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綿羊如水

愛麗絲拿著那條披肩,在樹林中四處張望著,她邊看邊喊:“誰的披肩被風刮跑了?”

這時,白王後舒展著兩臂,像風一樣跑著過來了,邊跑邊觀看著四周,嘴裏嘟噥著:“我的披肩,我的披肩,它怎麼跑得那麼快呢?披肩,你在哪兒?”

愛麗絲想:“這披肩肯定是她的。”於是,愛麗絲手捧著披肩跑到王後麵前,彬彬有禮地說道:“尊敬的王後,我想這一定是你的。它是我剛才在樹林中碰巧抓住的。”愛麗絲邊說邊幫王後披到了肩上。

王後氣喘籲籲地看了愛麗絲一眼,嘴裏還在不停地說著。愛麗絲仔細聽了一會,但她始終沒聽明白,她在說什麼。愛麗絲想:“如果要想和她交談,必須采取主動。”於是,愛麗絲怯怯地對王後說:“跟王後講話,我感到萬分的榮幸!”

“的確如此,但如果你說的是穿衣(英語中,“跟……談話”與“穿衣”同音),那可與我的意思根本沾不上邊,”王後說。

愛麗絲根本就不想和王後在一開始談話時就爭論不休,她怕又惹得王後不高興。於是便笑吟吟地說:“尊敬的王後陛下!如果您告訴我正確的交談方法,我會不勝感激的。”

“可我根本就不想談,太浪費時間了。”可憐的王後呻吟著說,“剛才我自己穿衣就用了兩個小時。”

愛麗絲看了看王後,心裏直感到好笑,“王後衣冠不整,上下亂七八糟的。她真應該找個人幫她穿衣服,就像小時候我也需要別人給我穿衣服一樣。可是現在我已不需要別人幫忙了,王後也應該自己會穿衣呀,她這麼大了。噢,她是王後,這是仆人幹的活。”

“你身上皺巴巴的,到處都是別針……多難看呀。還有那條披肩,呆會兒還可能被風刮跑。讓我來幫你弄好,行嗎?”愛麗絲對王後說。

“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衣服就是弄不整齊,”王後憂心忡忡地說,“還有那條披肩,我想它可能是發脾氣了,我在這兒別了一針,在那兒別了一針,但就是討不到它的歡心,最後它大發脾氣,離我而去。”

“尊敬的王後陛下,你不該把別針全別在一邊,那樣是弄不整齊的。”愛麗絲邊說邊幫它弄得平平整整,然後在兩邊別了別針。

“啊,天哪,你的頭發好亂!”愛麗絲禁不住大聲叫了起來,她怕王後見怪,又輕輕地說道:“王後,你的頭發很漂亮,隻是太亂了,讓我幫你梳好。”

“唉,剛才我想用梳子梳一下,可惜沒找到梳子,我想可能是我昨天把它弄丟了。我隻好用刷子刷,但是我隻刷了兩下,刷子就被纏到頭發裏去了。”王後生氣地說道。

“沒關係的,我來給你弄好。”愛麗絲邊安慰王後邊小心翼翼地把刷子從王後頭發裏解下來,並輕輕地把她的頭發弄得整整齊齊。然後,輕柔地對她說:“好了,你是不是現在覺得利索多了?王後陛下,不過,你真的很需要一個貼身侍女。”

“你絕對是一個合格的侍女,如果你願意當我的貼身侍女,我非常歡迎。”王後說,“一個禮拜兩便士,外加隔天有果醬。”

愛麗絲笑了:“我還要上課呢,而且我對當仆人和果醬都不感興趣。”

“是上等的果醬,真的。”王後說。

“但是,我今天什麼東西都不想要,即使是上等的果醬。”愛麗絲說。

“你就是想要,今天也沒有,我那裏的規矩是:明天有果醬,昨天有果醬,就是今天沒有果醬,從來沒有。這就是‘隔天有果醬’。”王後嚴肅地說道。

“那總得有個時候‘今天有果醬’吧。”愛麗絲疑惑地說。

“不,沒有那個時候。”王後說,“是隔天有果醬,今天不是隔天,你明白了嗎?”

“不明白,”愛麗絲說,“這實在太讓人糊塗了,你們從來沒有過‘今天’?”

“這就是我們倒著的生活,”王後心平氣和地對她解釋著,“這種生活,開始時是讓人感到有點糊塗,有點暈乎,不過,慢慢就會好的,習慣成自然。”

“倒著生活?”愛麗絲越來越不明白了,“我從來沒聽說過,這可真是一個新鮮詞。什麼是倒著的生活呢?”

“就是事情先發生‘結果’,再發生‘開始’,你我明白嗎?先有‘所以’,後有‘因為’。我給你說,這樣有一個非常大的好處,你知道,人的記憶是雙向的。”王後說。

“我敢保證,我的記憶隻有一向”,愛麗絲說,“在我不知道這件事情之前或在這件事未發生之前,我是無法記住它和了解它的。”

“這麼說來你隻能記住過去的事了,我告訴你,你的這種記憶是最貧乏的記憶。”王後說。

“你倒著生活中記憶最深的事情是什麼呀?”愛麗絲鼓起勇氣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

“噢,下個星期發生的事情。”王後隨便地答道。

“下個星期?”愛麗絲驚詫地瞪大了眼睛。

“對,舉個例子吧,現在有一個國王的通信兵正在監獄裏服刑,而審訊要到下個星期三才開始,當然,最後才是他犯罪。”

“假如他永遠不犯罪呢?”愛麗絲問。

“那不更好嗎?”王後邊說邊往手上貼了一大塊橡皮膏。

“更好”這種情形,愛麗絲覺得這是無法否認的,“不過,他沒犯罪卻受到審訊,而且還在監獄服刑,這情況可不是更好。”愛麗絲說。

“那是你的記憶出了毛病。”王後生氣地叫道,“你挨過罰嗎?”

“挨過罰,但那隻是在犯錯的時候。”愛麗絲說。

“不錯,你更是活該那樣了!”王後得意洋洋地說。

“是的,但是我隻有在做錯了事以後才會挨罰。那和這是截然不同的兩碼事。”愛麗絲解釋說。

“要是你沒犯錯,那不是更好嗎?更好,更好,就是更好!”她說的聲音越來越高,最後幾乎成了尖叫。

愛麗絲還是不明白,她說:“我覺得這總有不太對勁的地方……”剛說到這兒,王後又開始尖叫起來,她那鬼哭狼嚎的聲音把愛麗絲嚇得魂飛魄散,把要說的話全都忘了。她看著痛苦的王後,站在那裏不知所措。

“噢!哎喲!”王後一邊使勁地搖晃著手,一邊大聲地尖叫著,“我的手指在流血!它要斷下來了!哎唷!哎唷!哎唷!”

愛麗絲好像置身於蒸汽機的轟鳴之中,她的耳朵快要震聾了,不得不用兩手捂住耳朵,果然,王後的尖叫聲小了許多。

愛麗絲看著發瘋的王後,在她兩次叫喊的空隙中,愛麗絲插了一句:“王後,你怎麼了,手指是不是被針紮破了?厲害嗎?用不用去叫一個禦醫來。”

“現在還沒有,可是我覺得快了……哎唷!哎唷!”白王後又接著大叫起來。

愛麗絲覺得這非常荒唐可笑:“你能知道什麼時候紮破嗎?”

王後邊呻吟邊說:“如果我再去係披肩,胸針就會馬上鬆開。哎唷!哎唷!”話剛說完,王後的披肩果然鬆開了,王後伸手想去係披肩。

“當心!”愛麗絲大喊了起來,因為她看到王後想去抓那枚鬆開的胸針。但是已經晚了,王後的手已經摸到了那枚張開了的胸針,頓時,王後的手指成了紅色。

“你看,這就是流血的原因和我叫喊的原因。”她麵含微笑,對愛麗絲說,“現在你知道事情發生的經過了吧。”

“但是,現在你為什麼不叫了呢?”愛麗絲問,並舉起雙手準備隨時把耳朵捂上。

“我剛才不是已經叫過了嗎?再叫一遍有什麼意義呢?”王後有點兒生氣地說。

“噢,我終於明白了,你是倒著生活的。”愛麗絲高興地叫喊道。

“你愚蠢得還不太厲害。”王後說。

愛麗絲可不是一個愚蠢的小姑娘,其實,在同齡的小夥伴中,她算是最聰明的了。隻有過有時候有些調皮罷了,但這並不是愚蠢呀。此刻,她並不想和王後爭論,也不想解釋,她覺得王後的話對她來說一點意義都沒有,因為它並不能否定她的聰明。

愛麗絲仰了仰頭,看見烏雲飄走了,天又亮了起來。於是,便興奮地說道:“啊,肯定是烏鴉飛走了,剛才它太可怕了,竟然把天遮住了,我還以為天已經黑了呢,現在我真有些高興了。”

“我也想高興起來,但是我從來記不往那個使自己高興的方法。”王後說,“在這個樹林子裏生活,你感到高興嗎?而且你想高興的時候就能高興起來?”

“這一會兒我是挺高興的,但就是太孤單了!”愛麗絲想到自己孤零零的一個人,在樹林裏到處遊蕩,沒有朋友說說話、解解悶,不由傷心起來,兩顆大大的淚珠滾落下來。

“別哭嘛,樹林子裏的小樹、小動物都是你的夥伴。”王後咬著手指頭,不知所措,“你想想吧,你是個多麼了不起的小姑娘,一個人走了那麼遠的路,遇到了那麼多的小夥伴,自己還坐了火車,多不簡單呀,反正除了哭之外,想想什麼事都行!”

愛麗絲聽到她的話,破啼為笑,她的最後一句話多有意思呀。“想想別的事,就能不哭嗎?”愛麗絲問。

“肯定能!”王後回答說,“因為一個人不能同時幹兩件事情,你知道。現在你可以想想你的年齡,今年多大了?”

“準確一點兒說,七歲半。”愛麗絲說。

“你說得可不準確,你應該說七歲零六個月,整整六個月。現在就讓我來告訴真正準確的事吧,我正好是一百零一歲,五個月又一天。”王後說。

“哇,是嗎,太讓人難讓相信了。”在愛麗絲的想象中,一百多歲的人都應該是白發蒼蒼,滿臉皺紋的老太婆,可王後……

“確實是真的,如果你不能相信,我勸你閉上眼睛,做做深呼吸。”王後對愛麗絲說。

“再怎麼做都沒有用的,因為一個人無法相信根本就不可能的事情。”愛麗絲生氣地說。

“那是你受的訓練不夠,是不是你沒有受過訓練?我想肯定是的。”王後說,“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一天至少要訓練半個小時。你不知道,有時我能在早飯之前相信8件不可能發生的事。”

愛麗絲疑惑地看著她,她實在想象不出王後是怎麼訓練的。

“唉,我的披肩又跑了!”她說話時,那枚胸針又鬆開了,一陣突如其來的旋風又把她的披肩刮到了空中,然後飄過了小溪。王後跟著披肩跑過去,她舒展雙臂,跳躍著,不一會兒就抓住了披肩。她興奮地叫喊著:“我抓著了!你看,我自己抓著了,現在,我要自己把它別上!”

“王後,你的手指怎麼樣?我來幫你別上吧。”愛麗絲也跟王後跳過小溪,大聲地問王後。

“噢,不用了,我的手指好多了,現在我自己能把它別上。”王後喊道。它的嗓門越來越高,後來竟成了尖叫,“好多了!不用了!好……多了!不……用了!……咩……”最後一聲拉著長調,聽起來像羊的叫聲,把愛麗絲嚇了一大跳。

她抬起頭仔細看了一眼王後,王後的衣服好像在突然之間變成了羊毛。愛麗絲以為自己看錯了。便睜大了眼睛,又仔細看了看。她真的不清楚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轉眼之間,她怎麼就到了一個商店裏,櫃台裏麵果真坐著一隻老綿羊。愛麗絲使勁地揉了揉眼睛,眼前這一切確實是真的,她納悶極了,帶著疑問向櫃台裏麵望去。

一隻戴眼鏡的老綿羊坐在櫃台裏麵的一個大扶手椅上,正認真地織著毛衣,愛麗絲支著胳膊靠在櫃台上,瞪大眼睛向裏麵觀望著。

“想買點什麼?”老綿羊看了一會兒愛麗絲,終於停下手中的活問她。

“我還沒想清楚,再說我也沒有看清這裏麵有什麼東西,”愛麗絲很有禮貌地說,“你能不能讓我看一下四周的東西?”

“你要是樂意,隨便看吧”,老綿羊幽幽地說,停了一分鍾,又接著說道,“但好像你隻能看前麵的和兩邊的,你後麵的東西能看到嗎?你的後腦勺上沒有長眼睛吧?”

是的,愛麗絲的後腦勺上的確沒長眼睛。她看了前麵和兩邊的東西,又轉過身看了看後麵的東西,並一邊走一邊朝裏走去。

在愛麗絲看來,商店裏似乎擺滿了各種東西,這些東西都是愛麗絲從沒見過的,但使她更感到奇怪的不是這些東西,而是每當她的眼睛盯住一個貨架想看清這上麵的東西時,這個貨架總是空的,而旁邊的貨架總是堆得滿滿的,她去看另外的一貨架時,而這個貨架又似乎堆滿了東西。

過了一會兒,愛麗絲看到了一個明晃晃的東西,那東西看上去一會兒像個洋娃娃,一會兒像個針線盒。而且這個東西總跟著愛麗絲的眼睛在動,不管愛麗絲瞧哪個貨架,那東西總是在旁邊貨架的最上麵一層。她想仔細地瞧一眼那東西到底是什麼,但總是看不清。

“這兒的東西都會走路呀,這太讓人氣憤了,我一樣東西也看不清,唉,看來,對它我是無能為力了,”她唉聲歎氣地說,突然,她靈機一動,“對,它動我也動,我跟著它到最上麵的一層去,我想,它總不會穿過天花板吧。”

不一會兒,她的這個計劃就失敗了,那個東西真的穿過了天花板,“啊,它是多麼厲害呀,穿越天花板竟然不費一點點力氣。”愛麗絲自言自語。

“你到底是個小孩還是個陀螺?”老綿羊一邊織毛衣一邊問愛麗絲,“你轉得那樣快,把我的頭都轉暈了。

愛麗絲停下來看了看老綿羊,隻見它同時用14對毛衣針編織。愛麗絲驚奇極了。

“它怎麼能用這麼多的針編織?”這個困惑的孩子想不明白了,“它的模樣真像一隻豪豬!”

“你會劃船嗎?”綿羊邊問邊遞給愛麗絲一對毛衣針。

“是的,會一點兒……但那是在水裏……況且也不是用毛衣針劃……”愛麗絲邊說邊想起她和姐姐在湖裏劃船情景。

突然,愛麗絲感覺手中的毛衣針變了樣,她低頭一看,毛衣針竟然變成了船槳,更令人奇怪的是她和老綿羊正坐在一隻小船上,小船正順流而下。愛麗絲手拿船槳,不由自主地劃起漿來。

“羽毛!”綿羊叫了一聲,同時拿了一對毛衣針。

愛麗絲並不明白“羽毛”是什麼意思,所以沒理會它。隻是用力地劃著船。但愛麗絲並不很會劃船,因此船槳不時地被吸進水裏,她累得滿頭大汗,氣憤地想道:“這裏的水太古怪了,比我們那邊的水差遠了。”

“羽毛!羽毛!”綿羊又大叫了兩聲,同時又拿起一把毛衣針,“你馬上就會捉到一隻螃蟹。”

“螃蟹?我很想捉到一隻螃蟹,但我不知道它在哪兒,這隻綿羊是不是在說夢話。”愛麗絲想著,並沒有理會老綿羊。

“你是不是聾子?我說的話你聽到了嗎?”老綿羊氣衝衝地說道,同時又抓了一大把毛衣針。

“我聽見了,你說得那麼大聲,我能聽不見嗎?但我不知道‘羽毛’是什麼意思,而這裏根本就沒有螃蟹呀。”愛麗絲生氣地叫道。

“誰說沒有?水裏麵不是螃蟹嗎?難道你沒聽見‘羽毛’?”綿羊手上拿滿了毛衣針,往頭上插著。

愛麗絲被它的話弄得暈頭轉向,她終於忍受不住,大聲叫嚷道:“你為什麼老是說‘羽毛’,‘羽毛’到底是什麼意思,我又不是一隻鳥!”

“但你是一隻——小鵝。”老綿羊不容置疑地說。

聽到這句話,愛麗絲更氣憤了。在這之前,還從來沒有人說她是一隻鵝,而老綿羊竟然把她當成一隻鵝。愛麗絲覺得它實在是不可理喻,於是她不再說話。老綿羊也沉默下來。小船輕輕地漂在水麵上,好大一會兒,它就在那裏輕輕地打著轉兒。

突然,小船像著了魔似的闖進了蘆葦蕩裏,愛麗絲急忙把好船漿,因為在那裏,如果船漿被粘在水麵,後果將不堪設想,愛麗絲想。一會兒,小船又突然滑到了樹底下,愛麗絲越來越感覺到奇怪,她看到小船不管在哪裏,兩邊總有陡峭的懸崖,陰森森地把他們夾在中間。

“哇,快請看,那邊有一大片香燈心草!”愛麗絲突然驚奇地大叫起來,“太漂亮了!我最喜歡香燈心草,我還從來沒見過這麼美麗的香燈心草。”

“你用不著讓我看,不是我把它們種在那兒的,我也沒準備把它們帶走。這些平平常常的香燈心草有什麼漂亮的,別在這兒大驚小怪了。”綿羊織著毛衣說,並沒有抬頭看愛麗絲和香燈心草。

“我的意思……是……請你,我們的小船能不能停一下,我想摘一些再走,好嗎?”愛麗絲懇求道,“希望你不要介意,讓船停一下吧,我實在是太喜歡它們了。”

“這事兒用不著問我,因為我並不能使它停下來,”綿羊說,“因為劃漿的不是我。”

愛麗絲明白了,她停止劃漿,任憑小船自由自在地漂流,不一會兒,小船就輕盈地漂進了正在翩翩起舞的香燈心草叢中。

愛麗絲置身於漂亮的香燈心草中,她美麗的眼眸中透出興奮的光茫,她挽起衣袖,俯在小船的船舷上,盡管她的頭發梢已浸到了水裏,但她仍然把小小的胳膊伸到水裏麵,去揪那些香燈心草,她手捧香燈心草,仿佛置於童話裏的仙境中,好長時間忘了周圍的一切,忘了老綿羊,忘了毛衣針,忘了小船。

“但願小船不會翻到水裏麵去,”她自言自語地說道。“啊,前麵有一株更好看的,可惜我夠不著。”不知為什麼,雖然她覺得已經摘到了一株最好看的香燈心草,但在她前麵,總有一株更加美麗的香燈心草。“太奇怪了!”她想,“是不是這些漂亮的香燈心草和我過不去呢?要不然,它為什麼總在前麵引誘我呢?”

她看著前麵的永遠夠不著的香燈心草,心裏憤憤不平,最後她隻好歎了口氣,從船舷上爬了起來,回到了原來的位置上,愛不釋手地擺弄起這些香燈心草,連手上和頭發上的水珠都沒顧得上擦。

這時,香燈心草開始有些發蔫了,變得不香也不美了,但愛麗絲一點兒都不在乎 ,她知道,再漂亮的花也會枯萎的,這是無法避免的事情。愛麗絲不再想了,因為又有許多稀奇古怪的事情吸引了她。

她們走了沒多遠,突然一隻船漿在水中不知被什麼水草纏住了,怎麼劃都劃不出水麵,她使勁地往外拽著,一不小心,她的下巴被船漿磕了一下,嬌小的身子一下子被掀下了座位,她“哎唷!哎唷!”地叫了起來,嚇了一身的冷汗,幸好沒掉進水裏。

她爬起來,絲毫沒有受傷。

老綿羊一直坐在船頭靜靜地織著毛衣,愛麗絲一連的動作並沒有引起它的注意和好奇。當愛麗絲回到原位上時,老綿羊慢聲慢氣地說道:“祝賀你,捉到了一隻漂亮的小螃蟹!”

“小螃蟹?”愛麗絲瞪大了眼睛看了看四周,並沒有發現螃蟹,“沒有啊,但我確實想捉一隻螃蟹,把它帶回家。”綿羊聽了愛麗絲的話,隻是笑了笑,又織起了它的毛衣。

“這兒有螃蟹嗎?”愛麗絲問。

“不隻有螃蟹,還有其他各種各樣的東西,任你挑選。你隻需要拿定主意,然後把錢包拿出來就行了。現在,你想買什麼?”

“買……”愛麗絲驚訝地張大了嘴巴,轉眼之間,小船、船漿、河流、香燈心草都不見了,愛麗絲又回到了那個黑暗的小店之中,那個老綿羊仍舊坐在櫃台裏麵織著毛衣。

“我想買個雞蛋,勞駕……”她怯怯地問,“請問怎麼賣?”

“5又便士一個,兩便士兩個。”綿羊答道。

“這麼說,兩個雞蛋比一個雞蛋便宜了?”愛麗絲邊說邊掏出了錢包。

“不錯,但如果你買兩個,你必須全部吃下,你能吃得下嗎?”綿羊抬頭問她。

愛麗絲考慮了一會兒,把錢放在櫃台上,對綿羊說:“請先給我拿一個吧。”她心想:“這雞蛋,可能不是新鮮的,我不能買那麼多。”

綿羊拿了錢,把錢收進錢盒裏,然後對愛麗絲說:“我有個習慣,就是從不把東西直接放在顧客手裏,你自己去拿吧。”說完這些,它徑直走到商店的另一頭,在貨架上豎起一個雞蛋。

“我還從來沒見過這樣賣東西的呢,它為什麼不直接遞給我呢?”愛麗絲想起以前她買糖塊時,賣東西的阿姨總是微笑著把糖塊放在她手裏。愛麗絲一邊想一邊在桌椅之間磕磕碰碰地穿行,“這商店光線太暗了,老綿羊居然能織毛衣,噢,它戴著眼鏡呢,我是否也需要戴眼鏡?咦,怎麼那個雞蛋離我越來越遠?”她又仔細瞧了瞧,突然發現前麵的那把椅子上長出了好多樹枝,“天哪,椅子變成了樹,這多麼奇怪呀!哇,這兒還有一條小溪,這是千真萬確的,我不騙你,啊,這可真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最古怪的商店。”

她繼續朝前摸索著,每走一步都有奇怪的聯想,因為她每走一步,都看到許多奇景怪物。她猜想,那個雞蛋會變成什麼呢? 矮胖哈德

愛麗絲抬起頭來看那雞蛋,發現那個雞蛋越變越大,而且越來越像個人。當她走近一些的時候,她看見了它的一鼻子、眼睛和嘴巴。當她走到他的跟前,清楚地看到這就是一個人。

“他不是別人,一定是矮胖哈德。”她對自己說,“我敢肯定這一點,因為我仿佛看到他的臉上寫滿了他的名字。”

不是誇張,他的那張大臉足以可以把名字寫上100次。隻見矮胖哈德像土耳其人那樣盤著腿坐在一道高高的牆上麵,那道牆非常窄,愛麗絲真擔心他會保持不住平衡而從上麵栽下來。矮胖哈德坐在牆上,眼睛一眨不眨地向遠處看著,根本沒有注意到愛麗絲的到來。“他肯定是一個假人,一個穿著衣服的假人,噢,是一個大的布玩具人。”

愛麗絲邊想邊大聲說了出來:“他可真像一個雞蛋呀!”同時,她伸出雙手時刻準備著,以免萬一雞蛋掉下來而好接住。

矮胖哈德聽見愛麗絲說他像雞蛋,非常氣憤,他沉默了好長時間,才漸漸地控製住自己的事情,慢悠悠地說道:“你這人懂不懂禮貌?怎麼能隨隨便便地稱人為雞蛋呢?”

“先生,我沒把你稱作雞蛋,我說你看起來像一個雞蛋,”愛麗絲盡量用溫和的口氣解釋道,“你知道,有些雞蛋是非常漂亮的,我和我的小夥伴都喜歡那樣的雞蛋。”愛麗絲又加了一句,她希望矮胖哈德聽了她的這句話,不再生氣。

“我不明白,有的人為什麼還不如一個嬰兒懂道理。”矮胖哈德依然沒看愛麗絲一眼。

愛麗絲聽到這句話不知該說什麼,她不想從一開始交談就鬧得不愉快,況且矮胖哈德說這句話時並沒有看她,也沒有提到她的名字。“也許他是跟那棵樹說的話。”愛麗絲不想和他爭辯,於是,她自娛自樂地悄聲背起詩來:

矮胖哈德坐在牆頭上。

正得意洋洋地欣賞,

白國王和王後送的

那個禮物——領帶,

矮胖哈德一不小心栽下來

摔了一個大跟頭。

國王的全班人馬,

都沒能把矮胖哈德扶上牆頭。

“這首詩的句子太長了,背起來真憋人。”背完後她大聲埋怨起來,完全忘記了矮胖哈德就在跟前。

“別在這兒自己嘟嚕個沒完,像個瘋丫頭似的。”矮胖哈德又說話了,並第一次抬起眼睛看著她,“不過你要告訴我你的名字,來這兒幹什麼的。”

“我叫愛麗絲,但我……”

“這個名字一點兒也不好聽,”矮胖哈德沒等愛麗絲說完,就不耐煩地打斷了她,“是誰給你起的,一點兒水平都沒有,它究竟有什麼含義?”

“含義?名字一定要有含義嗎?”愛麗絲疑惑地問。

“那當然了,”矮胖哈德得意洋洋地說,“例如我的名字,它代表了我的體形——一個漂亮的體形。但是如果根據你的名字,那要長成什麼樣子呢?”

愛麗絲對這個話題一點兒都不感興趣,也不想和他爭論。於是,她就換了個話題:“你為什麼一個人坐在那裏呢?你不感到害怕和孤獨嗎?”愛麗絲自從來到鏡中王國,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所以對這個總是很敏感。

“為什麼?就是因為沒人和我在一起!”矮胖哈德生氣地嚷道,“你別以為我不知道答案。我告訴你,沒有我不知道的,不信,你再問一個。”

“那道牆又窄又高,很不安全,你沒考慮過要摔到地麵上來嗎?”愛麗絲並不是想出一個難題,她之所以要問這個問題,是因為她是個心地善良的小姑娘,此刻,她正為這個古怪生物的安全而擔心。

“哇,這是個多麼簡單的問題啊!”矮胖哈德大叫著。“我從沒這麼考慮過!但是,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掉下來——這是永遠不可能的——如果是真的——”說到這兒,他噘起嘴唇,表情變得非常嚴肅,看上去是那樣的鄭重其事,愛麗絲禁不住偷偷地笑了起來。“如果我真的掉下來——,國王已經答應我——聽到這裏,你感到驚奇了嗎?你沒想到會有這種事吧,國王他已經答應我——這是他親口對我說的,要……要……”

“要派遣他的全班人馬。”愛麗絲很不明智地插了一句。

“你太可惡了,你是怎麼知道的?”矮胖哈德頓時火冒三丈,愛麗絲真擔心他會從牆上栽下來。“你一定偷聽了我們的講話,說,你躲在了什麼地方,門後邊、大樹旁、煙囪裏還是桌子下?”

“我哪裏都沒在,因為我根本就沒偷聽!”愛麗絲非常和氣地解釋道,“這些事情書裏麵都有。”

“那……那就算了吧,我想他們一定會把這件事寫到書裏麵的。”矮胖哈德的語氣平緩了許多,“你一定是在英國曆史中看到的,一定是這樣的,好了,現在仔細看看我!我就是那個和國王談過話的人。除了我,你可能再也見不到第二個像我這樣和國王說過話的人了。真的,你看我的態度多溫和啊,現在,咱們握一下手吧,你知道,我是輕易不跟別人握手的,你應該感到榮幸。”說著,矮胖哈德向前探了探身子,並把手伸給了愛麗絲。

“愛麗絲看到他張開大嘴笑著,嘴角差不多咧到了耳朵根,如果他笑得再厲害一點兒,他的嘴角一定會延伸到後腦勺處,然後在那裏連在一起,到那時,他吃東西的模樣一定會非常有趣。”愛麗絲想著把手伸了過去。

“你說的非常正確,是國王的全班人馬,”矮胖哈德繼續說道,“他們會很快把我扶上牆頭,一定會的!但是,咱們談話的速度太快了,讓咱們回到倒數第二個話題吧。”

“但是我不記得倒數第二個是個麼話題了。”愛麗絲說。

“既然記不清了,那我們隻好重新開始,”矮胖哈德說,“這一次該我選話題了,我出一個問題,由你來回答。聽清楚,我問你多大了?”

“這多像我和姐姐之間的遊戲啊!”愛麗絲想,然後她在那裏默默地算了一下,說:“七歲零六個月。”

“不對!”矮胖哈德得意忘形地宣布道。

“錯了?難道你不是問我‘你幾歲了’嗎?”愛麗絲問。

“如果我是那個意思,我會那樣問的。”矮胖哈德說。

愛麗絲不想再和他爭論,於是她沉默下來不再說話。

“七歲零六個月!”矮胖哈德見愛麗絲沒說話,他沉思了一會兒又繼續說道,“這是一個多麼別扭的年齡啊,如果你當時征求我的意思,我會告訴你的,可惜現在太晚了,不過,現在告訴你也無妨,那就是‘隻長到7歲’。”

“那是一個關於成長的問題,對這樣的問題我從不過問。”愛麗絲生氣地說。

“你不覺得你的態度很傲慢嗎?”矮胖哈德說。

愛麗絲聽到矮胖哈德在批評她,更加生氣了,對他嚷道:“我的意思是,一個人要長大,這是誰也阻擋不了的,一個人沒辦法不長大。”

“一個人有可能沒辦法,”矮胖哈德說,“但兩個人總有辦法吧。在一定的情況下,你可以隻長到7歲。”

愛麗絲覺得和他談年齡問題實在是太無聊了。於是她又換了一個話題:“你戴了一條多麼漂亮的腰帶!”愛麗絲實在想不起來還有什麼更有趣的話題,當她看到矮胖哈德身上的這個東西時,便禁不住說了出來,“我是不是該說一條漂亮的領帶?”說完,她看了一眼矮胖哈德,發現他怒氣衝衝的樣子,又急忙說道:“噢,對不起,我不知道那是領帶,還是腰帶。”愛麗絲膽怯地看著矮胖哈德想:“他長得太古怪了,我實在是分辨不清哪兒是他的脖子,哪兒是他的腰。”

矮胖哈德生氣極了,他足足有兩分鍾沒說話,他一開口就把愛麗絲嚇了一跳。

“一個人居然分不清領帶和腰帶,這太讓——人——生——氣——了!”他一字一字地說道。

“噢,對不起,是我太無知了。”愛麗絲向他道歉,她的語氣極其謙遜和溫和,讓矮胖哈德的火氣也消了大半。

“這是一條領帶,孩子。你說得非常正確,這是條漂亮的領帶。你知道嗎?這是白國王和王後送給我的禮物。你看,它多美麗呀!”

“是真的嗎?”愛麗絲疑惑地問,並為自己選出了一個有趣的話題而高興。

“對,是他們送給我的,”矮胖哈德驕傲地說,同時翹起二郎腿,雙手抱住膝蓋作出一副沉思狀,“他們給我的——作為非生日禮物。”

“噢,請原諒。”愛麗絲迷惑地看著矮胖哈德說。

“你沒惹我生氣,為什麼要道歉呢?”矮胖哈德說。

“我是想問一下什麼叫做非生日禮物。”愛麗絲問道。

“非生日禮物就是指在不是你生日的時候收到的禮物。”矮胖哈德解釋說。

愛麗絲想了一下,說:“非生日禮物生日禮物,我最喜歡生日禮物了。”

“你在嘟嚕些什麼呀?莫名其妙,”矮胖哈德說,“你知道一年有多少天嗎?”

“365天呀!我想不會錯吧?”愛麗絲說。

“你有多少個生日?”矮胖哈德問道。

“1個!難道會有兩個嗎?”愛麗絲答道。

“365減1等於多少?”矮胖哈德又問道。

“當然是364了,這麼簡單的問題還用問嗎?”愛麗絲簡直要笑話他了。

愛麗絲看到滿臉疑惑的矮胖哈德,便掏了記事本,在上麵給他列出了一個算式:

365-1364

矮胖哈德看到這個算式,才明白了,“這樣看起來才好像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