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 諒
下午17時光景,我到達蓋茨海德府,先去看望了白茜,大約一個小時後,我由她陪著走進9年前我懷著絕望、孤單的心情離開的那座宅子。
我的前途依然渺茫,我的心仍然疼痛,我仍然覺得自己像是地球表麵上一個流浪者。但對我自己我感到了堅定的信心,對於壓迫也不再感到那麼畏懼。我的冤屈的傷口現在也差不多愈合了。
然而,依然健在的人容顏大改,我幾乎認不得她們了。兩位年輕小姐出現在我麵前,一個長得很高,也很瘦,神態嚴肅,穿著一件非常樸素的裙子。我覺得,這個一定是伊麗莎。另外一個皮膚白嫩,五官秀美,碧眼金發,當然是喬琪安娜了。
我走上前去時,兩位小姐站起來歡迎我。然而寒暄之後,除了那位年紀小的,帶著挑剔的神氣上下打量我的樸素和不入時的衣服外,就再不注意我了。
她們的怠慢,現在對我來說,已不再具有傷害我的任何威力。當她們露出不情願讓我立刻去見她們的母親的神氣時,我便把她們撇在一邊,自己去了。
我用不著別人帶我去那間熟悉的房間,從前,我常常被叫到那兒受罰。我走到床前,急切地尋找那熟悉的麵孔。時間平息了複仇的渴望,壓下了憤怒和厭惡的衝動,這是一件快樂的事。我彎下身子吻了我的舅媽,她抬起眼皮來看我。
“是簡?愛嗎?”她問。
“是我,裏德舅媽,你好嗎?親愛的舅媽!”
我曾經起誓再也不叫她舅媽,我認為現在忘記這個誓言並不算羞恥。我的手指緊緊握住她那隻放在被單外麵的手。但是,裏德太太把手移開,把臉掉過去。
我感到痛苦,接著又感到憤怒,像在童年時代一樣,我的眼淚已經湧上來了,我又強使它們回到源頭。
“你叫我來,”我說,“我來了。”
“喔!當然!告訴我的女兒們,我希望你住下,一直到我能把幾件心事好好和你談一談。有一件事我想說,讓我想一想……”
她那遊移不定的眼神和變了的語調,說明她原來健康的身體發生了很大變化。她不安地輾轉著,發現我的胳臂壓住了被單一角。
“坐直!”她說,“不要緊緊的抓住被單來煩擾我。你是簡?愛嗎?”
“我是簡?愛。”
“這個孩子給我添的麻煩,多得誰也不會相信。這樣一個累贅留在了我手裏!把她攆出這所房子,我很高興。勞渥德那兒發生了斑疹傷寒,她沒有死。但是我說她死了,我希望她死了!”
“你為什麼那樣恨她呢,裏德太太?”
“我一直不喜歡她的母親。我的丈夫卻很喜歡他的妹妹,在她死後,他就派人把她的嬰兒領回來。那是個病懨懨、一天到晚哭哭啼啼的小東西。我丈夫對她比對自己的孩子都操心,她們一不跟她玩,他就發火。他強迫我發誓照料她。”
“約翰不像他的父親,這我很高興。哦!但願他別再向我要錢了!約翰沒命地賭博,而且老是輸,可憐的孩子!我有沉重的心事,怎麼辦呢?”
這時,她越說越激動,也語無倫次了。白茜好不容易說服她服了一些藥。待她安靜下來,我便離開了。
10天過去了,我再沒跟她說過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