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鮮於必仁，字去矜，號苦齋，漁陽郡（治所在今天津薊縣）人。生卒年不詳，大約生活在元英宗至治（一三二一到一三二三）前後。其父太常典簿鮮於樞，“吟詩作字，奇態橫生”（見《新元史·文苑·鮮於樞傳》），是元代著名的書法家、詩人。樞女嫁高昌王雪雪的斤之孫，江浙行省丞相、荊南王朵爾的斤為妻，外孫伯顏不花的斤好學，曉音律。必仁既受家學熏陶，又同妹夫家的維吾爾親友交好，受到維吾爾音樂的影響，因此“工詩好客，所作樂府，亦多行家語”（見近人吳梅《顧曲麝談》）。
〔雙調·折桂令〕
棋
爛樵柯①石室忘歸。足智神謀，妙理仙機。險似隋唐，勝如楚漢，敗若梁齊。消日月閑中是非②，傲乾坤忙裏輕肥。不曳旌旗，寸紙關河，萬裏安危。
【注解】
①粒樵柯：浙江衢縣南有爛柯山，又名石室山，相傳樵夫王質遇仙，即在處。柯，斧柄。後世以“爛柯”作為圍棋的別稱。
②消日月閑中是非；唐代李遠寫有“長日惟消一局棋”之句。又有宋代程顥《象戲》句：“雄如劉項亦閑爭。”
【譯文】
樵夫在石室山洞前觀看對棄，情神專注，忘了歸家。在觀棋的過程中，樵夫感慨道：棋雖小道，然而卻充滿著奇正險夷之變，常暗合於古代兵法。驚險如隋唐易代之際，兩軍對壘，相互廝殺，險象環生，使人驚心動魄；及至大局已定，勝者如漢高祖之席卷天下，迫霸王自刎於烏江；敗者如覆滅前偏安江左的小王朝齊、梁。世局如戰局、似棋局，雖也有“是非”之爭，但那畢竟是神仙們閑中取樂、打發悠悠歲月的好遊戲，難怪他們要傲視乾坤、淡泊名利呢！小小棋局，關河皆現，雖無旌旗金鼓，同樣關係著萬裏江山的安危。
〔中呂·普天樂〕
平沙落雁
稻粱收，菰蒲①秀，山光凝暮②，江影涵秋③。潮平④遠水寬，天闊孤帆瘦。雁陣驚寒埋雲岫⑤，下長空飛滿滄州⑥。西風渡頭，斜陽岸口，不盡詩愁。
【注解】
①菰蒲：菰，多年生草木植物，生於池沼，花單性，紫紅色、嫩莖基部經某種菌寄生後，脹大可吃，叫茭白。蒲，水草，可製席。
②凝暮：凝聚看暮色。
③涵秋：涵蘊著秋景。
④潮平：潮落。
⑤雲岫：岫，山洞；古人認為雲是從山洞中出來，故叫雲岫。
⑥滄洲：江岸，水邊陸地。
【譯文】
稻粱收後，菰蒲一類的水草更加秀美壯麗。山光裏凝聚著暮色，江影中蘊含著秋天的美景。潮落後，水麵寬闊，浩瀚深遠，一葉孤帆飄蕩在寧靜的江麵上，更顯渺小。雁陣穿過雲堆，向江邊飛下，驚鳴天空，從高空飛落在江岸之上，堆成一片。秋風吹打著渡口，夕陽映照著江岸，無盡的愁緒，怎能用詩道盡。
白賁
白賁（約1270－1330前）字無咎，元代文學家。先世為太原元水人，後遷錢塘（今杭州）。四十歲左右出仕。是元散曲史上最早的南籍散曲家之一。
〔正宮·鸚鵡曲〕
儂家鸚鵡洲邊住
儂家鸚鵡洲邊住，是個不識字漁父。浪花中一葉扁舟，睡煞江南煙雨。［麼］覺來時滿眼青山暮，抖擻著好蓑歸去。算從前錯怨天公，甚也有安排我處。
【注解】
①儂家：我家。吳地方言。②鸚鵡洲：在漢陽西南長江中，後被江水衝沒。崔顏《黃鶴樓》詩：“晴川曆曆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③煞：盡情，極。④煙雨：煙霧般地蒙蒙細雨。⑤抖擻：抖動，振動。⑤甚也有：真也有，正也有。在詞、曲中、“甚”多有“真”、“正”之意思。⑦安排：安置。
【譯文】
我的家居住在鸚鵝洲的旁邊，我倒真不如一個不識字的漁翁，要不為什麼還要受苦遭罪。浪花中的一隻小舟，在這江南煙霧般地蒙蒙細雨中，自由地漂蕩，躺在其中去盡情地睡。巴。［麼］睡醒後滿目青山，抖動了一下身上的綠色蓑衣使歸去了。仔細想想，從前都是錯怨了天公，老天真是也有安置我的地方。
曾瑞
曾瑞(?～1330前) 元代散曲作家。字瑞卿，自號褐夫。大興人（今屬北京）。因喜江浙人才風物而移家南方。《錄鬼簿》記他“臨終之日，詣門吊者以千數”，可知他當時已有盛名。由於誌不屈物，不解趨附奉承，所以終身不仕，優遊市井，賴江淮一帶熟人饋贈為生。善繪畫，能作隱語小曲，散曲集有《詩酒餘音》行於當世，今佚。
〔正宮·醉太平〕①
相邀士夫
相邀士夫②，笑引奚奴③，湧金門④外過西湖。寫新詩吊古。蘇堤⑤堤上尋芳樹，斷橋⑥橋畔沽醽醁⑦，孤山⑧山下醉林逋⑨。灑梨花暮雨。
【注解】
①醉太平：曲牌名。
②士夫：自金元以來對男子通稱，不是專指士大夫。
③奚奴：本指女奴，宋以後男女奴仆之通稱，即仆從。
④湧金門：杭州城門之一，舊名豐豫門，有湧金河通西門。
⑤蘇堤：西湖堤名。
⑥斷橋：在西湖白堤東端。
⑦醽醁（ling lu）：美酒。
⑧孤山：在西湖中，一嶼聳立．周無聯附．故名。
⑨林逋：字君複，北宋詩人。長期隱居孤山，喜梅養鶴，有“梅妻鶴子”之稱。
【譯文】
邀約了幾位詩朋酒友，高高興興地帶領了幾個仆從，攜帶著食物和一些用具。出城西湧金門，繞過西湖，寫下了新詩，以此憑吊懷念古人。沿著蘇堤堤上的芳村前行，在斷橋橋畔買了有名的美酒，來到了孤山下，想同處士林逋共飲同醉。春雨如甘霖一樣灑在盛開的梨花上。
〔子調·罵玉郎過感皇恩采茶喝〕①
閨中聞杜鵑
無情杜宇②閑淘氣，頭直上耳根底，聲聲聒③得人心碎。你怎知，我就裏④，愁無際？簾幕低垂，重門⑤深閉。曲闌邊，雕簷外，畫樓西。把春酲⑥喚起，將曉夢驚回。無明夜⑦，閑聒噪⑧，廝禁持⑨。我幾曾離，這繡羅幃⑩？沒來由勸我道不如歸！狂客江南正著迷，這聲兒好去對俺那人啼。?
【注解】
①罵玉郎過感皇恩采茶歌：南呂宮帶過曲牌名，屬北曲，由罵玉郎、感皇恩、采茶歌三支曲子組成。它們都不能獨立作小令。
②杜宇：杜鵑別稱。杜字是古蜀國國王，號望帝，後歸隱。因思其子民而魂化為鵑，夜夜泣血。
③聒：吵鬧。
④就裏：心裏、內情。
⑤重門：院門重重，指深宅大院。
⑥酲（cheng）：酒後困倦的樣子。
⑦無明夜：不分白天黑夜。
⑧閑聒噪：亂嚷嚷。
⑨廝禁持：相折磨，捉弄人。
⑩繡羅帷：繡花羅帳。
狂客：指外出的丈夫。
【譯文】
無情、淘氣的杜鵑，聲聲啼叫不停，從頭上直進入耳根底，叫得人心都碎了。你怎知，在我的心裏有著無邊的愁悶呢？市幕低垂，重門深閉的畫樓裏，她正在春睡消閑，不料，杜鵑的啼聲卻在曲闌旁、雕簷外，一直到畫樓西，不停地聒叫，將她吵醒。打消了她的睡意，驚回了她的好夢。這鳥的啼叫聲不分白天晝夜，已令人煩憂不安，難以忍受，何況它叫的正是“不如歸去，不如歸去”。可自己現在卻正孤零零地呆在雕簷曲閑之下、簾幕繡偉之中，欲歸何處呢？而那位該歸又不歸的“狂客’，還遠在江南，樂不知返呢！杜鵑的“不如歸去”，正好該對著那小子的耳邊叫，讓他知道還有人在“無明友’地盼他早日回歸。
〔商調·集資賓〕①
宮詞②
［集賢賓］悶登樓倚闌幹③看暮景，天闊水雲平。浸池麵樓台倒影④，書去箋雁字斜橫。衰柳拂月戶雲窗，殘荷臨水閣涼亭。景淒涼助人愁越逞⑤，下妝樓步月空庭。鳥驚環佩響，鶴吹鐸鈴⑥鳴。
［逍遙樂］對景如青鸞舞鏡⑦，天隔羊車⑧，人囚鳳城。好姻緣辜負了今生，痛傷悲雨淚如傾。心如醉滿懷何日醒，西風傳玉漏丁寧⑨。恰過半夜，勝似三秋，才交四更。
［金菊香］秋蟲夜語不堪聽，啼樹宮鴉不住聲。入孤幃強眠尋夢境，被相思鬼綽⑩了魂靈，縱有夢也難成。
［醋葫蘆］睡不著，坐不寧，又不疼不痛病縈縈。待不思量霎兒心未肯，沒亂到更闌人靜。
［高平煞］照愁人殘蠟碧熒熒，沉水煙消金獸鼎。敗葉走庭除，修竹掃蒼楹。唱道是人和悶可難爭，則我瘦身軀怎敢共愁腸競。傷心情脈脈，病體困騰騰。畫屋風輕，翠被寒增，也溫不過早來襪兒冷。
［尾］睡魔盼不來，丫鬟叫不應，香消燭滅冷清清。唯嫦娥與人無世情，可憐咱孤另，透疏簾斜照月偏明。
【注解】
①集賢賓：套曲名稱。
②宮詞：以宮中生活為題材的詩題，以寫宮女的抑鬱法怨居多。但在詞、曲作品中很少見到，曾瑞這個套曲算是個特例。
③闌幹：即欄幹。
④浸池麵樓台倒影．書雲箋雁字斜橫：這二句是“樓台倒影浸池麵，雁字斜橫書雲箋”的倒裝句。
⑤愁越逞：愁更愁。越逞，越加厲害。
⑥鋒鈴：風鈴。
⑦對景如青鸞舞鏡：顧影自憐的意思。範泰《駕馬濤序》：“連賓（古代西域一國名）王獲彩駕烏，欲其鳴而不能致。夫人曰：‘嚐謂烏見其類而後鳴，可懸鏡以映之。’王從其言，駕睹影悲鳴，哀響中宵，一奮而絕。”
⑧天隔羊車，人囚鳳城：得不到充幸，人卻被困京城。天隔，天懸地隔，喻相距很遠。羊車，《晉書·胡貴嬪傳》載晉武帝常來單車，隨意在宮中行走，在羊車上處宴寢。這裏用單車代指皇帝。鳳城，京城。
⑨西風傳玉漏丁寧：西風傳來玉漏滴水的“丁寧’聲。玉漏，古代的計時器。
⑩綽：同攫，此為抓住的意思。
霎兒：即一霎兒，指非常短暫的時間。
沒亂：即沒亂煞，指心緒撩亂、著急。
沉水煙消金獸鼎：獸形金鼎內的沉香燃完了。沉水．即沉香，一種名貴的香。
庭除：宮庭前的台階。
楹：庭前的柱子。
唱道是：真正是。
唯嫦娥與人無世情：隻有明月與人沒有什麼世俗之情。
孤另：即孤零，孤苦零下。
【譯文】
［集賢賓］（她）因鬱悶愁煩而登上高樓、倚靠著欄幹，來觀賞暮景以消遣胸中的惆悵，遠處秋高氣爽，天閉水平，景象開闊平遠，天空雁行斜橫。樓台的倒影映入池水之中，裝飾華美的窗戶前飄拂著衰柳，臨水的亭閣掩映在殘荷之中。這一切使人深感蕭瑟秋涼，未能解悶反而愈添新愁。於是走下彩樓，在月光照射的寂靜庭院中來回徘徊，走來走去。她的環佩叮當之聲，使棲鳥驚起，樓閣上碎玉片製成的風鈴，在秋風裏發出細碎的聲響。
［逍遙樂］夜深了，宮人對這秋夜之暴猶如駕對鏡影一樣地悲痛。與皇帝如天洲之隔，永無見期，自己似罪人一樣，被囚禁在京城而無自由之身。青春美麗的一段美好姻緣，都因國於宮內而全被滅了，悲痛傷神，淚雨如傾。滿懷。醉，不知何時才能到頭？秋風傳來了玉漏的“叮嚀”聲。剛過半夜，都好像過了三個秋天似的，夜如長歲，實難熬過。到四更時已過半夜了。
［金菊香］宮人準備入睡，但秋蟲唧唧的鳴聲不堪入耳，宮樹棲鴉的夜啼聲叫個不停，使人更增悲愁。獨自一人，進入帷帳，強迫自己入睡，在夢境裏實現自己的願望，可她的魂靈卻像被相思鬼抓去了似的，由不得自己，縱使有夢，也難成全。
［醋葫蘆］夜長難眠，坐臥不寧，不疼不痛卻懨懨成病，即使一霎那的時間也不可能無痛苦地思念自己的心上人。心緒撩亂，著急不堪，直到五更已過，曙光臨近。
［高平煞］蠟燭已經燒殘，冥冥滅滅的燭光映照在她滿腹惆悵的臉旁，獸形香爐內的沉香已焚燒燃盡，屋內散發的香氣也慢慢消失殆盡。屋外的落葉與竹枝因為秋風的吹拂而在庭楹間發出破碎的細聲。的確是應驗了人們常所說的：自己無論如何也是無法與自己的愁悶抗爭的。所以像我這樣病弱的身子是不敢再與自己的愁悶相鬥了。暗自傷心，含情脈脈；病體纏繞，乏國無力。輕風吹指著華麗的房屋，屋內寒氣陣陣襲人翠被下更覺冷瑟，一陣曉寒，更覺襪兒冷涼，沒有絲毫的暖意。
［尾］輾轉返偶難入眠，宮女聲聲叫不應，香消燭滅，冷冷清清。西斜的月光，透過疏簾，宮人覺得隻有嫦娥不具世俗的偏見，總是將清光灑滿人間，也可憐和同情著孤苦伶什、冷落寂寞的（她）。除此而外，還能將此身寄托於誰呢？
〔南呂·四塊玉〕
歎世
羅網施①，權豪使。石火②光陰不多時，劼③活若比吳蠶似。皮作錦，繭做絲，蛹燙死。
【注解】
①羅網施：即施羅網。
②石火：敲石擊火，比喻時間短暫。
③劼：努力、拚命，此處指費盡心機。
【譯文】
權豪勢要者，對天下百姓設置下天羅地網，他們倚仗權勢，為所欲為，巧取豪奪，處心積慮，這些朋比為奸之輩，縱然機關算盡，費盡心思，其顯赫之勢猶如敲石擊火一樣，難以長久。最終結局猶如吳蠶一般，雖然曆經春秋，費盡辛苦，也要落個被剝繭作絲、織皮為錦的下場，即使化成蛹，也要被活活燙死。
〔正宮·金殿喜重重（南北合）〕①
秋思
［金殿喜重重（南）］風雨秋堂，孤枕無眠，愁聽雁南翔，風也淒涼，雨也淒涼，節序已過重陽。盼歸期、何事歸未得？料天教暫爾參商②。晝思鄉，夜思鄉，此情常獨悒怏③。
［賽鴻秋（北）］想那人妒青山、愁蹙在眉峰上，泣丹楓、淚滴在香腮上，拔金釵、劃損在雕闌上④，托瑤琴、哀訴在冰弦上。無事不思量，總為咱身上。爭知我懶看書，羞金酒，也隻為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