成功過,甚至都已經30歲了,還要靠弟弟養活!天啊,我是個如此失敗的人。”

心靈的創傷加上淋雨使身體受寒,凡·高一下子病倒了。

提奧知道凡·高的苦悶後,給他寫了一封信,信中講了畫家塞雷的故事。塞雷的一生很不幸,受了很多的苦難,可他無論如何都堅持了下來,最後創作出了哀婉動人的大作。

凡·高讀了提奧的信後大受鼓舞,他回信道:

看見一個粗俗的人像一株鮮花纏身的樹那樣榮譽纏身,的確是件美事。

但在這之前,他必須經受寒冬的巨大痛苦,其痛苦程度不是後來對他表示同情的那些人所能夠體驗得到的,畫家的生活,以及什麼是畫家,這是十分難以理解的問題。它是多麼深奧——無比深奧!

這場大病使凡·高的身體嚴重受損,他需要進行調養。可是他能去哪裏呢?

最後,提奧寫信告訴了父母大哥的近況。這對善良的老人,聽說自己的兒子正在外邊受苦,將一切不開心的往事都拋開,給凡·高去了一封信,在信上告訴他,讓他回家。爸爸媽媽想他了。

凡·高接到父母的來信。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流了下來。這種血濃於水的親情深深地感動了凡·高,等他的身體稍微好了一點兒,立刻就起程去紐恩南,這個父母新搬去的家。

重新振作了起來

為了迎接凡·高的歸來,泰奧多魯斯夫婦是煞費苦心。他們將凡·高的房間安排在了樓上,以便讓他在每天清晨一睜眼就能看見太陽徐徐地升起。他們還在凡·高的房間裏裝了一架很好的暖爐,並將床底下鋪著的石塊換成了木板,以免他的身體受潮。

麵對父母的這些精心安排,凡·高的心裏暖烘烘的,家庭的溫暖使他暫時忘記了所有的不快,他的身體得到了迅速的恢複。

雖然大家表麵上相安無事,但是內心深處卻還是有著深深的隔閡,每個人說話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不留神觸犯了對方。

本來凡·高隻想在這裏休養兩個星期,但是他卻深深地熱愛上了這片土地。

他試探地問父親泰奧多魯斯:“爸爸,我想再住些日子,可以嗎?”

聽著兒子卑微的問話,泰奧多魯斯的心像被黃蜂蜇了一下,他點點頭說:“當然可以,孩子,這裏是你永遠的家,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爸爸!”凡·高深情地呼喚著泰奧多魯斯,兩個人之間的隔閡在這一霎間消失。

“文森特,你以後有什麼打算嗎?”泰奧多魯斯還是那樣關心凡·高的未來。

“我還要繼續我的繪畫,而且我覺得自己現在已經入門了。”

“聽你這麼說,我真的很高興。不管你的選擇是什麼,隻要你堅持下去,我相信你會成功的。”

“謝謝你,爸爸。”

“安心住下來,紐恩南有很多值得你描繪的地方。”

“爸爸,我想擁有一間自己的畫室,可以嗎?”

“當然了,你可以把那間雜物室整理出來,當作你的畫室。”泰奧多魯斯麵帶微笑地回答。

“太棒了!”凡·高滿心高興地說。

看著他們父子終於重歸於好了,安娜在旁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紐恩南一帶的人們多是以紡織為生的。他們住在小小的茅草頂的泥舍裏,裏麵通常有兩間房。一間是全家人住的臥室,僅有一扇能照進一束光線的小窗;另一間是他們工作的地方,那裏放著織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