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這樣的話……別這樣說……”
娜娜往他手上猛擊一拳,掙脫了他。
“這孩子居然對我動粗了!小東西,你給我滾,馬上滾出去,我以前留你是出於善心!完全是我發慈悲!你睜開眼睛看一看,你以為我會一輩子當你的媽媽嗎?我可沒有閑功夫去撫養一個娃娃,我要做的事多著呢。”
喬治聽了,全身幾乎僵住了,他一動不動蔫了下來。娜娜每句話都狠狠地戳痛他的心,他覺得不如死了好。娜娜根本沒注意他痛苦的神情,隻圖快意,一口氣說了下去,把一早上的氣惱都發泄出來:
“你和你哥哥一樣,全不是好東西!你哥哥答應給我送兩百法郎的。呸!讓我等到現在,我倒不在乎那一點錢,還不夠我買發膏的呢,他離開我的時候竟麵有難色呐!你想知道嗎?告訴你吧,就是由於你哥哥失信,我現在馬上要出去,找個男人賺五百法郎來。”
喬治聽了這話,腦裏登時一片混亂,他攔在門口,雙手合十,語不連貫地哭著央告:
“啊!別去!別去!”
“我不去不行,難道你有錢嗎?”娜娜說。
沒有,他沒有錢。如果能弄到錢,他豁出命去也幹。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覺得可憐,這樣窩囊,這樣年幼無知。他哭得瘦小的身軀索索發抖,哀痛欲絕。娜娜終於緩和下來,輕輕把他推開。
“行了,我的寶貝,讓我過去,我是不得已呀。理智點,你真是個孩子。這一個禮拜你不是很聽話嗎?如今我得去想辦法了,你好好想一下吧……你哥哥是個成年漢子,我不會跟他說這些,請你千萬別讓他知道我要幹的這事,不必給他知道我要去的地方。我脾氣一來,嘴裏就沒個遮攔,總是話太多。”
說完,她又笑了起來,摟過喬治,吻他的前額。
“再見,娃兒,我們倆的事從此完啦,斷啦,聽明白了沒有?現在我可得走了!”
娜娜走了。喬治站在客廳中央,娜娜的最後幾句話猶若焦雷擊頂,在他耳畔回響:從此完啦,斷啦,他覺得腳下的土地裂開一個墓穴,腦子裏空蕩蕩一片,等著娜娜的男人已經消失,隻剩下菲力浦躺在娜娜的光身子上麵。娜娜不否認她愛菲力浦,她不願意讓他知道她幹那事,免得他傷心,由此可見她是愛他的。完啦,真的完啦。他喘著粗氣,環觀四周,被摧碎心靈的重壓窒息著。往事曆曆如在眼前,在“迷鳥居”裏度過的風流快樂的夜晚,他把自己當作娜娜的孩子那些旖旎時光,還有就在這個客廳裏偷情的歡愉,這一切都付諸東流,一去不複返了!他太小,沒有很快地長大;菲力浦代替了他,因為菲力浦有胡子了。啊!完了,他活不下去了。他的墮落演變為無限的柔情,性的崇拜,整個身心都沉淪下去,難以自拔。再說,哥哥還留在娜娜身邊,他的親骨肉,同胞手足,取代了他的歡樂,這令他妒忌得發瘋。完了,他沒法子活了。
仆人們看見太太步行出去了,大家更恣意地吵吵嚷嚷。所有的門都敞開,麵包商與查理、弗朗索瓦坐在長凳上有說有笑。佐愛走過小客廳時,看見喬治覺得奇怪,問他是不是在等太太。是的,是在等她,他忘了告訴她一件事。佐愛走後,他就開始尋找適合他達到目的的工具,找了半天,隻在梳洗室裏找到一把尖利的剪刀。這是娜娜修飾用的,如修皮膚,剪短毛。他把手放在口袋裏,緊緊握著剪刀,耐著性子等了一個鍾頭。
“太太回來了。”佐愛進來說,她剛才一定是在臥室的窗口窺見她的。
公館裏一陣奔跑聲,笑聲沉了下去,所有的門又全關上。喬治聽見娜娜在給麵包商付錢,她用簡短而粗俗的話將他打發走,便上樓來了。
“怎麼,你還在這裏!”她一看見他就說,“啊!我們會弄僵的,娃兒!”
她走向臥室,喬治尾隨在後。
“娜娜,你肯答應嫁我嗎?”
她聳聳肩膀。她不屑作答,砰的一聲把門關上。喬治一手推開門,另一隻手從口袋裏抽出剪刀,使勁向胸膛一插。
娜娜已感到有點不對勁,她轉過身,正看見喬治將剪刀刺進胸膛,不由得大怒。
“這混蛋!蠢貨!用的還是我的剪刀,還不住手,你這個小流氓,天哪!啊!天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