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彼得的友誼(3 / 3)

但眼下要想找到一個能和我交流思想和感情的人,是不可能的事情,因此沒有理由去怪罪你。一個人在這裏失去的已經夠多的了,那些對別人是理所當然的東西,我們都無法得到。

話又說回來,無論如何,我很清楚我和彼得是不可能走得很近的,因為我想跟一個人談很多,我就希望跟他有非常親密的關係。我希望不用我說很多話,他就能深深地看透我。要想這樣子,那個人就必然是在才智上超過我的人,而彼得在這方麵顯然是達不到要求的,但你和彼得在一起我卻完全能理解。

你一點都沒有讓我成為局外人,不要因為我的存在,讓你心裏產生對自己的責備。我相信你和彼得一定會獲得真正的友誼的。

我做了如下答複:

親愛的瑪格特:

我覺得你的信特別溫柔甜蜜,但我還是不太高興,我也不認為自己應該高興。

直至現在為止,在彼得和我之間還不存在你以為的那種秘密,但在一扇敞開的窗戶旁的黃昏中,彼此可以比在耀眼的陽光裏說出更多的話。同樣,小聲說出你的感情也比大聲喊出更容易。

我相信你已經對彼得有一種姐姐般的感情,你和我一樣喜歡幫助他。即使那種感情並不是我們心中向往的那種信任,有時你對他還是會有所幫助的。我一直都認為,信任一定要來自雙方。

我們還是別再談那麼多了吧!假如你有什麼話要說就寫信給我,因為在紙上我能把話說得更清楚。

你不知道我有多仰慕你,我隻希望自己能從你和爸爸身上學到很多優點,因為就現在來看你和爸爸在哪方麵幾乎都是一樣的。

你的,安妮。

1944年3月22日 星期三

親愛的安迪:

昨天晚上的時候,姐姐瑪格特又給我一封回信。

親愛的安妮:

昨天讀了你寫給我的信,有點為你擔心,我怕你去看彼得時會帶著懊悔的心情。可這實在是沒有理由的,在我內心深處我覺得自己有權利和某個人分享彼此的心事,但我還不能和彼得那麼做。

不過,我對彼得的感覺就像你說的那樣,彼得有點像個小弟弟。我們彼此都願意敞開心扉,如果繼續接觸,姐弟之間的那種感情可能還會發展起來,也許是以後,又也許永遠不會。但是,那種感情一定還沒有到達那個階段。

因此,你不必向我道歉,更不需要可憐我。既然你找到了夥伴,那就盡情享受吧!

讀完這封信,我的內心有一種預感,我們在這個“藏身密室”裏一定會擁有一種真正了不起的愛。安迪,別多想啊!我還沒有想到要嫁給彼得呢!我想象不出來他長大後會是什麼樣子,也不知道我們是不是真的會愛到可以結婚那麼深。

我現在隻知道彼得是愛我的,但究竟有多愛我也琢磨不透。他是不是隻想要一個特別好的朋友,又或許我對他的吸引力隻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姑娘或一個妹妹,這些我還沒有弄清楚。

當彼得跟我說,在他父母爭吵的時候,總能在我這裏獲得幫助,我高興極了。這令我對他的友誼的信任又向前邁了一步。

昨天我問彼得,如果這裏有12個安妮找他,他應該怎麼辦。他的回答是:“如果她們都跟你一樣,那肯定不是壞事情啊!”

彼得對我很熱情,我相信他真的希望總是看到我。彼得長得也很帥氣的,不論是他笑的時候還是靜悄悄地看著正前方的時候,他實在是個可愛的人,大好人。同時他現在還在勤奮地學習法語,甚至在床上還要努力到22時15分。

你的,安妮。

我寫給姐姐瑪格特的回信:

親愛的瑪格特:

我認為我們最好靜靜地等待,順其自然的好。彼得和我做出最後決定的時間不會太久的,要麼繼續像從前一樣,要麼完全不同。究竟會是什麼樣的結果呢?我也不曉得,我也不願費心去妄想。

但有一件事情我是一定會做的,假如彼得和我決定做朋友,我就會告訴他,你也非常喜歡他。同時我也會跟他講,隻要需要,你隨時都會幫助他。

要記得到閣樓裏來和我們一起玩,我們永遠歡迎你。不管我們在哪裏,你絕對不可能打攪我們的,因為我和彼得現在有一個默契,那就是天黑以後才開始談話。

姐姐,請鼓起你的勇氣吧!就像我一樣。我知道那樣做並不容易,但要相信屬於你的那一刻可能會比想象來得更早。

你的,安妮。

1944年3月23日 星期四

親愛的安迪:

我們目前的處境好了很多,眼下的一切又恢複了正常。給我們提供購物券的那幾個人從監獄裏放出來了,謝天謝地!

美萊普昨天回來了,愛麗的病也好多了,盡管她還有點咳嗽。讓人傷心的是,庫費賴斯先生還要在家裏待很長一陣子。

昨天有一架飛機墜毀在附近的一所學校裏,幸好當時學校裏沒有師生上課,隻發生一場小火災,死了兩個人。德軍發現機上的人員跳傘,就拿起機關槍向他們猛烈掃射,我們對這種卑鄙的行為都感到非常憤慨。

最近吃完晚飯我常到樓上去,喜歡待在上麵的感覺,吸一口傍晚新鮮的空氣,坐在彼得身邊的椅子上一起看著外麵。

在我溜進彼得房間的時候,凡?達恩先生和杜賽奇說了些特別沒品位的話:“看來這裏成了安妮的第二個家了。”要不就說:“在夜晚,年輕的男士接待年輕的女士合適嗎?”

大人們總是猜疑我們的行為,彼得說那不過是大人的嫉妒心,因為我們年輕,我們用不著太在意他們的怨恨。有時候他會到樓下來接我,但無論預先怎麼準備,他的臉都會變得通紅,激動得幾乎一句話也說不好。幸虧我不會臉紅,這一點肯定是最招大人們厭煩的。

一直以來,從沒有誰對我說過我長得漂亮,上學的時候隻有一個男生說過我笑的時候很好看。而在昨天,我得到了彼得真誠的讚美。

彼得總是這樣對我說:“笑一個,安妮!”

“為什麼總是要我笑呢?”我當時覺得奇怪,總會問。

“因為我喜歡你的笑呢!你笑的時候臉上會顯出這樣的酒窩。說真的,它們怎麼出來的?”

“我天生就這樣,我下巴上還有一個呢!那是我唯一好看的地方吧!”

“當然不是,怎麼能這樣說呢?”

“就是這樣的,我很清楚我不是個美人。我從來就不是,也許永遠都不會是。”

“我完全不同意,我覺得你漂亮極了。”

“你說的不是實話。”

“我可以保證我說的是真心話!”

當然,在接下來的談話裏,我也對他說了一番類似的話。

你的,安妮。

1944年3月27日 星期一

親愛的安迪:

在我們的“藏身密室”裏,我們的永恒的話題之一就是關於政治的。隻不過因為這個話題我個人不太感興趣,所以大多時候不說也罷,所以我今天的這封信就全都用來談談政治吧!

毫無疑問,關於政治要說的話太多了。各種各樣的觀點,在眼下這種艱難的時刻,要說這是最受歡迎的話題也不為過,但是,為此沒完沒了的爭吵卻是非常愚蠢的。

從外麵進來的人總會帶來大量不真實的消息,但到目前為止我們的收音機卻沒有騙過我們。亨克、美萊普、愛麗、庫費賴斯先生和柯賴勒先生都曾經沸沸揚揚地發表過他們的政治見解。

在圍繞反攻、空襲、演說等問題上無數的爭執中,人們聽到的無非是“不可能”,或者“要是他們現在才開始那還要延續多久啊?”要麼就是“太精彩了,一流的,好極了!”

在小小的“藏身密室”裏,存在著悲觀主義者、樂觀主義者,還有那些永遠滿懷激情地發表自己觀點的現實主義者們。就像對所有其他事情一樣,每個人都認為自己是對的。一會兒是某某得罪了他的夫人,因為他發表了對英國不相稱的見解。一會兒是某位紳士攻擊他的太太,因為她對他鍾愛的國家充滿了嘲諷。

我發現爭論的效果是驚人的,隻要一說起就從不知疲倦。似乎德國國防軍的新聞公報和英國BBC還不夠似的,他們現在又引入了“空襲特報”。

但另一方麵又讓德國人大失所望。英國人正馬不停蹄地忙著他們的空中打擊,跟德國人忙著說謊一樣地有熱情。所以廣播從早晨一打開就全天候工作,一直至晚上23時還有人在聽。這顯然表明大人們有無窮的耐心。

我也稍微說說一點政治吧!我們敬愛的英國首相溫斯頓?丘吉爾作了一次演講,簡直可以說是完美。

昨天晚上21時的時候,茶泡好了,上麵蒙著暖罩,大家依次就座。在收音機的左邊坐著杜賽奇,凡?達恩先生坐在正前方,彼得在他邊上。媽媽挨著凡?達恩先生和凡?達恩太太坐在後麵,爸爸坐在桌子邊上,旁邊是姐姐瑪格特和我。

這些男士們正激烈地討論著,彼得因為聽得緊張,眼珠子都快鼓出來了。媽媽穿了一件深色的長便服,凡?達恩太太因為頭頂上飛馳的戰機而瑟瑟發抖。爸爸安詳地喝著茶,瑪格特和我儼然以姐妹般的姿態緊挨著正在睡覺的貓咪穆皙,它愉快地獨霸了我們兩個人的膝蓋。

看吧!這樣的情景是那麼和諧寧靜,但我卻懷著恐懼等待著一貫的結果。他們簡直就等不到演說的結束,就會跺起腳來,趕緊開始討論。他們就是這樣你一句我一句,直至好好的討論變成了激烈的爭吵。

你的,安妮。

1944年3月29日 星期三

親愛的安迪:

你知道嗎?我聽到了一個好消息,尤其對於我來說,真是個天大的好消息呢!英國眾議院的一位部長,從倫敦借荷蘭電台發表了講話,他說他們會在戰後收集各種日記和信件。到時候,他們看到我的日記立刻會狂奔過來的。想想吧!假如有一天我出版了一本有關“藏身密室”的傳奇小說該多有意思啊!

真的,如果戰後10年要我們猶太人來講講我們在這裏是怎樣生活的、吃些什麼、談些什麼,絕對是一個有趣的事情!雖然我已經跟你講了不少,但是你知道的也隻是一點兒。

空襲來臨的時候,女士們真的害怕極了。比如說星期天,350架英國飛機在埃伊姆頓上空投下了將近50萬公斤炸彈,房屋就像風中的野草一般在搖擺和顫抖,誰知道會有多少瘟疫流行。這一切你完全無法知道,要是我把所有的都告訴你,那我就非得一天寫到晚不可。

人們隻能排隊買菜和其他各種日用品,醫生無法去探望病人,盜賊增多了,多得讓你不得不去懷疑一向保護我們的荷蘭人怎麼會一夜間都變成了小偷。八九歲的小孩子會砸爛人家的窗戶,偷走一切可以到手的東西。每天的報紙都登有許多啟事,懸賞尋找失去的財物。

馬路上的電子鍾全都給拆掉了,公用電話也都給扯得稀爛。民眾的士氣不可能高昂,除了咖啡替代品之外,每個星期的配給都用不到兩天。反攻還早呢!也許到了那時候,老百姓都被弄得要到德國去了。小孩子們都生了病或營養不良,穿的都是舊衣服舊鞋子。

這一切當中還有一件好事,那就是隨著食物越來越糟糕,防範老百姓的措施也越來越嚴厲,反對政府的怠工也就日益高漲起來。食品公司的職員、警察和官員,有的站在老百姓一邊,給予他們幫助,也有的欺壓他們,抓他們進牢房。

讓人慶幸的是,隻有很少一部分荷蘭人會做出錯誤的選擇。

你的,安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