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結體美
清馮班在《鈍吟書要》中說:“書法無他秘,隻有用筆與結字耳”。結體也叫結字、間架,指漢字內部的搭配關係,就好比人的五官,大小適宜、比例協調、位置得當才能組成完美的麵容。文字本身就有構圖美,前人為我們留下了很多講解字形結構的著作。書法表現的是一種抽象的形式美,不懂得造型美,就象建房造屋沒有設計好的理想的藍圖,線條隻是手頭上一堆沒用的材料。書法結體美是以線條美為前提的,是指漢字間架結構既有變化又有呼應,既多種又統一。它並不是橫撇點捺的機械拚湊,除了恪守文字的可識性之外,還必須遵守對比統一的原則,做到“違而不犯,和而不同”,或平正均勻,疏密相間;或向背呼應,顧盼生姿;或參差變化,斜正得宜。
藝術來源於生活,書法也不例外。漢蔡邕說:“為書之體須入其形,若坐若行,若飛若動,若往若來,若臥若起,若愁若喜,若蟲食木葉,若利劍長戈,若強弓硬矢,若水火,若雲霧,若日月,縱橫有可象者,方得之書矣”。這段文字從一個側麵給我詮釋了書法的造型美,是以人對現實生活中各種事物的形態聯想為發端的。漢字是我國古代的勞動人民從無到有,從少到多,約定俗成,經過較長時間的孕育、豐富、選煉發展起來的。漢字最重要的特點是“以形示義”,它是對自然物象的特征加以概括,運用具有特定意味的線條來表示某種抽象的含義,有無可比擬、豐富多變的視覺形象,這是漢字本身就具有的美的特質,是書法藝術產生並不斷發展的根本原因。為滿足社會實用性的需要,書體、字形不斷地演變,書體自甲骨文、金文之後出現了大小篆、隸、楷、行、草等多種書體;字形也循著從繁到簡、從象形到概括抽象的方向發展,但筆畫形態卻日趨豐富。這不僅豐富了漢字的視覺形象,而且也增加了漢字的抽象意味,使得書法成為一種直觀的視覺形象與抽象的意蘊巧妙結合的藝術。書家深悟其中的道理,總是將自然萬物與人的意象緊密聯係在一起,造就了漢字體勢的豐富性和可變性;同樣一個字可以表現出不同的姿態美,或端莊嚴謹、或瀟灑流暢……但不論如何千變萬化,都有美的共同規律。
1、疏密這是構成字乃至作品整體美的重要因素之一,清代鄧石如說:“字畫疏處可使走馬,密處不使透風,常以計白當黑,奇趣乃出”。中國畫尤其強調這一點。隻疏不密,顯得鬆散平淡,隻密不疏,則呆板沉悶,生機全無。
2、向背向即相向,似兩人促膝交談,如顏真卿的豎畫;背即相背,似兩人背對背,如禇遂良的豎畫;從字的造型角度看,左右結構的字更能表現,可使姿勢活潑生動,儀態大方。巧妙的運用,可避免線條的單調和結體的呆板,又增加筆畫中的神情和韻味,就象音樂中的高低音符,詩中字聲的平仄使作品具有韻律感。
3、參差多條線段及字的組合部分之間應有參差變化,錯落有致。董其昌《畫禪室隨筆》說:“作字最忌位置等勻,且如一字之中須有收有放,有精神相挽處,王獻之書從無左右並頭者,右軍如鳳翥鸞翔,似倚反正,米芾謂大年千文,觀其有偏側之勢,出二王處,此言布置不當平勻,當長短錯綜,疏密相間也”。
4、偏正字的組合還有偏正的關係,獨體字有主副筆的問題。正則端莊,偏則出奇,但一味正易呆板,“狀若算子”,一味偏則會出現淩亂無度的狀況。偏正互補,就是要偏中求正,動靜相宜,使字的結構既穩健又險峭。
5、開合主要運用於左右結構,開處有舒展豪放之趣,合處有茂密充實之感,開合運用得當,可使字形生動、俊美。
6、借讓字的筆畫和組成通過線條的伸縮、移位、穿插、省減等手段處理,以避免重複、鬆散、擁擠,使字的各個組成部分之間形成一個相依和諧、映帶相連的整體。在借讓關係的運用時,多注意周圍的借讓情況,借者讓之,讓者借之,參差穿插,以此來達到整體的平衡。
7、縱橫上下結構的字和左右結構的字,也可以用縱橫的方法來處理。或上縱下橫,或上橫下縱,或左橫右縱,或右橫左縱,使結體富有變化。
8、方圓方和圓的形體本身給人以不同的審美感受,圓的柔和滋潤,血肉豐滿,方的峻整勁挺,筋老骨健。方圓主要用於包圍結構。方圓的變化體現在外形和用筆兩個方麵,一個字可以寫成方形也可以寫成圓形,有的字方中有圓,圓中寓方,則更顯情趣。如《鄭文公碑》以圓求方,其它北碑則以方求圓。
以上隻是結體變化的基本規律和手段,一個字往往是多種法則的綜合運用,隻有熟練地掌握,才能在作書時,自然地進行調節,塑造出美的形體來。如鄭板橋的書法將字的疏密、長短、大小經過其匠心獨運而極盡變化,姿態萬千;再如黃山穀將點畫誇張拉長,似長槳蕩舟,疏影橫斜等。
三、筆韻、墨趣
漢字作為一種書麵語言,其本身就具備表情達意的功能,它憑借筆形、字勢、行氣、布白、意蘊等的變化去反映書寫的思想、情感、個性、素養、心境等,所以才有“書為心畫”說。隨著毛筆,墨紙等書寫工具的發明,也使得書法藝術獲得了更加適宜的表現媒介。書法是時間藝術,因為線條隨著時間有節奏的流動不能重複疊加,也不能修改遞減。筆鋒的柔韌,墨的濃稠和光澤,使書家創作過程中力的強弱、節奏的變化都十分精細微妙地表現了出來,它通過人的直覺,給人以豐富的美感,或飄逸瀟灑,或滯澀跌宕,或八麵出鋒,或錦裏藏針……總之,在靜態的墨相中,流露著書家運筆時的提按、轉折、映帶等一係列複雜的情狀。書家創作時,就是在自編自演。古人強調“意在筆先”,落筆前,作品的形象已經比較清晰地呈現在他的頭腦,而且對如何運筆、用墨等做到胸有成竹。王羲之說:“夫欲書者,先乾研墨,凝神靜慮,預想字形大小、偃仰、平直、振動,令筋脈相連、意在筆先,然後作書。”同是線條,繪畫將人的主觀性融入線條,客觀往往掩蓋主觀;而書法恰恰相反,它的主觀隨意性(特別是行、草書),在某種程度上掩蓋了線條的客觀性,最能突出人的精神風貌。如米芾的沉著痛快,顏真卿的風骨凜然,趙孟頫的清秀嫵媚,如此等等。書法是線條與心靈的融合,正因為書法線條所固有的感染力,衝擊著視覺和心理感受,在秩序的破壞、尋找和重組中,我們的內心感受和心理節奏也隨著作品運動而獲得享受。
書法又是黑白組合的空間構成藝術,我中有你,你中有我,其趣味就表現有黑白的不同組合中,書家就在這種不同的黑白構架中賦予自己的情趣,抒寫自己的喜怒衰樂。古人有“計白當黑”說,“書在有筆墨處,書之妙在無筆墨處,有處僅存跡象,無處乃存神韻”。所謂神韻是一種意象,就如齊白石畫蝦,紙上僅有幾隻栩栩如生的蝦,但在白石先生和欣賞者眼中卻是水中之蝦。書家揮毫創作時也是如此,能否有意於留白,乃是形成黑白之趣的關鍵。可以說布白之美是一種具象與抽象的有機結合。就用墨來講一般宜濃淡適當。但由於書家的習慣和風格不同,對用墨的濃淡燥潤、主張和選擇也不同。蘇東坡主張墨濃而有光澤,要墨色“湛湛如小兒目睛”,黑而又有光彩。歐陽詢主張濃淡適宜,認為“墨淡即傷神采,絕濃必滯鋒毫”。清劉石庵、王夢樓對墨色也有主張,時有“濃墨宰相,淡墨探花”之稱。明董其昌的淡墨行書如湖光柳岸,有不盡清新蕭散之感。王鐸善用墨,變化無窮。宋薑夔在《續書譜》中說:“行草要燥潤相雜,潤以取妍,燥以取險”,墨色燥潤得當的話,可以有“幹冽秋風,潤含春雨”意境,兩者參差錯落,交相輝映,濃妝淡抺總相宜。可見墨色濃淡,隻要使用得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構成個人的藝術風格。
曆來書家都很重視筆法、墨法,強調筆墨的個性色彩。筆在紙上運行,一方麵留下了筆跡墨相,另一方麵切割出不同形象的空白,兩者相互映襯烘托,從而形成一種總體形象,產生書家意想不到的妙趣。所謂筆韻墨趣,就是包含著這種運動的力感和韻律感。從欣賞的角度來說,可以從作品的筆畫線條、字勢、字行之間及墨色的運用等方麵去玩味書家的匠心。筆韻墨趣有十分豐富的審美意蘊,與字的體勢美比較,它更為含蓄,耐人尋味。
四、章法美
“一件真正完美的藝術品,沒有任何一部分是比整體更加重要的”(羅丹語)。書法的章法是一幅作品的格局和表現形式,是書法作品諸要素的綜合。章法又稱分間分布,是研究字與字、行與行之間以及整幅字之間的布局方法,以顯示多樣性的統一,“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以展現和諧變化的風格之美。書法的美取決於整體美,人們常說“不比不知道,一比嚇一跳”、“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這些俗語正道出了書法的整體美。
1、和諧作品應力求重心平穩、動靜互補、疏密勻稱、氣脈連貫。重心平穩對於真書作品來說,顯而易見,而對行草書作品來講就可能會有異議。行草書由於相互間配合的需要,個體雖然時現不平衡,但在與鄰近字行的組合中卻又構成一種新平衡,尤其是草書,它的目的就是為了創造一種流動、奔放的氣勢。這此單字總是在與周圍字的組合上或在全局的布白上,獲得某種平衡。疏密相間,就是說字的內、外空間、黑白分布相對勻稱。“疏可走馬,密不通風”指的是線條筆畫筋結處要緊密,舒展處要灑脫自然,這種疏與密的對比,就是為了構建視覺形象的一種“勻稱”。一幅成功的作品,從構思到創作,從下筆到收筆,用筆使墨好比調兵遣將,從容不迫,伸縮有度,張弛有序,一氣嗬成,才能表現書法作品的力度、筆韻、神采。“一點成一字之規,一字乃終篇之準”,各盡姿態,又合乎自然美的法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