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彼得的友誼(2 / 3)

那個時候的我雖然快活但顯得很膚淺,和現在的情況很不一樣。其實彼得說得挺對的:“要是我從前看見你,你肯定總被好多男孩圍著,身後總跟著一大群女孩。你臉上肯定總帶笑容,你總是大家的中心!”

此時此刻,我還剩下些什麼呢?不過請放心,我並沒有忘記怎樣微笑,也沒有忘記怎樣機智地回答問題。可我多麼渴望再過一次那樣無拘無束而歡樂的生活,哪怕隻有一個晚上,隻有幾天。

我不需要愛慕我的人,我要的是朋友;我要的不是因為討人喜歡的笑容而愛上我的仰慕者,而是因為我的所作所為和我的性格而愛我的人。

回顧以前的生活,我知道,我生命中的一個階段已經永遠結束了,我再也不會有以前那樣無憂無慮的學生生活了。事實上,我不再期待那樣的日子,因為我保留了自己內心嚴肅的一麵。

我好像在用一個超倍的放大鏡回顧著自己的往事。曾經的日子是充滿陽光的,後來生活上出現危機,我們為了保命隻好住進這裏,想不到總是發生爭吵,我驚訝、恐懼和痛苦之餘隻好用惡劣的態度來反擊一切。

1943年上半年的時候,我總想哭,總感覺自己很孤單,慢慢地發現自己有那麼多的缺點和不足。白天的時候,我故意信口開河,說一些不著邊際的話,總希望爸爸能在一邊為我撐腰,可做不到。我隻能獨自承受別人沒完沒了的責怪,那些責怪是那樣的令人壓抑,讓人心灰意冷。

下半年的時候,我搖身一變成了少女,大人們開始禮遇我,我也逐漸有了自信,有自己處世的原則。不過有一件事情令我很震驚,就是我終於意識到即便是爸爸也不可能在所有事情上成為我的知己。因此,我隻有靠自己的力量去解決問題,不斷地相信自己。

新的一年1944年剛開始的時候,我從夢裏發現自己對於愛情的渴望,我還發現了內在的喜悅和對付膚淺與憂傷的武器。我總會在適當的時候沉靜下來,發現自己對一切美好事物無盡的渴望。

到了晚上,當我躺在床上,我會用這樣的話來結束自己的禱告:“仁慈的上帝,謝謝你,為了所有的美好、親切和美麗。”我內心充滿喜悅。接著我就會想到藏身起來的“美好”,想到自己還那麼健康地活著,想到彼得的親切存在,想到了這世上無處不在的愛和美好未來。

這樣的話,我就不會去想那麼多的痛苦,而去想依然存在的美。但是這成為了媽媽和我截然不同的地方。每當有人特別憂傷的時候,媽媽總會說:“想想這世上所有的不幸吧!要感謝老天沒有讓那些不幸輪到你頭上!”

而我的建議是:“出去走走,享受自然和陽光,去重新捕捉你自己和上帝心中的幸福。想想一切還殘留在你心中和你周圍的美,那樣你就會變得快樂些!”

我不是很讚同媽媽的觀點,我感覺無論如何,總要看到美好的一麵,生活中總還會剩下一些美,在自然裏,在陽光中,在自由中,在你自己的心裏。看看這一切吧!你就能再次找到你自己,還有上帝,你就能找回你失去的平衡。

不管是誰,隻要他幸福,他也能令別人幸福。隻要一個人擁有勇氣和真誠的信念,那麼他永遠不會在不幸中消亡。

你的,安妮。

1944年3月15日 星期三

親愛的安迪:

今天大家夥一直在談論:“要是他或她生病了的話,那我們就孤立無援了……要是……”像這樣的談話你應該能曉得是什麼意思吧!直至現在,你已經非常了解“藏身密室”了,完全能猜得出他們談話的勢頭。

上麵一連串“要是,要是”的原因是柯賴勒先生被抓去挖戰壕了。愛麗的鼻涕流個不停,估計會在家裏待到明天;美萊普的流感還沒有完全好;庫費賴斯先生的胃出血已經非常嚴重,人正處於昏迷狀態。看吧!大家都是這麼悲慘!

昨天的時候,倉庫裏的人會放假一天,這樣門就一直鎖著,我們就都得像老鼠一樣安靜,免得鄰居聽到我們的動靜。亨克會在下午13時來看望我們這些被拋棄的人,多少年來在這個下午他頭一回跟我們講了點外麵的大千世界。

安迪,你真該看看我們八個人圍坐在他身旁的情景,那樣子就是老奶奶給小孩子們講故事。亨克滔滔不絕地跟這些專心的聽眾們談話,凡是我們問到的都講了。

“醫師,別跟我講什麼醫師!”亨克說,“醫師現在都很忙!我今早給他打電話找他要流感的藥方子,但是電話是他助手接的,對方說我可以在早晨8時至9時之間過去拿藥方子。要是患了很嚴重的流感,醫師會親自過來接電話,說‘把舌頭伸出來,說話吧,嗯!我聽出來了,你的喉嚨發炎了。我會給你寫個藥方子找藥劑師拿藥的。再見。’看病就成了這個樣子了。”真是絕妙的就診,隻用電話操作就行了。

聽到這樣的話,我們並不想去批評醫師,這種年月病人太多了,能診病的醫師卻太少。不過當亨克跟我們複述這段電話的時候我們還是笑得要死。

我能想象得出,如今一個醫生的候診室裏會是一番多麼繁忙的景象啊!誰也不會再瞧不起那些有健康保險登記的病人了,被看不慣的會是那些生了小病的人,人們會想:“嘿!說你呢!你待在這裏幹什麼?請你不要排隊了,急診優先!”

你的,安妮。

1944年3月16日 星期四

親愛的安迪:

今天天氣明媚得簡直無法形容,我馬上就會到閣樓上去。

我現在終於明白,為什麼我比彼得更容易焦躁不安,因為他有一間屬於自己的房間可以工作、思考和夢想,而我卻得忍受那間“雙人寢室”。我隻有到樓上才能找到朋友,才能不受幹擾地休息片刻。

噢!跟彼得什麼都不能說實在讓人受不了,我有太多的話想要說,有太多的事想要做,這一切我全都在夢裏體驗過了。看到又一天就這麼過去了,心中的渴望沒有實現,我感到心痛不已!

安迪,你感覺我是不是很瘋狂呢?可我就生活在瘋狂的時代啊!就生活在更加瘋狂的環境裏。可是,最精彩的一點是至少我還能用筆寫下自己的思想和感情,要不然我肯定會被悶死的!

我猜不透彼得的心思,我不知道彼得對這一切究竟怎麼想,我不斷地希望有一天我能把這些都告訴他。他對我也一定猜到了些什麼吧!因為他愛的絕對不可能是表麵層次的安妮,而是他早已深深了解的。

彼得,這個喜歡安靜的人,怎麼就不能從我成天的喧嚷和慌亂中有絲毫的察覺呢?他有沒有可能成為第一個,而且是唯一一個看穿我堅硬盔甲的人呢?那一刻的到來對他來說還需要很久嗎?

有句古語說“愛情起於憐憫”。我是不是也因為憐憫彼得而對他產生愛意呢?因為我常常為他感到難過,就像同情我自己一樣。

唉!我真不知道怎麼開口跟他談這些問題。對他來說,開口說話更難。那他應該怎麼做呢?也許我能給他寫信,這樣他就能知道我到底想說什麼了。

你的,安妮。

1944年3月19日 星期日

親愛的安迪:

昨天對於我來說,是一個值得紀念的日子,我決定把心裏話都對彼得說出來。

就在我們快要坐下來吃晚飯的時候,我小聲問他:“今晚你還要學速記嗎,彼得?”

“今晚不用。”

“那我待會兒很想和你說說話!”

他同意了。

洗完餐具,我在凡?達恩夫婦房間的窗戶邊上站了一會兒,看看風景,可一會兒我就去找彼得了。他站在敞開的窗戶左邊,我走過去就站在右邊,接著我們就談開了。半明半暗中,在敞開的窗戶邊上說話要比在雪亮的光線裏容易多了,其實這種感覺很舒服。

我們彼此聊了很多,真的很多很多,多得我沒法全部重複,但非常開心。這是我在“藏身密室”裏度過的最美妙的一個晚上。

我來簡單地跟你講一下我們都聊了些什麼吧!我們首先談到爭吵,談到我現在對他們的看法,還有和父母之間產生的疏遠感。

有那麼一會兒,彼得說:“在你們家裏,你們睡前都有互道晚安和吻別的習慣吧?”

“是的。怎麼了,你們家裏沒有嗎?”

“沒有,我從來都沒有親過誰。”

“你過生日的時候也沒有嗎?”

“有,那時候有。”

我們接著就談到了對父母的不信任。我告訴他,我們姐妹也很少在一起談天,我們都不信任父母,我常常一個人躺在被窩裏傷心地哭泣,而他跑到頂樓裏罵個痛快。

我們說到瑪格特和我彼此才剛剛了解,雖然我們總待在一起,我們也不能無話不講。我們聊了一切可以想到的事情。噢!他和我想的簡直完全一樣!

接著我們又聊到了1942年,那時的我們多麼不同。現在,我們對自己的看法都改變了很多,而剛開始的時候我們不能彼此容忍,剛搬進來的時候,彼得覺得我話多而且很倔強,我也覺得他性格孤僻而且很懶惰。

我過去總搞不明白為什麼他從來都不逗我,但現在我卻很開心。他還提到他常常故意和所有人隔離開來,我說我到處吵嚷和他的沉默其實沒多大區別。我告訴他,我很喜歡清靜,除了寫日記,並沒有其他的事做。

彼得說我父母以及兩個孩子讓他特別開心,而我也很高興他能在這裏。我還說我現在能理解他的克製了,還有他跟他父母的關係。如果他需要朋友,我隨時都願意幫助他。

“你一直在幫我呀!”彼得說。

“怎麼幫的?”我非常驚訝地問。

“全憑你的快活。”

哦!多麼動聽的話語啊!真是太好了,彼得一定已經把我當一個朋友來喜歡了,而在眼下這就足夠了。我心裏特別感激和快活,我簡直說不出話來。

我剛剛把跑進腦子裏的想法都寫下來了,現在可以說,彼得和我擁有一個共同的秘密。假如他用那雙滿含笑意和柔情的眼睛看著我,那就好像在我的心裏點亮了一盞燈。就這樣一直保持下去吧!希望我們還會有更多在一起的美好時光!

你的滿含感激和幸福之情的,安妮。

1944年3月20日 星期一

親愛的安迪:

今天早上彼得問我,彼得問我願不願意晚上再一塊兒談談,並表明我根本就不打攪他,還說隻要能容納一個人的房間就能容納兩個人。我說我不能每天晚上都來,因為樓下的人不喜歡這樣,但他覺得我不用為此煩惱。後來我就說我很願意找個星期六的晚上來,還特別求他月亮出來的時候一定要叫我。

在這個時候,我的幸福籠上了一層淡淡的陰影。我能感覺到姐姐瑪格特也挺喜歡彼得的,但我不知道她的喜歡到了什麼程度。每次我和彼得在一起的時候,一定都讓她很痛苦,但她從來沒有表現過什麼。

“要是你成了局外人,那就糟透了。”我說。

“我已經習慣了。”姐姐瑪格特回答。

昨天晚上,媽媽又訓了我一頓,實在是活該,因為我對她的態度太冷淡了。無論如何,我還是應該再變得友好一點。我感覺爸爸已經不再把我當小孩看了,這使他在我心目中的形象更可愛了。

下麵是關於姐姐瑪格特善良的證據,這是我今天收到的:

昨天說我不嫉妒你,其實我隻有百分之五十的誠實。實際上,我對你和彼得,的確都不嫉妒,我隻是為自己至今還沒有找到屬於自己的人有點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