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彼得的友誼(1 / 3)

和彼得的友誼

1944年2月12日 星期六

親愛的安迪:

明媚的陽光,蔚藍的天空,還有美妙的微風……渴望,如此強烈的渴望。我渴望與人交流,渴望自由,渴望朋友,想一個人待著,我真的好想好想……

我感覺自己就要爆炸了,也許哭出來會讓自己好受一些,但我不能流淚。我焦躁不安,從一個房間走到另一個房間,透過緊閉的窗戶縫呼吸,感受著自己的心跳,為什麼就滿足不了自己的渴望呢?

我相信那一定是我心裏的春天,我能在自己整個的身體和靈魂裏麵感覺到它的存在。

要想舉止正常一點的確不容易,我感到特別迷茫,不知道該讀什麼,寫什麼,抑或做什麼。我隻知道自己充滿了渴望……

你的,安妮。

1944年2月16日 星期三

親愛的安迪:

今天是姐姐瑪格特的生日,彼得12時30分就跑過來看禮物,然後和我們聊天,竟然聊了那麼久,根本就不像往常的他。

下午的時候,我去拿些咖啡,後來又拿了些土豆,因為我想在今天這個特別的日子裏好好款待姐姐瑪格特。我經過彼得的房間,他立刻就把樓梯上的所有紙片都收了起來,接著我問他要不要把通往閣樓的地板門關上。

“好吧!回來的時候記得敲一下,然後我就來給你開門。”彼得跟我說。我對他的好意表達了感謝,然後在樓上的那個大桶裏摸了起碼10分鍾,找出了最小的土豆。接著我的背疼起來,還著了涼。

當回來的時候,我當然沒有敲門,而是自己打開的地板門,但彼得還是特別懇切地跑過來,還接過我手中的平底鍋。

“我找了很長時間,這些是我能找到的最小的了。”我說。

“大桶裏找過了嗎?”

“當然,我全都翻了個遍。”

就這樣說著,我已經來到了樓梯底下,彼得則細細地察看著還端在手裏的平底鍋。“哈,你找到的這些可都是一流的。”當他把鍋換到我手裏的時候又補充了一句,“恭喜你呀!”與此同時他非常溫柔地看了我一眼,使我內心激起了瞬間的柔情。

說心裏話,我能看出他想討我開心,可因為他講不出過長的讚美人的話,就隻好用他的眼睛說話了。我了解他,所以心裏也很領情。甚至到現在,當我回想那些話和他看我的那種眼神的時候,我還是感到愉快幸福。

下樓以後,媽媽讓我再去拿些晚飯用的土豆,我正樂此不疲呢!於是又上了樓。

當我進了彼得房間的時候,我便向他說抱歉,得再次打攪他。等我都已經到了樓梯上,他才站起來,然後跑過來緊緊抓住我的胳膊,想強行擋住我。

“還是讓我去吧!”彼得說。“真的不用,這回用不著非得拿小土豆了。”我說。然後他才鬆開我的胳膊讓我走。

當我下來的時候,他跑過來打開地板門,又接過平底鍋。等我到了門邊上,我問:“你在幹什麼?”

“學習法語。”他回答。

我便問他能不能讓我看看他做的練習,然後我洗過手,走過去坐在他對麵的沙發椅上。

我們聊了一些關於法語的話題之後,我倆的話匣子就再也關不住了。彼得說自己以後要到荷蘭的東印度群島去,過著莊園生活。他談到了他的家庭生活,談到了黑市,後來又說覺得自己沒有什麼能力。我很明確地告訴他,他的自卑感實在是太強了。

彼得說了一些對猶太人的看法,他說自己要是個基督徒就好了,那樣的話心裏會好受許多,並且希望戰爭結束以後能做個基督徒。我問他想不想接受洗禮,他說即使洗禮了也不會有什麼用了,等戰爭結束以後,誰還會在乎他是不是個猶太人呢!

彼得說的那些話讓我心裏有點痛苦的感覺,感覺他身上總有一些不誠實的意味。關於其他方麵的事情,我們聊得非常開心,我們聊到了爸爸,聊到了怎樣判斷人的性格,還有各種各樣的事情,現在已經記不清了。

晚上的時候,我們又聊了一些別的東西,我覺得很好。我們談到了我以前送給他的一張電影明星照,他說至少一年半以來都掛在他的房間裏,他特別喜歡。我答應過些日子再給他幾張,但是他不答應,說:“我就喜歡現在這個樣子。我每天都看著這些東西,我們是共患難的朋友。”

現在我終於理解了,為什麼他總是喜歡摟著貓咪穆皙。毫無疑問,他也需要某種親昵的感情。

後來,彼得又跟我說了些什麼,不過大部分我都忘記了。

他說:“我不知道什麼叫害怕,除了有時候我會想到自己的缺點。但是,我正努力一點點地克服呢!”

不管怎麼說,彼得的自卑心理的確很嚴重。比如說,他總是說自己笨,而我們都很聰明。要是我幫他學法語,他非得謝我一千次不可。等著瞧吧!總有一天我會轉過身來對他說:“哦!你快不要說了,你的英語和地理要比我強很多!”

你的,安妮。

1944年2月23日 星期三

親愛的安迪:

從昨天開始我的心情就變得舒暢起來,因為差不多每天早晨我都會跑到閣樓上,讓彼得消除我胸中的鬱悶。

在閣樓上,我能從最好的角度仰望藍天,看著不遠處枝葉上閃爍著銀子般光澤的水滴,還有那些迎風飛舞的鳥兒們。

彼得頭靠著一根很粗的房梁站著,而我坐在地上。我們呼吸著新鮮的空氣,看著外麵,彼此享受著那種祥和甜蜜的安靜。

“隻要這一切還在,”我心裏想,“隻要我還活著,能看到它們,看到這陽光,這無雲的天空,隻要它們還在延續,我就不可能不幸福。”

我終於明白要避免恐懼、孤獨和憂鬱,最好的方法就是多接近天空和大自然,或者任何其他能和上帝接觸的地方。因為隻要身處美麗而淳樸的大自然之中,一個人就會很容易領略到事物本真的樣子,同時也會感受到上帝本來是希望所有人都幸福的。

我享受著那一刻的安詳,哦!也許過不了多久我就能和一個跟我有同樣感覺的人分享這無邊的喜悅。

你的,安妮。

1944年2月28日 星期一

親愛的安迪:

我日夜都沉浸在一個不愉快的夢境中。他幾乎一直在我眼前,可是我卻始終到不了他身邊。心中的渴望是如此強烈,還絲毫都不能表現出來,明明絕望至極,卻還要裝出高興的樣子。

安迪,你相信嗎?在我的心目中,貝戴爾?韋瑟爾和彼得?凡?達恩已經變成了一個人,一個我心愛和渴望的人。

媽媽真煩人,爸爸很甜蜜,結果他們兩個在一起感覺更煩人。姐姐也挺煩人的,因為她總希望我臉上掛著笑容,而我隻是想一個人靜靜地待著。

彼得沒有到閣樓裏來找我,他上了頂樓,幹了些木工活。我的勇氣隨著每一次細小的“咯吱”聲或撞擊聲一點點地溜走,情緒也越來越低落。

遠處響起了鍾聲,那旋律吟唱著“頭腦清醒,心靈純潔”。莫名的憂傷籠罩著我,感覺自己又笨又絕望。

哦!萬能的主啊!救救我吧!

你的,安妮。

1944年3月1日 星期三

親愛的安迪:

昨天晚上,小偷又來搗亂了。這次失竊的情況,比去年7月的那次更複雜。

晚上19時30分,當凡?達恩先生像往常一樣去柯賴勒先生辦公室的時候,他看到傳達室的玻璃門和辦公室的門都是開著的。他很吃驚,便走了過去,看到那間陰暗的小房子的門也是開著的,而大辦公室裏一片狼藉。

凡?達恩先生馬上意識到,盜賊又光臨了一次。為了證實,他直接跑到樓下察看前門,發現門上的大鎖沒有受損。“估計是晚上的時候,彼得和愛麗都太馬虎忘關門窗了。”然後,他在柯賴勒先生的房間裏待了一會就上樓了,不是很在意那些敞開著的門和亂七八糟的辦公室。

今天早晨,彼得來告訴我們,說一樓樓梯間的大門開著,鎖頭卻沒有損壞,櫥櫃裏的放映機和柯賴勒先生的新文件夾全都不見了。接著,凡?達恩先生跟我們描述了頭天晚上他的發現,我們全都非常擔心。

我們推斷那盜賊肯定有一把萬能鑰匙,因為鎖完好無損。他一定非常順利地溜進了房子,關上身後的門,在凡?達恩先生出現的時候便把自己藏了起來,隨後開始盜竊行為,最後在匆忙離開時忘了關門。

誰會有我們的鑰匙呢?盜賊為什麼不上倉庫?會不會是公司的某個倉庫管理員?他會不會告發我們?因為他肯定聽到了凡?達恩先生的聲音,也許也看到了凡?達恩先生的容貌。

聽起來這件事真讓人毛骨悚然,因為我們完全不知道那個盜賊還會不會再來。或許當他發現房子裏還有別人時,也嚇了他一大跳吧!

你的,安妮。

1944年3月3日 星期五

親愛的安迪:

我不得不承認,有一個人在駕馭著我的情緒,那個人就是彼得。

今天當我上樓去拿土豆的時候,彼得問:“午飯後你都忙些什麼?”我走過去坐在台階上,我們開始聊天。我們聊了書,聊了過去。他的眼睛裏含著一種溫暖,我相信自己就快要愛上他了。

傍晚削完土豆後,我到樓上找彼得聊天,當時我覺得天氣很熱。

“你能從瑪格特和我的臉色,就可以看出氣溫的高低。天冷我們臉上就發白,天熱我們臉就紅了。”我說。

“愛上誰臉也紅嗎?”彼得問。

“我幹嗎要愛上誰?”我激動地回答。

“為什麼不呢?”彼得說。

真是弄不明白,彼得那樣問會有什麼特別的意思嗎?我今天總算問了他覺不覺得跟我聊天很煩,他隻說了一句:“還好,我挺喜歡的!”他這樣的回答究竟在多大程度上是因為害羞,我實在無法判斷。

安迪,我現在就像戀愛中的人,隻能談論她心中的愛人,而彼得實在是一個值得愛的人。我什麼時候能對他說出口呢?隻能等到他也認為我值得愛的時候。

彼得是一個喜歡安靜的人,所以我根本琢磨不透他有多喜歡我。無論如何,我們已經彼此了解了更多,真希望我們都有勇氣告訴對方更多的東西。

最近這一段時間,每天能有兩次我會從他的眼睛裏看出他領會的神色,當然我也有同樣的回應,這樣的感覺真是讓人感到快樂。不知道彼得是怎麼想的,但我敢肯定他和我的感受會是一樣的。

你的,安妮。

1944年3月7日 星期二

親愛的安迪:

假如現在讓我回想1942年自己過的生活,那一切簡直不像是真的。那時的我終日享受著天堂般的快樂,而如今在“藏身密室”裏的我變得更加明智了。

我沒有騙你的,那個時候感覺真的是天堂般的生活。每個街角都有男友等候,我有20來個同齡的朋友和熟人,是幾乎所有老師眼裏的寵兒,從頭到腳都被媽媽和爸爸嬌慣著,有好多糖果,好多零花錢,你說還會有什麼不滿足的嗎?

你肯定會感到奇怪,我怎麼就這樣招人喜歡呢?彼得說的“魅力”還不完全對,所有的老師都會因為我機智的回答、逗樂的語言、燦爛的笑容而喜歡我。同時我勤奮、誠實、坦率,從沒有想到過要占任何人的便宜。這就是那時的我,特別懂得賣弄風情,懂得逗人開心。

我曾經擁有那麼多的寵愛,生活在快樂中間,享受快樂的頂端,可突然間我就身處“藏身密室”,不得不麵對現實,我至少花了一年的時間才讓自己慢慢接受了這樣的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