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坦然地望了他一眼。
“何必這樣……既然是藝術品,雕刻家怎樣描摹我都不介意。”
娜娜選擇了人形床腿,就這麼定了。德博德特又叫住了她:
“等一等……這得增加六千法郎。”
“這有什麼關係!”娜娜縱聲大笑,說,“難道那個小笨蛋沒有錢嗎?”
她在熟人中總是以“我的小笨蛋”稱呼米法伯爵,其他男人向她問起他時,也不作別樣稱呼:“昨天晚上你見到你的小笨蛋了嗎?”“哎呀!我以為在你這裏找得到他呢!”這稱呼既親昵又隨便,可是她還不敢當麵這樣叫他。
拉博德特卷起設計圖,最後又告訴她,兩位金銀匠答應在兩個月內,即在十二月廿五日左右交貨。下星期雕刻師就來給夜女神製造模型。娜娜送他出門時,想起了那個麵包商,突然問他:
“對了,你身上有兩百法郎嗎?”
拉博德特恪守自訂的戒律,就是絕不借錢給女人。每逢女人向他借錢,他一律如此回答:
“沒有,姑娘,我身上一個子兒也沒有——要不要我去找你的小笨蛋?”
娜娜說不用。兩天前,她已從伯爵那裏要了五千法郎。然而,她馬上後悔不該拒絕,因為麵包商即接踵而至。他悻悻地往前廳的長凳上一坐,扯起嗓子罵娘。這時才兩點半鍾,娜娜在二樓聽見他的罵聲,她的臉色發白,尤其使她難受的是仆人們都在背後竊笑,笑聲一直傳到她的耳中。車夫在院子裏探頭探腦,弗朗索瓦無緣無故穿過前廳,向麵包商作鼓動性的一笑,然後趕緊去向大家報告情況。誰都不把太太放在眼裏,屋裏回響著他們的嘲笑聲。她覺得自己很孤立,仆人們瞧不起她,冷觀她的一舉一動,用汙穢的誹謗作踐她。她想向佐愛借一百三十三法郎,最後又打消了念頭。她已經欠了佐愛的錢,她自尊心極強,不想冒險碰她的釘子。她情緒激動,返回臥室,對自己大聲說:
“算了,算了,娜娜,你這個姑娘,還是靠你自己吧,唯有你的肉體是屬於你的,最好利用你這個本錢,那比忍受侮辱強得多。”
她沒叫佐愛,自己找衣服換了,匆匆忙忙的要去找特裏貢。這是她在最艱窘時的最後手段。她是搶手貨,老鴇婆常來求她去,她每次接受或者拒絕,取決於手頭是否缺錢花。她看似富比王侯,而往往囊空如洗。現在家庭收支日見困難,特裏貢那裏便成了她的財源,每回總能拿到五百法郎。她對出賣肉體早已習以為常,就像窮人進當鋪一樣。
她剛出臥室,猛不防和喬治撞個滿懷。他正站在小客廳的中央,她沒留意他臉白如蠟,眼內出火。她如釋重負地吐了一口長氣,說:
“啊!是你哥哥派你來的吧!”
“不是。”小青年答道,臉色更蒼白了。
她失望地聳了聳肩。他來幹什麼?為什麼擋住她的去路?她正忙哪,不過她還是回過身來問了他一句:
“你身上沒帶錢吧,有嗎?”
“沒有。”
“當然沒有啦,我真糊塗!你從來身上就沒一個子兒,連坐公共馬車的六個蘇都沒有,你媽不肯給嘛。這就是男人啊!”
說完,她抬腳便走,但喬治一把抓住她,要跟她說幾句話。娜娜朝外奔,再三說她沒有時間,但喬治的一句話又讓她止了步。
“聽著,我知道你要嫁給我哥哥。”
哎唷!這可太滑稽了!她猛地坐在一張椅子上,打算笑個痛快。
“是的,我知道了。”小青年接著說,“可我不答應,你應該嫁給我,我正是為這個來的。”
“怎麼?你也來求婚?”她叫起來,“難道你們有家傳的毛病,可是,你們休要癡心妄想!這樣肮髒的要求我向你們提過嗎?你弟兄倆都別指望這個!”
喬治臉上立刻露出喜色。以前也許是自己聽錯了。他接著說:
“那麼,你得向我發誓不和我哥哥睡覺。”
“哎!你煩得我夠了!”娜娜站起來,她又沒好氣了,“談幾句還算有趣,可是我忙著要出去……我什麼時候高興就和你哥哥睡覺。我是你包養的嗎?你是這裏出錢的主人嗎?你憑什麼幹涉我?對了,我是和你哥哥睡了……”
喬治緊緊捏住她的胳臂,幾乎把它捏斷了。他結結巴巴地央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