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是個瘋子,竟然‘去他的伯爵’!如果換成我,我是不是也會一樣呢?”凡·高心裏暗暗地琢磨。
“其實在我們這個圈子裏,像我一樣的瘋子還不止一個,你聽說過高更嗎?保爾·高更?”
“我聽提奧提起過,他怎麼了?”
“他和我一樣,也是個瘋子。他早年在海輪上工作,後來又到法國海軍中服務,23歲當上了股票經紀人,每年收入3萬法郎。他不僅收入豐厚,還娶了一位漂亮的丹麥姑娘,生了3個可愛的寶寶。但是這個瘋子卻因為馬奈對他說:‘你的畫畫得非常好!’於是他就頭腦一熱,辭去了股票經紀人的工作,全身心地致力於繪畫。現在,他的家也沒了,每天靠著東挪西借過日子。”
“太有性格了。”
“你竟然這樣評價他,看來你離瘋子也不遠了!”勞特雷克聽了凡·高的評價調侃道。
兩個人有說有笑,不一會兒就來到了勞特雷克的畫室。這裏亂糟糟的,除了畫布、畫架、腳凳、踏板和成卷的帷幔外,就是一瓶瓶的美酒、衣物等,簡直連插腳的地方都沒有。
勞特雷克尷尬地衝凡·高笑了笑,以最快的速度整理了一下房間,給凡·高騰了個座位。
“朋友,這就是我的生活。雖然有些淩亂,但卻是真實的,溫馨的,不是嗎?”
凡·高越發地覺得這個朋友和自己很合得來,他笑著說:“你的畫室和我的差不多,隻是比我的要闊綽一些。”
“是嗎?那太好了!讓我們為了亂七八糟幹杯!”
一杯酒下肚後,凡·高就開始細細觀賞起勞特雷克為蒙馬爾特遊藝場的姑娘們畫的素描來。他看得出這些肖像都是客觀的,沒有摻雜任何道德、倫理方麵的觀點,在姑娘的臉上呈現的是一種悲慘、痛苦,而又麻木、聽從天命的表情。
凡·高輕輕地翻動著那些素描,由衷地讚歎道:“真的很棒!”
勞特雷克高興地又舉起了酒杯,對凡·高說:“為了你的誇獎,我們再來幹一杯!”
凡·高在勞特雷克處逗留了很久,直到天色擦黑他才戀戀不舍地離去。在臨走以前,兩個人還約定明天一起去找高更。
第二天,凡·高和勞特雷克在科爾蒙畫了半天素描以後,就去阿貝賽斯街上的巴苔麗飯館找高更。
凡·高很奇怪地問勞特雷克:“我們為什麼要去那裏找高更啊?”
“那家夥這個時間剛好起床,在那裏吃早點呢!對了,巴苔麗飯館的老板是個非常好的人,那裏擺放著很多印象派的作品呢!還有,就是像高更這樣的窮鬼,還能夠從他那裏賒飯菜呢!”
果然不出勞特雷克所料,在巴苔麗飯館真的找到了高更。
高更見到勞特雷克高興地喊道:“我的伯爵,你來得正好,我的酒錢還沒人付呢!”
勞特雷克笑罵道:“你這個窮鬼!”然後徑直走到吧台,將高更欠下的酒錢還上了。
高更看了看凡·高,扭過頭問勞特雷克:“伯爵,你的這位朋友是?”
“他叫文森特·凡·高,是提奧的哥哥。”
“不是吧,他竟然是提奧的哥哥?我還以為他和我一樣也是個窮光蛋呢!你看,他的衣服比我的可破多了。”
凡·高看了看這件穿了有兩年的舊衣服,解釋道:“提奧給我買了好幾件新衣服,但是我嫌穿它們別扭,所以還穿著這件。”
勞特雷克對凡·高說:“這個高更,就是這樣,嘴巴厲害得很。可是他的畫卻非常棒。”
高更這時也一本正經地說:“文森特,提奧和我們提過你很多次了。而且你的那些作品我們也都看過了,非常不錯,隻是色調暗了一些。”
“能不能讓我見識一下你的作品呢?”
“我的作品可不是輕易示人的。但是你是個例外。走吧,朋友,帶你去見識一下。”
在路上勞特雷克問高更:“聽說你又有了新的打算,準備離開巴黎?”
“是的。我向往遠方,留戀那些具有異國情調的地方。看看這個烏煙瘴氣的城市吧,它被現代文明以及古典文化所阻撓,使人窒息,我寧願回到更簡單、更基本的原始生活方式中去,過那種野人的生活,在那裏才能找到我所期望的東西——茂密的植物、永遠蔚藍的天空、慷慨的大自然、簡樸的生活。”
“你的這些理論說了很多遍了,你到底什麼時候出發?”
“湊足路費的時候。”
“天啊!那要等到何年何月啊?”
“不會太久的,等我的畫賣出去了,我就有路費了。我可不像你有個搖錢樹的爸爸。”
“你在嘲笑我?”
“沒有。我隻是實話實說。”
聽著這兩個人的爭吵,凡·高覺得很融洽,因為他們之間是心靈的交彙,這些比那貌合神離要強百倍。
高更的畫室坐落在一個搖搖欲墜的小樓上,勞特雷克一邊小心翼翼地往上走一邊說:“高更,你能不能換個地方啊?我的兩條腿已經這樣了,難道你還想讓我別的零件也完蛋嗎?”
“要不你就別上來了?”高更將了他一軍。
在他們的爭吵中,終於到了。
高更重申道:“我的習作屬於我的私人物品,我可是不輕易讓別人看的,這次我是破例啊!”
說完,他從床底下拉出一堆油畫。
到巴黎,給凡·高的震撼已經很大了,但是當他看到高更的畫時,他驚得目瞪口呆,不知說什麼好了。
他看到的是雜亂無章的一堆充滿陽光的畫:樹木,呈現出哪個植物學家都沒見過的那種模樣;動物,即使是動物學家也會感到意外;人,那隻有高更一人能畫得出;大海,那是火山中湧出的岩漿;天空,那可不是上帝居住的天堂。
那些畫上,有的畫著笨拙難看的土著居民,天真淳樸的眼睛中隱含著無限的奧秘;還有用火焰般的粉色、紫色和富有顫動感的紅色繪成的夢幻的畫麵以及純裝飾性的風景,畫麵上的野生動物洋溢著太陽的炙熱和光輝。
“你對我的畫有什麼看法?文森特。”
“讓我再仔細看看。” 凡·高一麵看一麵用手勾勒著畫麵上的線條。
“你把筆觸放鬆、變寬 ,賦予畫麵顫動的韻律特質;你把顏色做塊麵處理,自由地加重色澤的明亮感,以鮮亮的藍色畫陰影,以紅色畫屋頂,而使之背景中更加突出;你在技法上采用色彩平塗,注重和諧而不強調對比。”
“讓我再看看,” 凡·高尋思了一會兒說,“你的繪畫風格與印象派的迥然不同,強烈的輪廓線以及那些經過概括和簡化了的形體,都服從於幾何形圖案,從而取得音樂性、節奏感和裝飾效果。”
聽完凡·高的評價,這次輪到高更大吃一驚了,“怪不得,提奧總是誇你,說你是個繪畫的天才,原來我還以為那是因為你是他哥哥的緣故,現在我才真正地讚同了提奧的說法,你確實是個天才。”
勞特雷克聽了高更的讚賞,拍著手說:“凡·高,你真行。高更這小子可是從來都不輕易誇人的,我和他認識這麼久了,隻聽他誇過修拉,你可是第二個。”
“修拉?修拉是誰?我怎麼沒聽過。”凡·高顯然對高更誇過的第一人很感興趣。
“他是個原始派,他的畫棒極了,但是沒有任何一個畫商肯賣他的畫,所以你沒聽說過他的名字。但是我敢打賭,如果你見了他的畫你一定會為之折服的。”
“真的嗎?能帶我去見見他嗎?”
“當然,沒問題。”
勞特雷克舉手投降道:“還是你們兩個去吧,我可不要這麼晚了還爬樓,我怕死。”
凡·高這時才發現天已經很黑了,他問高更:“修拉現在會不會休息了?”
“不會,我懷疑他從來不睡覺。咱們走吧,到時候,還要飛簷走壁呢!”
他們3人從高更那裏出來,勞特雷克回自己的住處去了,隻剩下凡·高和高更向修拉家走去。
高更說:“修拉住在他媽媽那裏,那老太太是個富婆。所以他隻要安心幹自己喜歡的事情就可以了,不用為生計操心。但是他媽媽限製他晚上繪畫,所以我們隻有偷偷地溜進去。”
凡·高感到很好奇,為什麼這裏的畫家性情都是那麼的奇怪呢。
他們來到修拉家的樓下,高更拿起一個小石子,對凡·高說:“我以前是海軍,在射擊比賽中還曾經得過獎呢!現在這本領都用到修拉家玻璃上了。”說完,他將石子衝著頂樓的玻璃扔了過去。
沒一會兒,樓門開了,一個英俊的男子躡手躡腳地走了出來,向他們做了個安靜的手勢,就把他們領上了樓。
終於到了頂樓,高更長出了一口氣,說道:“憋死我了!修拉,咱們能不能不像做賊一樣啊?”
修拉掃了一眼高更,反問道:“你能不能不在半夜上我家來啊?”
“真不給麵子。”高更笑著拉過凡·高介紹道,“修拉,這是文森特·凡高,提奧的哥哥,他像荷蘭人那樣作畫,不過除了這一點,他是個極好的人。”
“你好,文森特,你們來得正是時候,我剛剛把這幅油畫的顏色上完。”
“修拉,你能指點指點文森特嗎?他還是個閉塞的孩子。”
“哦,好吧!文森特,你到這個凳子上來。”
凡·高爬上凳子,一幅巨大的油畫完整地呈現在他的麵前。
“這是我花了兩年的時間畫的,名字叫作《大碗島的星期日下午》。”
凡·高又看見了一種全然不同的東西。畫麵描繪了盛夏烈日下有40個人在大碗島遊玩的情景,畫麵上充滿了一種神奇的空氣感,人物隻有體積感而無個性和生命感,彼此之間具有神秘莫測的隔絕的特點。
隻見像哥特式教堂裏的柱子般站在那裏的具有建築特色的人體,是用無數漸次變化的色點所構成的。草地、河流、船隻、樹木,所有的一切,都是大片大片含糊抽象的、由點組成的光。這幅油畫的顏色更加的明亮,整幅畫引入了一種幾乎是抽象的和諧境界之中。
看到凡·高詫異的表情,修拉解釋道:“我力求使畫麵構圖合乎幾何學原理。根據黃金分割法則,以及畫麵中物象的比例,物象與畫麵大小、形狀的關係,垂直線與水平線的平衡,人物角度的配置等,製定出一種空形的構圖類型。
畫中人物都是按遠近透視法所安排的,並以數學計算似的精確,遞減人物的大小並在深度中進行重複來構成畫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