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偷偷地溜回船艙,穿上鞋子,隨手拿起一瓶酒作為借口,重新回到甲板上。
漢茲仍像我離開時那樣躺著,全身縮成一團,耷拉著眼皮,好像怕見光。不過當我走過來時,他還是抬頭瞧了我一眼,熟練地砸斷瓶口,照舊說一聲“萬事如意”,然後“咕咚咕咚”一口氣喝了個痛快。接著,他躺下來,取出一條煙葉,懇求我切下一小塊給他嚼。
“30年了,”他說,“我一直在航海,好的,壞的;走運的,背運的;風平浪靜和驚濤駭浪,缺糧食,拚刀子,什麼沒見識過。我老實對你講,我從來就沒見過好人有好報。我倒是相信‘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死人不咬活人’。”他忽然變了腔調,“咱們扯遠了。潮水已漲得夠高了,隻要你聽我指揮,霍金斯船長,咱們肯定能把船開進北海灣的。”
船剛通過兩個尖角,立即就被陸地包圍起來。北海灣的岸上同南錨地的沿岸一樣,被茂密的樹林覆蓋著。但這裏的水域比較狹長,看上去更像一個河口灣子。
“你瞧,”漢茲說,“從那裏衝上岸正合適。”
“但是一旦上了岸,”我問道,“回頭怎麼才能再把船開出去呢?”
“那好辦,”他答道,“你在落潮時拉一條纜繩到那邊岸上,把繩繞在一棵大樹上,再拉回來纏在絞盤上,然後躺下來等著漲潮。等水漲船高,大夥一起拉繩子,船就會動起來了。注意了,孩子,準備好。咱們現在已靠近沙灘,船走得太快。向右一點——對——穩住——再向右——向左一點——穩住——照直走!”
他就這樣發布著一連串的命令,我全神貫注地聽著,直至他突然大叫一聲,“注意,轉舵向風!”我使勁轉舵,“伊斯班嫋拉”號來了個急轉彎,直衝向長有矮樹的低岸。
也許是出於本能,我忽然強烈地感覺到危險在迫近。當我回頭望去,漢茲已握著那把短劍向我逼近。就在這一刹那,他已經撲了過來,我朝船頭那邊躲閃了過去。我閃避時,手鬆開了舵柄,立即反彈回來,我想正是這樣一彈才救了我的命。舵柄擊中漢茲的胸部,使他一時動彈不了。
就在這種情況下,“伊斯班嫋拉”號突然一震,搖搖晃晃地衝上淺灘,船底陷入了沙地,船身迅速地向左舷傾斜,直至甲板成45度角豎了起來,大約有100加侖的海水從排水孔湧進來,在甲板和舷牆之間形成了一個水池。
我們一時間都失去了平衡,幾乎扭在一起滾向排水孔,船身突然傾倒使甲板上無路可逃。我必須想出新的辦法逃命,而且一秒鍾也不能耽擱。說時遲,那時快,我縱身一躍,攀住後桅支索的軟梯,兩手交替著一節一節向上爬,直至桅頂橫桁上坐下來,才鬆了一口氣。
現在我可以暫時喘口氣,抓緊時間把手槍換上彈藥。一支已準備好,但為保險起見,我索性把另一支手槍也重新裝上彈藥。於是我兩手執槍,開始對他喊話。
“漢茲先生,”我說,“你再敢往上爬一步,我就打爛你的腦袋!‘死人不咬活人’這句話可是你親口說的。”他立刻停住不動了。
“吉姆,”他說,“我想讓我們來定個君子協定吧!我們彼此都耍了不少花招了。要不是船突然傾斜,我早就幹掉你了。但是我不走運,看來我不得不認輸了。一個老水手敗在你這樣一個初次登船的毛孩子麵前,真讓人不好受,吉姆。”
我正陶醉於他這番恭維話中,忽然,隻見他的右手向背後一揮,不知何物在空中“嗖”的一聲像箭一般飛過來。我感到自己挨了一刀,接著一陣劇痛。
我的兩支手槍同時射出子彈,接著又都從我手中掉下去。我究竟是不是有意識地扣動了扳機,我說不清楚。但是,掉下去的不隻是我那兩支手槍,隨著一聲從喉嚨中卡出的叫喊,漢茲頭朝下也掉進了水裏。他在水麵上露了一次頭,便永遠沉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