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洲心亂如麻,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出的寢室、怎麼在公用電話上撥打的電話號碼。在等待的過程中,她已經在心中為那組照片想好了一千種解釋,情緒也稍稍平靜下來,卻在聽到電話那端溫柔的女聲時發現一切的解釋都抵不過那輕輕的一聲“hello”。
現在應該是紐約時間八點半,這麼早,葉綸的手機卻被一個女人接起。聽到第二聲“hello”的時候,米洲無力地掛上了電話。她靠著牆呆了半天,左胸口突突地跳著,每跳一下都似被重錘擊打過。那聲“hello”猶如魔音一直在耳旁重複放大,繞得她的頭也開始疼起來了。
使勁掐掐自己的手心,米洲重又將電話撥通。她不是懦弱逃避的女生,不把一切弄清楚她是不會甘心的。電話裏還是那個溫柔的聲音,這一次米洲直截了當地問道:“我找葉綸,你是誰?”其實這一問題根本就是多餘,聽了三遍她的聲音,米洲已經能夠斷定電話那頭就是舒靜了。
“是米洲吧,我是舒靜,葉綸現在還沒醒呢,要不我幫你叫他?”舒靜的聲音帶著輕輕的笑意。
葉綸一向有早起的習慣,現在居然睡到了八點半。米洲的胸口又開始發悶,一張嘴卻發現聲音有些沙啞:“你為什麼會和葉綸在一起?”
“為什麼?在一起就是在一起唄,這個世界並不是每件事都可以找到理由的。哎呀,我看他睡得很熟,還是等他醒了我再讓他打給你吧,最近他太累了,我看得都……”
米洲不懂她所謂的“在一起”是哪種意思,但是受不了她儼然的女主人姿態,急忙打斷她的話問:“他最近忙什麼那麼累?”雖是心慌意亂,米洲的語氣卻已經變得高傲。因為內心已經虛弱,若不用高傲的語氣,她也許已經沒有問下去的力氣了。
“你不知道啊?”舒靜誇張的語氣地彰顯了她內心的驚訝,聽得米洲更是難受。的確很可笑不是嗎?作為女朋友她居然不知道葉綸到底在忙什麼,反而要去問外人。
舒靜開始炫耀般地誇誇而談:“葉綸最近累得叫人心疼,他一邊要應付學校的課程和作業,一邊還要打工賺錢,還要尋找伯母。找了這麼久也沒找到,哎,就算找到伯母,也不一定問得出生父……啊,該死!我在亂說什麼,他不讓我說的。”後麵的話舒靜故意壓低了聲音,卻還是一字不漏地鑽進了米洲的鼓膜,字字都像帶毒的針,刺得她太陽穴股股地疼。那些她不願相信而努力忘記的似曾相識的話語與舒靜剛才的一番言論重合在一起,在在告訴她一個不得不承認的事實:葉綸對她撒謊了。在他麵臨那麼大的困境與那麼殘酷的現實的時候,他沒有給予她信任,在他最痛苦最彷徨無依的時候,他也沒有想要得到她的支持。如果他選擇獨自承受、寂寞療傷,米洲還能理解和忍受,但是他卻選擇了讓舒靜分擔他的痛苦、分享他的秘密。
突如其來的打擊讓米洲幾乎站不穩,生活似乎正咧著嘴諷刺她的可悲。舒靜的聲音像一隻無形的手蹂躪著她已經脆弱的心髒。不想再聽她說出的任何話,米洲準備掛電話:“讓他休息吧,晚點我再打給他。”
“哦,這樣啊,我會轉告他的。”
米洲打從心底不相信舒靜會轉告葉綸。掛了電話,她才發現握電話的右手僵硬酸澀得可怕,原來剛才她一直死死地握著話筒卻渾然自知。身子順著牆一點一點滑下去,一顆心也跟著下沉,沉入混沌的深淵。米洲蹲坐在地上抱起腿,初夏的夜風吹在身上,竟是徹骨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