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娜呢?”喬治問道,“就沒有一個人要它嗎?”
的確沒有人押這匹小母馬,連提都沒有人提,旺德夫爾馬群裏的這匹獲勝希望微乎其微的馬,被威名顯赫的呂西昂壓下去了。但是埃克托爾一聽,把手一揚,說道:
“我忽然心血來潮,我押娜娜二十個法郎。”
“好哇!我押二十個。”喬治說。
“那麼我押六十個。”菲力浦趕快附和。
他們不斷加碼,為了討好娜娜,就互相競爭起來,好像在拍賣場搶購娜娜似的。埃克托爾說一定要用金幣把這匹馬埋起來,並且還要發動大家在它身上押賭注,他們打算去拉賭客,但當三個小夥子跑開去宣傳時,娜娜對他們喊道:
“你們知道,我是一個錢也不押這匹馬的……喬治,給我押呂西昂兩百法郎,押瓦萊裏奧一百法郎。”
可是,他們已經跑遠了。娜娜洋洋自得地看著他們穿過車輛,彎著腰鑽過馬頭,繞來繞去,跑遍了草地。見到馬車上有熟人,就趕緊跑前去,慫恿他們押娜娜的賭注。達到目的,他們便回過頭去,遠遠向娜娜比劃著數目。娜娜站在車上,揮動著陽傘,於是群眾爆發一陣哄笑。可是,他們的努力收效甚微。僅有幾個男人肯聽從他們的慫恿,比如斯特涅,他舊情難忘,押了六十法郎。女人們則幹脆拒絕,謝謝啦,明知必輸何苦白扔錢財!而且幹嘛要為一個臭婊子出力?她的四匹白馬,兩個跟班,還有那副盛氣淩人、詳詳自負的樣子,令人看著就憋氣。嘉嘉和克拉莉絲拉長了臉,責問埃克托爾何以如此怠慢她們。當喬治鼓足勇氣走到米儂的馬車旁邊時,蘿絲沉下臉把頭一扭,根本不睬他。真是個爛汙貨,竟把自己的名字加在一匹馬身上!米儂則透出好玩的神氣,耐心地聽著小夥子的宣傳,嘴裏直說女人總能叫人交好運的。
兩個年輕人花了好長時間,最後找著登記人,買完賭注回來。娜娜問:
“怎麼樣?”
“你是四十。”埃克托爾答道。
“怎麼?四十!”娜娜驚詫地叫起來,“他們原來說是五十的……這是什麼緣故呀?”
這時,拉博德特又出現了。馬場跑道正在清理閑雜人等。一陣鍾聲宣布初賽開始。在大家的期待低語中,娜娜問拉博德特,為什麼娜娜這匹馬的價碼突然提高了。拉博德特含含糊糊地不作正麵回答,說大家對這匹馬的要求既然高了,當然價碼也就提高了。娜娜對這個解釋隻好滿意。再說,拉博德特似乎滿腹心事,他告訴娜娜,旺德夫爾如果能脫身,他馬上就會來這兒。
初賽的進行至結束,並沒引起人們多大注意。而隻翹盼著爭奪大獎的比賽。太陽已被烏雲蓋住,陽光逐漸暗淡,草地上一片灰黯。接著,風又吹起,繼之暴雨驟降,傾盆而下。人群一陣騷亂,有呼叫的,有笑罵的,有嬉鬧的,步行的和站著的人紛紛奔往賣飲料的棚下避雨。馬車上的婦女,用雙手緊攥陽傘,用盡氣力遮住身體,跟班雜役們慌忙撐開車篷。暴雨頃刻間又驟然停了,太陽又在飛揚的毛毛雨中射出白花花的光芒,厚雲綻開一道道蔚藍的裂縫,烏雲拂過森林,天空又露出了笑臉,婦女們籲了一口氣,也都笑了。馬匹打著響鼻,人們脫下濕衣甩去水珠,顯得亂紛紛地,燦爛的陽光普照著雨後青翠欲滴的草地。
“啊!可憐的乖乖小路易!”娜娜說,“你被淋濕了呀,我的寶貝?”
小東西一聲不響,由著母親給他擦幹手。年輕的母親用手帕替兒子擦了,然後去擦那條顫抖得更厲害的小狗。她的白緞子衣服也有幾滴雨點,她全不在意。花球經雨水澆過,晶瑩如雪,絢麗奪目。她選了一朵,喜愛地嗅著,花上雨珠如露沾濕了她的嘴唇。
這一陣急雨,看台上頓時擠得水泄不通。娜娜舉起望遠鏡向那邊掃視,遠遠的但見密密層層、亂七八糟的一堆人群,緊緊擠在一排排階梯形的座位上,看上去隻覺得是一片灰蒙蒙的背景上麵,浮著一個個人臉的亮點。陽光從看台頂棚的角上斜照下來,部分群眾便在亮處,婦女們的服飾似乎也失去了亮麗。娜娜覺得特別開心的,是看台腳下的沙地上一排排椅子上的婦女,被驟雨趕得抱頭鼠竄的狼狽模樣。體重測量處的圍牆內是絕對禁止妓女進去的,所以娜娜便對聚集在圍牆內的上流社會婦女,極盡刻薄挖苦的能事,譏笑她們的服裝古怪,長相滑稽可笑。
群眾哄傳著皇後進入正中小看台。那看台是瑞士牧區小亭式樣,前麵一個很寬的陽台,擺著紅色扶手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