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甲蟲媽媽離開洞穴,把蟲卵交給太陽去孵化。六七月份正是孵化的季節,在強日照的高溫天氣裏,幼蟲五六天就能孵化出來;要是氣溫較低,到第十二天才能看到幼蟲。
一出卵殼,幼蟲就開始吃自己的房子,從這天起它們不得不麵臨食物幹燥的考驗。地下臥室的天花板很薄,強烈的陽光輕易就能穿透,把這裏烤得像磚窯一樣酷熱,每次我把手伸進洞穴的時候,都能感到從裏麵湧出的熱氣。在幼蟲化成蛹之前的日子裏,炎熱有時會榨幹小梨中的水分,使它變得像石頭一樣無法入口。我就發現過很多被八月驕陽害死的幼蟲,它們已經吃光了最裏層的食物,最後因為咬不動堅硬的外殼而餓死。為了避免水分蒸發太快,聖甲蟲媽媽在製作糞球時會用前臂把外層用力壓結實,形成比內核緊密得多的硬殼,就像婦女們保存食物用的壇子,讓熱氣不容易滲透到裏麵。
盡管四周的食物完全一樣,但幼蟲隻是小心地從梨頸基部吃起,因為那裏通向食物豐富的梨肚中心。它的本能對它說,要是換個地方吃,也許會把薄薄的牆壁咬穿,最終從破洞失足跌出去。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幼蟲都在對付巨大的梨肚,漸漸把中心部分吃空了,它自己長得又白又胖,躬著背躺在空洞裏。
為了觀察幼蟲,我在梨肚上捅了一個小窗口,幼蟲馬上探過腦袋檢查,然後又縮了回去。隻見它白亮的背部從窗口一閃而過,在裏麵轉了起來,很快,小窗口就被一團稀軟的棕色物質糊住了,而且迅速變幹變硬。我接連開了好幾個小窗口,每次都被主人及時發現並堵上了。那神奇的棕色物質似乎取之不盡、用之不竭,顯然不是從糞球內壁上刮下來的食物,那究竟是什麼呢?
聖甲蟲的幼蟲非常精明,它的食物有限,一丁點都不能浪費,而用儲藏豐富的排泄物就經濟多了。所以,填補窗口的棕色物質就是幼蟲的屎!我曾經觀察到聖甲蟲一頓飯連吃了十二個小時,隨著食物下肚,它的尾部很快出現一條細細的黑線。在整個進餐的過程中,這根糞繩一直沒斷,最後竟然達到將近三米長!而幼蟲也像成蟲一樣稱得上是排泄冠軍,它一邊向前吃,一邊把排泄物堆在身後,這堆東西隨時可以派上水泥的用場。
有了水泥還需要一把好用的抹刀,幼蟲的抹刀長在尾端:它身體的最後一節有一個傾斜的圓形截麵,截麵邊沿是隆起的肉墊,這就是它的抹刀,排糞口就開在抹刀的中間。修補缺口的時候,排泄物先在抹刀上堆成一堆——隆起的肉墊能防止它們白白流走——然後就被抹刀擠壓進缺口裏,幼蟲隨即轉過身,用頭進行最後的打磨。水泥凝固得很快,一刻鍾後就會變得和其他部分一樣堅硬。從裏麵看,修補過的地方非常光滑,什麼痕跡也沒有。
幼蟲急於修補裂縫並不是為了躲避光線,而是流動的空氣。如果炎熱幹燥的風從缺口湧入,糞球很快就會幹硬收縮,幼蟲不久也會餓死。所以出現裂縫和缺口不僅討厭,而且十分危險。當然,在自然環境裏沒有誰像我似的故意捅破它們的房子,幼蟲要防範的並非是我這樣好奇的研究者,而是在製作糞球時就鑽進糞泥深處的各種小型屎蜣螂,還有許多細小的植物種子,它們都能把糞球弄出一個個小孔和一道道裂縫。
四五個星期過去了,幼蟲已經在糞球裏啃出了一個圓洞,這個圓洞有點歪,牆壁也薄厚不均。幼蟲擠出儲量豐富的水泥,把薄牆加厚了好幾倍,又用抹刀整個仔細粉刷了一遍,一個舒適、堅固的密室就造好了,這裏就是化蛹室。幼蟲蛻了皮,化成了蛹。蛹是半透明的,非常美麗,像琥珀一樣閃著蜜黃色的光。蛹身上,成蟲的鞘翅和爪子形狀清晰可辨。
根據古埃及人的說法,聖甲蟲在二十八天裏獲得了生命。在我多次的觀察中,雖然聖甲蟲蛹期的天數變化不定,最長三十三天,最短二十一天,但平均數正巧是二十八天。
蛹期結束後,聖甲蟲蛻去外衣,完全成形了,但是此時它的顏色非常奇特:隻有頭頂和前爪的鋸齒帶著點煙黑色,頭、胸和爪子是暗紅色的,腹部是白色的,鞘翅白裏透黃。還要再過一個月,聖甲蟲的盔甲才會變硬,全身也才會變成美麗的純黑色。
衝破黑暗束縛的日子終於到了,聖甲蟲的內心漸漸蘇醒,突然對陽光生出了強烈的渴望,它迫不及待地想要打破牢籠鑽到地麵上去。但是,這段短短的旅程並不是每隻聖甲蟲都能完成的。
八月是聖甲蟲破土而出的季節,如果天氣持續幹旱,無遮無攔的陽光會把糞殼烤成無法鑽透的城牆,聖甲蟲用盡全力刮撓也無濟於事,最終會被困死在裏麵。
這時候,隻要短暫的陣雨就能緩解土地的焦渴,幫助聖甲蟲沐浴在陽光下。古埃及人又一次說對了,聖甲蟲的新生需要水,隻不過不是把糞球扔進河水裏,而是靠一片烏雲、幾滴雨珠讓自己得到解脫。
九月,原野上終於迎來了入秋前的幾場小雨。雨水滴滴答答地摧毀了地表的堅固防線,讓土壤重新變得潮濕涼爽,被困在地下的種子和小動物都獲得了自由。新一代聖甲蟲衝破變軟的糞殼,鑽出自己成長的地洞,來到了廣闊的牧場上,這裏就是它的父母曾經生活過的地方。
牧場上散落著幾堆羊糞,然而初出地洞的聖甲蟲似乎視而不見,它爬上一塊石頭,一動不動地趴著,靜靜地感受著陽光照在背上的美好,直到溫暖的力量滲透了全身,才終於變得活躍起來。
它滿心歡喜地轉過頭,向著新鮮誘人的羊糞奔去,沒有猶豫,也不需要學習,第一個糞球很快就做好了,形狀標準得好像它做過成百上千次一樣。
年輕的聖甲蟲準備在地下享用自己的作品,它在附近找到一個合適的地方開始挖掘,一直幹了好幾個小時。最後,糞球放好了,餐廳的大門關上了,小主人麵對著生平第一頓美餐,幸福感在黑暗中漫延,快樂的生活從此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