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呸!呸!”另一個人也叫喊著,賭咒發誓說再快的船隻,也不可能靠近美洲大陸沿岸海域。
就在這樣彼此爭論著的人群中,對這事最有發言權的要屬於格拉斯哥的萬桑·普雷費爾和科商行的合作夥伴與他們的親信至交。
萬桑·普雷費爾和科商行是這座城內極負盛名的大商號,有著雄厚實力,是本城一個古老而倍受尊崇的家族所創,他們的先祖多巴科老爺修建了本城最漂亮繁華的城區。《聯合法令》頒布後,這些頭腦精明的商人看準時機成立了格拉斯哥最早的一批商行,經營維尼吉亞和馬裏蘭的煙草。一個新興的商業中心,就在此時產生。格拉斯哥也很快發展成一個工業和製造業中心;許多新興產業,也迅速發展起來,這樣就使格拉斯哥更加繁華起來。
現今的普雷費爾家族像他們的先祖一樣,投身於最富風險的交易中,支持英國的商業發展。老板萬桑·普雷費爾,五十歲左右,雖然野心勃勃,但基本上還是務實求上進的,他的血管裏流著純淨的船主的血液。除了生意上的事能使他驚慌失措以外,別的事很難使他動容,同時他也是個忠厚、正直的人。但是,建造並武裝“苔爾芬”號這個設想並不是他首先提出的,而是他侄子吉姆斯·普雷費爾的主意。吉姆斯·普雷費爾是位三十歲的美男子,享有“大不列顛聯合王國商隊中的最勇敢的船長”之美譽。
這天,坐在東蒂恩咖啡屋裏,吉姆斯·普雷費爾怒氣衝衝地看完美國報紙,把一項風險很大的計劃告訴了叔叔。
“萬桑叔叔,”他冷不防地說道,“用不了一個月的時間,咱們就可以淨賺兩百萬!”
“拿什麼去賭?”萬桑叔叔問道。
“一艘滿載貨物的船隻。”
“沒別的?”
“當然少不了船長和船員,但這並不包括在內。”
“等等看吧。”萬桑叔叔含糊其詞地回答道。
“這一切再清楚不過了,”吉姆斯·普雷費爾接著說道,“您不是看過了《論壇報》、《紐約先驅報》、《泰晤土報》、《裏乞蒙調查》還有《美國評論》嗎?”
“不錯,早已看過多遍,這有什麼?”萬桑叔叔反問道。
“您跟我一樣認為美國這場戰爭還會打很久嗎?”
“是的。”
“您清楚這場戰爭令英國,特別是格拉斯哥蒙受多大的經濟損失嗎?”
“知道,而且我還知道我們的普雷費爾和科商行是首當其衝的。”萬桑叔叔答道。
“對。”年輕船長表示讚同。
“為了這事我終日痛苦不堪,甚至不敢想象這場戰爭會給我們的生意造成多大災難。這並不是說普雷費爾和科商號實力不夠強大,而是它的一些生意夥伴會因為這場戰爭解散、破產,導致我們的重大經濟損失。啊!這夥美國佬,不管他們是擁護奴隸製還是廢除奴隸製,都給我統統見鬼去吧!這些可惡的東西!”
這番言論就人道主義而言,是頗偏的,而站在商業角度來看又是無可非議的。格拉斯哥市場上棉花匱乏,而大量的棉花都是從美國進口來的。“棉花饑荒”日益嚴重,成千上萬的工人為此淪落靠乞討、施舍度日。格拉斯哥擁有二萬五千台機動棉紡機,美國內戰爆發前,每天可紡棉六百二十五萬米,即每年五億鎊棉紗。通過這些數字不難看出,格拉斯哥的棉花市場幾乎因這場戰爭而完全停頓,從而對城市工業造成巨大的衝擊。隨時都有公司破產倒閉,所有工廠被迫暫停生產,工人們掙紮在饑餓線上。
吉姆斯·普雷費爾就是目睹了這一景象才下定決心采取這個計劃的。
“我要去尋找棉花,解除這種局麵。”他說,“不惜任何代價都要運回棉花。”
但因為他與萬桑叔叔一樣身為商人,所以他決定以商品交換的方式來達成買賣。
“萬桑叔叔,這就是我的想法。”吉姆斯說道。
“等等看吧,吉姆斯。”萬桑先生又一次這樣回答道。
“事情很簡單,我們隻需建造一艘容積大、航行快的船隻。”
“這倒可以。”
“船上滿載軍需品、糧食及衣物。”
“這也沒問題。”
“我負責指揮,途中盡量避免與北軍遭遇。我要突破南部港口的封鎖線。”
“你向物資緊缺的南軍高價出售這些貨物。”叔叔說道。
“我會滿載棉花勝利返航……”
“他們會毫不吝嗇地用棉花塞滿你的船艙。”
“恰如您說的,萬桑叔叔,您認為可行嗎?”
“還不錯,你打算親自出馬?”
“是的,但得有艘好船。”
“這你不用操心。船員呢?”
“哦!這個也很好辦。我並不需要太多的人手,精通航海即可。我們此行不是與北軍正麵衝突,而是要遠遠地避開他們。”
“必須這樣做。”萬桑叔叔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好了,吉姆斯,告訴我你打算駛往美國海岸的哪一處?”
“從這啟航,叔叔,已經有船隻突破了新奧爾良、維明頓和薩瓦拉的封鎖。我呢,計劃沿這條航線一直朝前駛向查理斯頓。除了‘百慕達’號,還沒有英國船隻駛進過那片水域。我要做駛過這片水域的第一艘英國船隻,如果我的船吃水淺的話,我們可以去的地方,北軍船隻將無可奈何。”
“查理斯頓的棉花簡直泛濫成災了。當地人別無他法,隻有燒掉。”萬桑叔叔又說。
“事實確像您所說的那樣,再加上那座城現在已變成一座孤城,急需我們運去的物資,博勒加爾將軍會令我們滿意的。”
“太棒了,侄兒!你何時出發?”
“但時間須定在半年後,因為我必須借助漫長冬夜的掩護,這樣,此次航程會更順利些。”
“放手幹吧,侄兒。”
“謝謝您的支持,叔叔。”
“一言為定。”
“千萬別聲張?”
“千萬別聲張!”
“苔爾芬”號航船就產生在這樣的背景之下,它在五個月後始建成功。
啟航
“苔爾芬”號航船的現狀令人滿意,設備運轉良好,無異常現象。船上的帆纜索具早已預備齊全,稍加調整即可使用。高懸三個縱帆的桅杆不過是奢侈的擺設,同時也為迷糊北軍之用。事實上並不能指望船隻靠揚帆破浪逃開北軍,主要還是靠船艙裏的功率強勁的發動機。這種設計完全合乎情理。
“苔爾芬”號航船究竟怎麼樣,這要在十二月末,克萊德河的試航上見分曉。新船乘風破浪,遨遊在廣闊的水麵上。測程儀測出其時速為一萬七千米。這個時速在英、美、法的航海史上是前所未有的。因而,“苔爾芬”號即使和最快的船隻賽跑,也一定能把它們遠遠地拋在後麵。
吉姆斯把裝貨的時間定在了十二月二十五日,到了那天,“苔爾芬”號停駐在格拉斯哥橋下邊的碼頭,巨大的碼頭上衣物、武器及軍需品堆積如山,它們很快被搬運到船艙裏。這些貨物無疑暴露了此行的神秘的目的。對此吉姆斯也無能為力,再加上此行甚急,英國水域並沒有發現美國巡洋艦的影蹤。到時還要招募船員,怎麼可以對此永久地保持緘默呢?招募船員,卻不告訴他們航行的目的地,這恐怕很難辦到。更重要的是此行要冒生命危險。
一般說來,當人會有性命之憂時,總喜歡事先知道為什麼及怎樣,但是這種危險的前景並沒嚇倒人。不僅雇傭的船員薪水很高,而且每人還可分到紅利。因此水手們聞訊而至,其中不乏好手。吉姆斯·普雷費爾簡直不知如何是好。最終經過精心、嚴格的選拔,有三十名優秀水手有幸成為這次行動的成員。
雖然啟航日期是一月三日,但早在這以前“苔爾芬”號已整裝待發,貨艙裏軍需品、食物裝得滿滿的,煤艙裏也貯滿了煤。什麼也無法挽留住它的出海。
一月二日這天,船長站在船頂,威嚴的目光最後掃視了一遍他的船隻。這時,舷門口出現一個人,他要求見吉姆斯·普雷費爾。一個水手把他帶到艉樓。
此人身材魁梧、寬肩、麵色紅潤,盡管表情呆癡,但仍無法掩飾住他細敏的心思、樂天派的性格。乍看上去,他對航海似乎是個外行,上船以後東瞅瞅西看看,不像一個經常在船上混的人。可是,他注視著帆纜索具,像水手那樣晃蕩著身子,又似乎是個經驗豐富的水手。
他徑直來到船長麵前站住,盯著他,說道:
“您是吉姆斯·普雷費爾船長嗎?”
“是我。”船長答道,“你找我有何貴幹?”
“想在您這兒做事。”
“船員已滿員了,我們不缺人手。”
“哦!正相反,多一個人並不會礙您的事,何況我還有用。”
“你這麼想?”吉姆斯·普雷費爾緊緊地盯著這個人,反問道。
“當然。”水手答道。
“你是誰?”船長問。
“您放心,我不過是個粗野的水手,一個強壯的家夥,一個快活的人。我的雙臂結實有力,完全能勝任船上的工作。”
“但除了‘苔爾芬’號還有別的船隻,除了吉姆斯·普雷費爾還有別的船長。為什麼你偏偏選擇這裏呢?”
“因為我隻願意為‘苔爾芬’號效力,隻服從吉姆斯·普雷費爾船長的命令。”
“可我不需要你。”
“可您總用得著壯漢。為了證明我確實有勁,就讓您手下三、四個最強壯的水手與我比試比試,上吧!”
“請別多心!”吉姆斯·普雷費爾說道,“你叫什麼?”
“克倫科斯頓,先生。”
吉姆斯重新打量了眼前這個壯漢,的確,以外觀上看,這個壯漢確像他所說的那樣,神情顯得坦誠、真摯。
“你去過哪些地方?”普雷費爾問他。
“各處都轉了轉。”
“你知道‘苔爾芬’號去那邊幹什麼嗎?”
“知道,這正是吸引我來此的地方。”
“很好。如果再不收留你,那將是個很大的遺憾,去找大副馬修先生登記一下吧。”
說完,吉姆斯·普雷費爾滿心以為這個水手會離開,跑到船頭上去,但他錯了,克倫科斯頓站著沒動。
“嗯,你聽見我說的話了嗎?”船長責問道。
“聽見了。”水手應道,“但我還有事要說。”
“啊!你真煩人,”吉姆斯不耐煩地說道,“我沒時間和你廢話,有許多事等著我去做。”
“我不會煩你太久,”克倫科斯頓回答道,“隻兩句話,我告訴你,我有一個侄兒。”
“你那個侄兒可有位英俊的叔叔。”吉姆斯·普雷費爾說道。
“不錯。”克倫科斯頓回答道。
“你有完沒完?”船長顯得極不耐煩。
“事情是這樣的:既然您要了叔叔,那也得捎帶上侄兒。”
“天!豈有此理!”
“對!這是規矩,叔叔和侄兒必須在一起。”
“你侄兒?”
“一個十五歲的男孩,目前還在見習。但他信心十足,終有一天會成為一名出色的水手。”
“哦,克倫科斯頓大叔,”吉姆斯·普雷費爾叫起來,“你把‘苔爾芬’號當成了什麼?培養少年水手的學校嗎?”
“別這麼小看他,”克倫科斯頓接口道,“他將來有可能成為像納爾遜富蘭克林式的著名人物。”
“也許吧!朋友,”吉姆斯·普雷費爾答道,“你這個人很對我的胃口。把你的侄兒帶來吧;但醜話說在前頭,如果做叔叔的你不是自稱的那個大力士,那你就要小心了。去吧,一小時後回來。”
沒等普雷費爾說完,克倫科斯頓就向他敬了禮轉身回去了,一個小時過後,他和侄兒出現在船上。這是個十四、五歲的男孩,臉色白皙,身子柔柔弱弱,看上去怯生生的,可沒有他叔叔的那般體格和意誌。克倫科斯頓甚至還溫言相待,讓他不必害怕。
“走吧,”他說,“大膽點!不必害怕!船快開了。”
“哎!”年輕人答道,“願上帝保佑我們。”
當天,克倫科斯頓和約翰·史蒂格斯叔侄倆加入了“苔爾芬”號。
一月三日清早五點,“苔爾芬”號發動機遽然響起,船旋動的蒸汽緩緩升空。出發的時刻到了。
送行的人群靜靜地在黑夜裏站著,默默地注視著令人敬佩的航船。萬桑·普雷費爾緊緊地擁抱住吉姆斯船長,就像古羅馬時代送別親人上戰場一樣。他氣度不凡,落在侄兒臉上的兩個響亮的吻顯示出一個不倦的靈魂。
“去吧,吉姆斯,”他對年輕船長說道,“早去早回,千萬記住,要充分發揮你的優勢。高價售出低價買進,叔叔會對你刮目相看的。”
這句話是從《怎樣作一個成功的商人》上引用的,話音一落,叔侄作告別分手,所有送行的人都上岸了。
這時,克倫科斯頓和約翰·史蒂格斯緊靠著站在舷樓上,叔叔興奮地對侄兒說:
“太好了!太好了!兩小時後我們就在海上了,我想象中的旅行就是這樣開始的。”
小水手隻是緊握克倫科斯頓的手,沒說話。
吉姆斯·普雷費爾正在下達啟航前的最後命令。
“有壓力嗎?”他問大副。
“沒有,船長。”馬修答道。
“很好,解開纜索。”
他的命令馬上被執行。“苔爾芬”號啟程了。它穿過眾多的船隻,很快就消失在人們的視線之外,隻留下響徹雲霄的歡送聲。
此時,“苔爾芬”號航船正駛於克萊德河縱深處,克萊德河可說是人類辛勤勞動創造出的奇跡。六十年來,挖泥機不停地挖、鏟,致使河道深達十五法尺,河窩也增加了三倍。“苔爾芬”號離碼頭越來越遠,已看不清碼頭上村莊的桅杆和高大的建築。錘子、斧頭的叮當聲也越來越微弱,漸不可聞。
船駛至巴爾蒂克村,隻見岸上農舍、別墅鱗次櫛比,與工廠毗鄰而居。“苔爾芬”號減緩馬力,慢慢航行在河堤間的狹窄水道裏。其實對一條可通航的河道來說,寬度並不是第一要求,主要要求航道比較深。輪船由蘇格蘭最優秀的水手駕駛,穿過漂漂蕩蕩的浮標,拋下掛著信號燈的石柱和沙丘,昂頭前進。它駛過朗弗朱鎮,緩緩駛到布林港灣前(沿布林港往裏走,可到達連接愛丁堡和格拉斯哥西城的運河口),這時克萊德河麵也陡然變寬。
高有四百法尺的敦巴頓城堡逐漸出現在人們眼前,而且還可以看見格拉斯哥的船隻,再下去就到了克萊德河的入海口,河水從這裏的海灣流入北方運河裏。“苔爾芬”號感受到了波濤洶湧的大海的氣息。駛出海口,它沿著風景如畫的阿蘭島海岸航行。
“苔爾芬”號繼續向前,船長另派小船把領航員送回漂浮在海麵上的小帆船後,一聲令下,“苔爾絲”號取道一般船舶都不走的愛爾蘭北部海道,不久,最後一片陸地也消失不見了。眼前是蒼茫一片碧海。
海上
“苔爾芬”號上的水手都是風裏來,雨裏去,見慣了大風大浪的、經驗豐富的海上雄鷹。這些人不但意誌堅定。而且他們都具有商人的投機心理,他們拋開榮譽,追逐財富。
“苔爾芬”號果然不負重望,的確是一隻令人滿意的船,航行很快,不久就駛出英國水域。懸掛著英國國旗的“苔爾芬”號,任何北方海軍都無權進攻。它充分利用這個有利條件衝破了海上封鎖,開足馬力全速前進。
船上始終高度警戒著,無論天氣多麼冷,必須派一個水手爬在高高的桅杆上,檢查一下遠方地平線上是否有船隻追來。夜幕降臨時,吉姆斯船長認真地囑咐大副。
“不要讓值班海員呆的時間過久。”他說道,“天冷,加上時間長,他們也會心不在焉,這樣會出現疏漏。多派幾個人換換班。”
“好的,船長。”馬修答道。
“對了,讓那個壯漢去,他不是自許視力好嗎?讓他值早班,早晨有霧,這樣比較合適。出現什麼新情況,馬上通知我。”
說完,吉姆斯·普雷費爾返回船艙。馬修先生遵照船長安排把克倫科斯頓叫來。
“明早六點,”他說道,“你去前桅帆舵柄處的觀察台。”
“遵命,大副先生,”克倫科斯頓答道。可馬修還沒轉背,他嘴裏便哼哼唧唧地不知在抱怨些什麼,末了,終於吼出聲來:
“什麼見鬼的前桅帆的舵輪?”
這時他侄兒來艏樓找他。
“怎麼了,克倫科斯頓?”他問。
“怎麼了?沒什麼!沒什麼!”克倫科斯頓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隻是這條鬼船像剛從河裏爬出來的落水狗似的搖來晃去,搞得我心裏亂七八糟的,不是滋味。”
“可憐的人!”小水手歎道,感激地望著克倫科斯頓。
“我這個年紀竟然會暈船!真可惡!”老水手又說,“但一切都會過去的,一切都會美好起來的!可是還有什麼前桅帆的艙柄,什麼東西,想起來就心煩……”
“親愛的克倫科斯頓,都是我拖累了你。”
“有您還有他。”老水手說,“別再提那事了,約翰。相信上帝會幫助我們的。”
說完,兩人回到船艙。老水手看著侄兒躺在狹小的床鋪上安靜地進入了夢鄉後,他才放心睡去。
第二天早晨六點,克倫科斯頓起床去換崗;他登上甲板,大副命令他爬上桅杆,小心警戒注意觀察。
水手聽了,愣了一下,然後好像做了什麼決定,徑直向船尾走去。
“喂,你到底去哪兒?”馬修責問他。
“去值班呀。”克倫科斯頓答道。
“我叫你去前桅帆的舵輪。”馬修有點怒了。
“是啊!我就是去那裏。”水手鎮定地答道,繼續朝艉樓走去。
“你在開什麼玩笑?”馬修不耐煩地說,“你去後桅找前桅帆的舵柄,簡直就像個倫敦東區人聽不懂叫他編根短繩還是打個結。你究竟在哪艘船上幹過,朋友?是掛前桅帆的桅杆,傻瓜,掛前桅帆的桅杆!”
其他水手聽了大副這番話,轉身又看了看克倫科斯頓一臉的窘樣,再也忍不住笑了起來。老水手回轉身,走到艏樓上。
“呃,”他望著桅杆,清晨的濃霧把船遮得嚴嚴實實的,桅杆頂消失在一片白霧中,“要我爬上去?”
“對,”馬修說道,“快點!北軍的船就快追上來了,而聖巴特克這個懶鬼還沒到位。你到底上不上?”
克倫科斯頓看了看,什麼也沒說,費勁地爬上舷牆;又抓住索梯,動作笨拙無比,既不知怎麼用腳又不知如何用手;好不容易爬到了桅樓,他沒有輕盈地蕩過去,反而呆呆地站著,死命地抓住繩索不放,好像暈船。馬修看到他那幅德性,簡直驚呆了。氣都不打一處出,隻好喝令他馬上下來。
“這家夥好像不是一個水手,”他對水手長說道,“吉森,去搜搜他的口袋。”
水手長馬上跑去船艙。
這時,克倫科斯頓正小心地往下爬;沒注意一腳踩空,他趕緊抓住一截動索,卻不料其尾端鬆開了,結果,他“啪”地一聲重重地摔在甲板上。
“你怎麼這樣笨,虛偽的家夥!”馬修劈頭蓋臉地罵著,發泄著心中的怒火,“你究竟是誰?你混到船上來幹什麼?哦!還大言不慚地吹噓自己是個健壯的水手。你連前桅後桅都分不清,還是個水手!等著瞧,咱們需要好好談談。”
克倫科斯頓沒說話,默默地承受著這一通責罵。這時水手長回來了。
“這就是我在這個鄉巴佬的口袋裏找到的:一個裝著信的可疑的包。”他告訴大副。
“拿來!”馬修命令著,“這些信貼著美國北方的郵票!‘哈裏伯爾特先生,波士頓!’一個廢奴分子!一個北方佬!……混蛋!你這個奸細!你混進來想出賣我們!慌什麼!這下你可玩完了,你會嚐到九尾貓的利爪的滋味!水手長,派人通知船長。你們給我看守這家夥。”
水手們七手八腳地把克倫科斯頓縛了起來,相反克倫斯科頓沒有反抗,也沒有言語。不一會兒,吉姆斯·普雷費爾從船艙裏出來,來到艏樓。馬修馬上向他稟告了這一意外發現。
“你有什麼要解釋的嗎?”吉姆斯·普雷費爾勉強忍住怒火,責問道。
“沒有。”克倫科斯頓答道。
“你混到我的船上究竟有何企圖?”
“什麼也沒有。”
“你在期待著找什麼?”
“什麼都不期待。”
“你是什麼人?難道真如信件證明的那樣,你是美國人?”
克倫科斯頓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隻笑了笑。
“水手長,給我打五十鞭,直到他開口。”吉姆斯·普雷費爾說道,“夠你受吧,克倫科斯頓?”
“走著瞧。”老水手說道,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你們兩個,去。”水手長指著兩個水手命令道。
接到命令,兩個健壯的水手走上前去,剝掉克倫科斯頓的衣服,舉起可怕的鞭子,正要抽打克倫科斯頓的時候,突然,小水手約翰·史蒂格斯臉色刹白,驚慌失措地衝上甲板。
“住手,我有話說,船長。”他喊道。
“哦!侄兒!”吉姆斯·普雷費爾似有所思。
“船長,”小水手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說道,“克倫科斯頓不願意說出他的苦衷,我會代替他說。不錯,他是美國人,我也是,我們兩人都堅決反對奴隸製,但絕不是奸細、臥底,絕不是想把‘苔爾芬’出賣給北方盟軍。”
“那你們來此有何貴幹?”船長厲聲質問,一邊仔細地注視著這個男孩。
約翰先是猶豫了片刻,然後以堅定的語氣說道:
“船長,有些話我隻能對你一人講。”
吉姆斯在小水手說這些話時,又重新、仔細地注視著他,眼前的小水手皮膚白淨,聲音悅耳動聽,白皙纖巧的雙手剛剛染成茶褐色;一雙大眼睛充滿神采,但其中不乏溫柔的情感。看到這一切,船長腦海中靈光一閃。當約翰說出要求後,普雷費爾轉頭看了看克倫科斯頓,後者聳了聳肩;他又疑惑地看著小男孩,約翰躲閃著他的目光,他隻說了句:
“跟我來。”
約翰·史蒂格斯隨他來到艉樓,吉姆斯·普雷費爾推開艙門,對緊張得麵色泛白的年輕人說道:
“請進,小姐。”
約翰聽他這麼一叫,臉刷地一下變紅了,兩粒淚珠情不自禁地從眼眶裏滑落出來。
“請放心,小姐,我不會難為您的。”吉姆斯·普雷費爾放柔了聲音,“但請您告訴我,為什麼你們要到我的船上來?”
年輕女子猶豫了一會兒,難作決定,但見船長毫無惡意,便鼓起勇氣,準備據實以告。
“船長,”她說道,“實際上我想搭乘您的船去查理斯頓找家父。但由於所有水、陸上的通道均被北軍所控製,我無法通過,此時聽人說你此去正是到達查理斯頓港口。因此,我上了您的船,先生,我事先沒征得您的同意,請原諒。但如果我直接向您提出這個要求,您必然會拒絕我的。”
“當然。”吉姆斯·普雷費爾答道。
“所以,我隻好瞞著您了。”姑娘堅定地說。
船長抱著雙臂,在艙裏走來走去。
“您叫什麼?”他停住腳步。
“詹妮·哈裏伯爾特。”
“但據從克倫科斯頓那裏搜到的信件上看,您父親不是在波士頓嗎?”
“是的,先生。”
“在美國南北兩方打得正激烈的時候,一個北方人卻為何跑到南部的城市去?”
“船長,事情是這樣的,在南北雙方交火,北方節節敗退之際,家父正在查理斯頓。由於他極力宣揚廢除殘酷的奴隸製,招致南方擁護奴隸製分子的忌恨。勒內加爾將軍惱羞成怒,竟下令逮捕了家父,把他投入了監牢。恰恰那時我住在英國親戚家,不幸得很,親戚也去了。因此,除了我家最忠實的仆人克倫科斯頓外,我連一個親人也沒有了,孤寂無助之際,我下決心再去找父親。”
“哈裏伯爾特先生以前是幹什麼的?”吉姆斯·普雷費爾問。
“他是位正直忠誠的記者,”詹妮自豪地說,“他是《論壇報》最受尊敬的一名主編,他是勇敢捍衛黑人權益的鬥士。”
“一個典型的激進分子!”船長激動地嚷起來,“就是那些以廢除奴隸製為借口、在國內點燃戰火、使人民流血、使國家變為一片焦土的人!”
“船長,”詹妮·哈裏伯爾特臉色蒼白,反駁道,“你不要侮辱家父!請您牢牢記住,即便我是一孤身女子,也要堅決捍衛父親的名譽!”
年輕女子的話使這位年輕船長惱火羞愧,但終於忍住沒有發火而走向艙門。
“水手長。”他喊道。
水手長應聲而至。
“這個船艙以後屬於詹妮·哈裏伯爾特小姐,”他說道,“在艉樓給我準備一張吊床。好了,就這樣吧。”
水手長聽到船長稱這個小男孩為“小姐”,愣了愣沒有動。吉姆斯·普雷費爾示意他退出去。
“小姐,現在您在自己家了。”
年輕船長說完轉身快步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