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有兩個星期,這柔弱的蠐螬就保持在這種狀態下,既不長大,顯然也不曾吃食。事實上,它能吃什麼呢?繭子裏除舍腰蜂的幼蟲外,沒有任何可吃的東西,而這種蠕蟲本身,在它未達到第二形態,吸盤(即嘴)還沒有生出的時候,是不能吃東西的。然而,如我以前說的一樣,雖然它不吃,但並不閑著。它觀察著未來的食物,在它身上爬上爬下,在它附近跑來跑去。

對於蠐螬的長期斷食有一定的原因,在自然環境下也是必須如此。卵是母親生在蜂巢上麵的,要想接近蜂的幼蟲,中間還隔著厚的壁壘。尋一條路通到食物那裏,是蠐螬自己的事。它不會用激烈的方法,隻能很耐心的爬過一條裂縫中的迷路,即便對於這種細長的蠕蟲,也是一項困難重重的工作。因為蜜蜂的土房非常緊密,既沒有因建築不好而破裂的缺口,也沒有因天氣不好而裂開的縫。照我看來,隻有一個弱點,也隻限於少數的案中,就是房屋與石頭接連的那一條線。但是,這種弱點也不是常有,因此,我相信虻蠅蠐螬能夠在蜂巢牆壁上任何地點找到進入蜂巢的路。

這蠐螬柔弱異常,除掉堅強的忍耐之外,一無所長。它必須經過很長時間的工作才能進入這土房。我不能說完成這項工作非常困難,而工作者又是如此的柔弱。在有些情形下,我相信,這需要好幾個月的漫長旅行。所以你看,這種專以穿通牆壁為工作的第一形態的蠐螬,沒有食物能夠生存,它的生命力很強。

不久,我看到這些小蠕蟲皺縮起來,脫去外皮。於是它們就成了我所知道的,也是我在渴望著的,形狀似乳色的長瓶子、頭上有個小紐扣的虻蠅蠐螬。它們很緊地將圓吸口放在蜜蜂蠐螬的身上,它們開始吃食了。其餘的事前麵已經講過了。

現在我們來分析一下它奇怪的本能,讓我們想像它剛剛跑出它的卵,剛剛在酷熱的日光下獲得生命的時候,它的搖籃就是光石頭。當它到世界上來時,沒有誰歡迎它,它隻是一段線狀的半硬物質。忽然,它開始與陵石戰鬥。它頑強地測探過石頭上每個小孔,它溜進去,向前爬,退出來,重新再試。究竟是什麼感覺驅使它向有食物的方向去呢?是什麼指南針引導它的呢?它曉得那裏的深度或有什麼東西臥在裏麵嗎?不曉得的。植物的根曉得土地的膏腴嗎?也不曉得的。然而,植物的根和這種蠕蟲一樣,都奔向有營養的地點。為什麼呢?我不知道。甚至我不想知道。這是個無法解答的問題。

現在我們繼續研究虻蠅傳奇的一生。它的生命可分四個時期,每一個時期,都有它特別的形態和特別的工作。最初的幼蟲,跑進貯有食物的蜂案;第二形態的幼蟲吃食物;蛹鑽通水泥的牆,使成蟲能夠沐浴陽光;成蟲散布它的卵。於是,這故事又周而複始,不斷地重演下去。

紅螞蟻

蜜蜂

關於蜜蜂的故事,我希望能夠了解得更多。我曾聽人說起過蜜蜂有辨認方向的能力,無論它被拋棄到哪裏,它總是可以自己回到原處。於是,我想親自做一次試驗來加以證明。

在一個晴朗的天氣裏,我在屋簷下的蜂窩裏捉了四十隻蜜蜂,叫我的小女兒等在屋簷下,然後我把蜜蜂裝在事先準備好的紙袋裏,帶著它們走了二裏半路。接著打開紙袋,把它們拋棄在那裏,看有沒有蜜蜂飛回來。

為了與我家屋簷下的蜜蜂區別開,我在那群被拋棄的蜜蜂的背上做了白色的記號。在這過程中,我的手不可避免地被刺了幾下,但我一直堅持著,有時候竟然忘記了自己的痛,隻是緊緊地按住那蜜蜂,把工作做完,結果有二十多隻損傷了。當我把紙袋打開時,那些被悶了好久的蜜蜂一擁而出地向四麵飛散,好像在尋找回家的路。

在微風的吹拂下,我將我捉到蜜蜂放走了。蜜蜂們飛得很低,幾乎要觸到地麵,大概這樣,風的阻力會減小一些。可是我想,它們飛得這樣低,它們怎樣眺望它們遙遠的家園呢?

我走在回家的路上,我想著它們麵臨的惡劣環境,心裏推測它們一定辨別不出回家的方向了。可是沒等我跨進家門,我的小女兒就衝過來,她的臉紅紅的,看上去很激動。她大聲對我說:

“已經有兩隻蜜蜂飛回來了!在兩點四十分的時候,我在巢邊發現了它們,還帶來了滿身的花粉。”

我在兩點整放的蜜蜂。也就是說,在三刻鍾左右的時間裏,那兩隻小蜜蜂飛了二裏半路,這期間它還采了花粉。

直到那天天黑,我們還沒見到其他蜜蜂回來。可是第二天當我檢查蜂巢時,又看見了十五隻背上有白色記號的蜜蜂回到巢裏了。這樣,二十隻蜜蜂中沒有迷失方向的有十七隻,它們準確無誤地回到了家。盡管空中吹著逆向的風,盡管沿途盡是一些陌生的景物,但它們的確真實地出現在蜂巢中。也許是因為它們懷念著巢中的小寶貝和豐富的蜂蜜。憑借這種強烈的本能,它們回來了。是的,這不是一種超常的記憶力,而是一種本能,它是無法解釋的而這種本能正是我們人類所不具有的。

一直以來,我對一種說法常持懷疑態度,即貓也和蜜蜂一樣,能夠認識自己的歸途。直到有一天我家的貓的確這樣做了,我才對這一事實確信無疑。

一天,我的花園裏來了一隻並不漂亮的小貓,薄薄的毛皮下一節一節的脊椎骨凸現出來,瘦骨嶙峋的。那時我的孩子們還都很小,他們很憐惜這隻小貓,常塞給它一些麵包,而且還在每一片上塗了牛乳。小貓大口地吃著,一連吃了好幾片,然後就走了。盡管我們一直在它後麵溫和地叫著它,“咪咪,咪咪——”,我們都希望它能夠留下來,但是它還是無怨無悔地走了。可是隔了一會兒,小貓又餓了,它從牆頭上爬下來,又美美地吃了幾片。孩子們的眼中充滿了同情,他們憐惜它,撫摸著它瘦弱的身軀。

我把孩子們召集起來,開了一次家庭會議,我們達成一致,決定馴養它。後來,它果然不負眾望,身體健壯得像一隻小小的“美洲虎”——紅紅的毛,黑色的斑紋,虎頭虎腦的,而且它的利爪鋒利無比。我們給它取名叫做“阿虎”。後來阿虎有了伴侶,它也是從別處流浪而來的。它們倆後來生了一大堆小阿虎。不管我家如何變遷,我一直收養著它們,有二十年之久了。

第一次搬家時,我們很擔憂這些貓,假如遺棄這些我們所寵愛的貓,它們將再度遭受流浪的生活。可是,如果把它們帶上的話,雌貓和小貓們還能夠相對保持安靜,可兩隻大雄貓——一隻老阿虎,一隻小阿虎在旅途上是一定不會安靜的。最後我們決定這樣:把老阿虎帶走,把小阿虎留在此地,另外幫它尋找一個家。

願意收留小阿虎的是我的朋友,他是一位博士。於是某天晚上,我們把這隻貓裝在籃子裏,送到他家去。我們回來後,在晚餐席上談論起這隻貓,說它運氣真不壞,找到了一戶人家。正說著,突然一個東西從窗口跳進來。我們著實被嚇了一跳,仔細一看,這團狼狽不堪的東西快活而親切地用身體在我們的腿上蹭著,原來是那隻被送掉的阿虎又回來了。

第二天,博士給我講了關於它的故事:它剛到博士家裏,就被鎖在一間臥室裏。當它發現自己住的地方不是原來的家,而是一個陌生的地方時,它就發狂一般地亂跳。一會兒跳到家具上,一會兒跳到壁爐架上,撞著玻璃窗,似乎要撞壞每一件東西。博士的夫人被這個小瘋子嚇壞了,趕緊打開窗子,於是它就從窗口裏跳了出來。幾分鍾之後,它又返回了原來的家。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啊!它幾乎是從村莊的一端奔到另一端,它必須經過許多錯綜複雜的街道,其間可能遭遇到幾千次的危險,或是與頑皮的孩子遭遇,或是碰到凶惡的狗,還有好幾座橋。我們的貓不願意繞著圈子去過橋,它決定揀取一條最短的路徑,於是它就勇敢地跳入水中——這一切是它那濕透的毛傳遞給我們的信息。

這隻小貓,對它的家是如此的忠心。我很可憐它,我們都同意帶它一起走。正當我們擔心它在路上會不安分的時候,這個難題竟自動解決了。幾天之後,我們在花園裏的矮樹下發現了它已經僵硬的屍體。有人已經替我把它毒死了。是誰幹的呢?這根本不是出自好意的舉動!

當我們即將離開熟悉的老屋時,那隻老阿虎卻失蹤了,於是我們另外給車夫兩塊錢,請他負責找那老阿虎,無論什麼時候找到它,都要把它帶到新家這邊來。最後一車家具來的時候,車夫把老阿虎也帶來了。他把它藏在自己的座位底下。當我打開這活動囚箱,看到這前兩天就被關進去的老阿虎時,我真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它還是我的老阿虎嗎?

它像一隻可怕的野獸一樣,它的腳爪不停地在張舞著,口裏掛著口水,嘴唇上沾滿了白沫,充了血的眼睛仇恨地注視著我,毛已經倒豎起來,完全已經沒有了原來的阿虎的神態和風采。難道它發瘋了嗎?我仔細地觀察它。我終於明白了,它沒有瘋,隻是受了驚嚇。可能是車夫捉他的時候把它嚇壞了,也可能是長途的旅行把它折磨得精疲力盡。但到底是什麼原因,我一直無法確定。但顯而易見的是,它的性格大變,它不再口中常常念念有詞,不再用身體擦我們的腿了,隻有一副粗暴的表情和深沉的憂鬱,慈愛的撫慰也不能消除它的苦痛了。終於有一天,我們發現它躺在火爐前的一堆灰上死去了,憂鬱和衰老結束了它的生命。如果它精力還足夠的話,它會不會回到我們的老房子去呢?我不敢斷定。但是,這樣一個小生靈,因為體衰力竭而回不到老家,終於得了思鄉病,憂鬱而死,這件事總會令人感慨一番的。

在我們決定第二次搬家的時候,阿虎的家族成員已有了很大的變化:老的死了,新的生出來了。其中有一隻成年的小阿虎,長得酷像它的先輩。而在搬家的時候,也隻有它增加我們的麻煩。至於那些小貓咪和母親們,是很容易製服的。隻要把它們放在一隻籃子裏就行了。小阿虎卻不得不被單獨放在另一隻籃子裏,以免它把大家都鬧得不太平。這樣一路上總算相安無事。到了新居後,我們先把母貓們抱出籃子。它們一出籃子,就對新屋審視和檢閱了一番,一間一間地看過去,靠著它們粉紅色的鼻子,它們嗅出了那些熟悉的家具的氣味。可是周圍的環境變了,但它們還是找到了自己的桌子、椅子和鋪位。它們驚奇地發出微微的“喵喵”聲,眼睛裏時時閃著懷疑的目光。我們疼愛地撫摸著它們,將牛奶喂給它們,讓它們盡情享用。第二天,它們就對新家感到習慣了。

可是,小阿虎的情形卻與它們完全不同。我們把它放到閣樓上,讓它漸漸習慣新環境,那兒有好多空屋可以讓它自由地遊玩。我們輪流陪著它,給它加倍的食物,並時時刻刻把其餘的貓也捉上去和它作伴。我們想讓它知道,它並不是獨自在這新屋裏。我們想盡了一切辦法,讓它對原來的家不再眷戀。果然,它似乎真的忘記了。每當我們撫摸它的時候,它顯得非常溫和馴良,一叫它,它就會“咪咪”地叫著過來,還弓起背來。這樣關了一個星期,我們覺得是該給它自由的時候了,於是把它從閣樓上放了出來。它走進了廚房,和別的貓一同站在桌子邊。後來,它又走進了花園。我的女兒緊緊地盯著它以便發現它的異樣舉動,隻見它做出一副非常天真的樣子,東張張,西望望,最後仍回到屋裏。太好了,小阿虎不會再逃跑了。

然而,就在第二天早上,當我們喚它的時候,任憑我們叫了多少聲“咪咪咪咪——”,就是見不到它的影子!我們到處找,呼喚它,絲毫沒有結果。騙子!騙子!它騙了我們!它還是走了,我說它是回到老家去了。可是,家裏其他人都對此表示懷疑。

為此,我的兩個女兒特意重返老家。正如我說的那樣,她們在那裏找到了小阿虎。她們把它裝在籃子裏又帶了回來。雖然天氣很幹燥,也沒有泥漿,可它的爪子上和腹部的沙泥說明,它一定是渡過河回老家去的。當它穿過田野的時候,泥土就粘在了它濕漉漉的毛上,而老家與新屋相距,足足有四裏半呢!

這個逃犯被我們關在了閣樓上。整整兩個星期之後,再放它出來。可是,還不到一天工夫,它又跑回去了,對於它的前途,我們隻能聽天由命了。後來,有一位老屋的鄰居來家裏做客,說起了小阿虎,說他有一次看到我們的貓口裏叼著一隻野兔,躲在籬笆下。是啊,再也沒有人喂給它食物了,它隻能靠自己的力量和捕獵本能去獲取食物了。後來,我就再也沒有聽到過它的消息了。它的結局一定是悲慘的。它變成了強盜,所以,它的命運也像強盜一樣。

貓和泥匠蜂的真實故事,證明了它們有著辨別方向的本領。鴿子也是這樣,當它們被送到幾百裏以外的時候,它們還能回來找到自己的老巢。燕子及許多鳥類也是如此。讓我們再回到昆蟲的問題上吧。螞蟻和蜜蜂是最相似的一對昆蟲,我很想知道它們是不是像蜜蜂一樣也有辨別方向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