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飛躍(3 / 3)

“畫中領著孩子的婦女正好被置於畫麵的幾何中心點。”

“你的眼光不錯!”

“畫麵上每一部分都是由上千個並列的互補色小筆觸色點組成,使我們的眼睛從前景轉向覺得很美的背景,整個畫麵在色彩的量感中取得了均衡與統一。”凡·高為自己的這一發現感到驚喜。

“完全正確!倫勃朗的論斷‘服從於一些肯定規律的色彩,是可以像音樂一樣地教授的’令我信服。謝弗勒爾提出的規律‘當人們的眼睛同時看到帶有不同顏色的物品時,它們在物理構成上和色調的亮度上表現出來的變化現象都通通包含在顏色的同時對比之中’。讓我對繪畫藝術產生了新的想法,我想把它演變成科學。讓畫法變得更精確,就像建築一樣。”

修拉感覺自己遇到了知音滔滔不絕地講起了自己的理論,可這對凡·高來說太突然了,一下子太多新的東西湧了過來,讓他有點兒吃不消。

奔向畫家的天堂

凡·高來到巴黎後,他在藝術界所接觸到的是嶄新的理論、全新的畫法,這一切讓他既驚喜又慌張。為了能夠趕上高更、修拉他們,文森特把自己的時間排得滿滿的,整天睜開眼就開始畫,閉上眼在夢中也忘不了揮動自己的畫筆。在短短半個月內,他竟然完成了30多幅作品。

看著凡·高忙碌的身影,每況愈下的身體狀況,提奧心疼地說:“哥哥,你能不能把自己的步伐放慢點呢?這樣下去你會累垮的。”

凡·高興奮地說:“不,我現在就像那開足了馬力的火車,停不下來了。難道你覺得我浪費的時間還不夠嗎?我如果再停下來,我怕自己永遠都追不上他們。別忘了我今年都已經33歲了。”

“天啊,你都在想些什麼?難道你想用10天半個月的時間就完成將你的色調完全提上去嗎?”

“你認為那樣不可能嗎?你來看看我的畫吧,它們已經有了明顯的不同,我相信不會太久,我的色彩就會像他們一樣明亮的。”

提奧氣呼呼地反駁道:“你不要和我提你現在的畫,說起這個我就頭痛。你看看你的畫吧,在它們中間有勞特雷克的影子,有高更的影子,有塞尚的影子,有修拉的影子等,但唯獨沒有你的!你這哪裏是畫,簡直就是一個大雜燴,而且是一個拙劣的大雜燴。”

凡·高被提奧的批評激怒了,他咆哮道:“你在說謊,我這是在學習,是在進步,難道你看不到嗎?”

看見凡·高由於憤怒青筋暴露的樣子,提奧知道自己的話說得重了些,他緩和了一下口氣,說道:“學習並不等同於簡單的模仿。在巴黎至少有5000人在模仿愛德華·馬奈,難道他們能夠稱為馬奈嗎?不能!要想成為一名真正的藝術家,他必須擁有自己的東西。”

“我現在是學習,等我學到了他們的精華,再把它們變成自己的東西。”凡·高固執地說。

提奧長長地歎了口氣,他知道凡·高那固執、不聽勸的毛病又犯了,他投降道:“我親愛的哥哥,請允許我回屋睡覺吧,我工作一天了,實在是太累了。有什麼問題咱們明天再說。”

提奧拖著疲憊的身子往臥室走,可是凡·高仍然不依不饒地說:“我的好弟弟,你先看看我的新作好嗎?”

提奧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感覺自己的頭都要炸了,請求道:“我求求你了,讓我去睡覺吧,現在已經是深夜了,明天我還要早起去上班呢!”

凡·高也放軟口氣,說道:“隻看1分鍾,1分鍾就好!”

每次提奧都拗不過凡·高,通常都是在他喋喋不休地對畫的講解中睡去。

一天,高更來找凡·高,“嗨,我的朋友,提奧讓我來帶你去參加巴蒂葛諾來咖啡館的藝術家聚會。”

凡·高高興地拿起自己那件破舊的外套就要往外走。

高更一把攔住他說:“別急,咱們還有得是時間,讓我趁著這個機會看看你的畫好嗎?”

“沒問題。這幾幅是我以前在海牙、紐恩南畫的。”

高更久久地凝視著這些畫,最後他看了看凡·高,用一種試探性的口吻問道:“很抱歉,我想問一下也許你是個癲癇病患者吧?”

凡·高吃驚地看了看高更:“我母親那邊確實有癲癇病患者,但是這與我有關係嗎?”

“哦……我將剛才的話收回。凡·高,你看你的這些畫,它們看起來仿佛就要從畫布上跳出來似的。當我看著你的作品時,我感到一種幾乎無法控製的興奮,而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我敢說,如果你的畫布爆炸,那麼我就會爆炸掉。”

“那人們就不用發明什麼火藥了,直接拿我的畫殺敵好了。”

“嗬嗬,那我和你做搭檔,咱們開個軍火庫如何?”

凡·高和高更互相調侃著,來到了巴蒂葛諾來咖啡館。就在這裏,當年愛德華·馬奈把巴黎那些在藝術上和自己誌趣相投的人聚在了自己的周圍。如今這個地方被一群更年輕的人們所接管。

等凡·高他們到來的時候,這裏已經聚集了很多人,其中大多數都和凡·高相熟。凡·高和大家一一打過招呼後,他看見了一個陌生的麵孔。

高更為凡·高介紹道:“這位是左拉,我們的大作家,當年就是他第一個站出來支持馬奈在繪畫方麵的革命的,他是對印象派藝術盡力最多的人。”

“您就是左拉?我拜讀過您的《萌芽》,真的很來勁。我叫文森特·凡·高。”凡·高主動伸出手與左拉示好。

“凡·高?這個名字好熟悉,讓我想想……你是不是在博裏納日待過?”

“我在那裏生活了兩年。”

“哦,你就是人們所說的那個‘活耶穌’啊?為了寫《萌芽》我在瓦姆村住過一段時間,那裏的人簡直把你奉為了上帝,說你心地善良,為了他們自己寧願餓肚子。”

“可是到最後我卻不得不離開他們。而他們的生活並沒有因為我的出現而有任何的改變。”凡·高至今想起瓦姆村的礦工們,還覺得有很大的歉意。

“那不是你的過錯,隻是因為你的方法不對頭而已。”

“他們現在怎麼樣了?”

“我的書鼓動他們起來為創造一個新社會而抗爭。現在那裏的礦工已經罷工過4次了,我相信全國都會動起來的,一場新的革命就要來臨了。”

“真的嗎?那樣的話,簡直是太好了。否則那裏的人真的很難生存下去。”

“知道嗎?我的那本《萌芽》在那裏幾乎成了家家必備的了,可是就是因為這本書,我竟然被評論為19世紀最不道德的作家。你說可笑嗎?”

“一點都不可笑。”勞特雷克搭訕道。

凡·高這時才發現他們的周圍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聚集了很多人了,大家都在豎起耳朵聽左拉的談話。

勞特雷克接著說:“知道人們是怎麼批評我的嗎?他們說我也許會因為對描繪粗俗無聊的尋歡作樂以及下流主題的嗜好而受到譴責。說我對於美麗的容顏、漂亮的體形和優雅的姿勢毫無興趣,而是用充滿愛意的筆去描繪那些畸形的、矮胖的、醜得讓人惡心的人物。”

“不,我不認為你筆下的人物是令人惡心的,相反我覺得她們是有道德的,比起那些貞潔的鄉村姑娘來說,她們直爽、樸素,比起那種矯揉造作要強上百倍。”

聽了左拉這番話,勞特雷克興奮地舉起酒杯,說道:“讓我們為了這惡心的人物幹杯!”

大家在歡呼中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凡·高接過話題說:“我的畫現在雖然沒有什麼名氣,但是我想在不久它們也會被扣上這樣那樣不道德的帽子,我想最合適的一頂就是——凡·高的畫是醜陋的!”

“哈哈,讓我們為醜陋的狂熱信徒再幹一杯!”

凡·高在這個被人們稱為“瘋子”的大家庭裏,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溫暖,在這裏他得到了理解,得到了認同。

一晃,凡·高在巴黎住了有兩年了。在這兩年裏他無節製地拚命作畫。幾幅描繪室外景物的作品格外突出,其中有《節日的蒙馬特爾街》、《美人魚餐廳》、《蒙馬特爾的園子》,此外如靜物畫《黃皮書(巴黎小說)》等也很出色。

現在凡·高的調色板清晰明亮,但是他卻越發地迷茫,他終於不得不承認提奧的話,他喪失了自我。

提奧在這個關鍵的時刻提醒了凡·高,對他說:“哥哥,你是屬於田野的,屬於太陽的,別讓巴黎束縛了你!在這裏你是一個小學生,周圍是你太多的老師,你沒有辦法擺脫他們,不擺脫他們,你就找不回真正的自我,就創作不出文森特·凡·高式的作品來。”

凡·高突然想起了蒙提切裏曾經說過的一句話:“我們必須付出10年的艱苦勞動,那樣到最後才有可能畫出兩幅或三幅真正的肖像來。”

看見凡·高沉思不語,提奧驚慌地說:“哥哥,你是不是認為我在趕你走啊?如果你是那樣認為的話,那我收回自己所說過的話。而且我鄭重地承諾。你想在這裏待多久都可以,我會一直陪著你。”

聽見提奧這麼一說,凡·高知道他誤會了,連忙解釋道:“不,我的提奧,我知道你的心意,你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好。我也知道在巴黎我已經沒有任何的發展前途了,我要離開這裏,而且是迫切地希望離開這裏。我現在想的隻不過是我究竟去哪裏好。”

聽見凡·高說自己真的打算離開巴黎,提奧反而有些不舍,“我親愛的哥哥,你再好好想想吧!真難以想象你離開我,又回到原來一個人,會變成什麼樣子。”

是啊,在巴黎,這裏有保障的生活,有友情,有親情。可是離開這裏麻煩事就來了。沒有提奧,凡·高的三餐都無法保障,他會為了畫畫把這些瑣碎的事情省略掉的,而且他是個沒有計劃頭腦的人,到時候恐怕他想吃飯但錢已經被用作買畫筆了。

但是這一切絲毫不能動搖凡·高的決心,他對提奧說:“親愛的弟弟,即使我離開了這裏,但我的心還是在你的身邊的。我想好了,準備去阿爾。那裏熱天幹燥少雨,色彩豐富,而且是歐洲唯一能夠找到十足的純淨明朗的地方。它是畫家的天堂。”

“可是那裏的條件並不好啊!”

這次凡·高沒有同提奧爭論,他閉上眼睛,說:“我困了,讓我休息一下。”

第二天早上,凡·高趁提奧上班的時候,將自己最滿意的幾幅畫釘在了牆上,然後留下一封信,背著自己簡單的行李,離開巴黎奔赴阿爾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