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 (1)(2 / 2)

米儂站在大飯店寬大的門廊下,神色不安地望著街上的人群。露茜剛開口,他便不耐煩的嚷道:

“我怎麼知道!都兩天了,我硬是沒辦法把蘿絲從樓上拉下來!這樣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險,簡直是愚蠢。她如果染上這個病,落得一臉麻子那才好看呢!那我們就倒黴了!”

他一想到蘿絲會失去她的美貌,心裏就冒火。他已經斷然把娜娜丟過一邊,不去插手她的事。可是,他一點也不明白女人為什麼這樣胡塗去為別人冒生命冒險。這時福什裏穿過馬路走過來,他也是心裏焦急來打聽消息的。這兩個男人推來推去,慫恿對方上樓勸蘿絲下來。這些日子以來,她們幾乎親如一體了。

“她還是那樣,親愛的,”米儂說,“你應該上去,強迫她跟你下來。”

“得了,你說得倒輕巧,老兄!”記者說,“為什麼你自己不上去呢?”

隨後,露茜向他們打聽娜娜住房號碼,他們就求她叫蘿絲下來;不然,他們就要發火了。但露茜和卡蘿莉娜並沒有馬上便去,她們瞥見方唐兩手插在口袋裏,在街上。他見人們一個個表情古怪,覺得很有趣。他聽說娜娜病倒在樓上,他裝出多情的樣子,說:

“可憐的姑娘……我得去看看她……她得了什麼病?”

“天花。”米儂答道。

方唐已向院子邁了幾步,聽說是天花,連忙縮回來,打了個寒噤,咕噥道:

“哎唷!這可怕的病!”

天花可不是鬧著玩的。方唐五歲時差點兒傳染上這個病。米儂說,他一個侄女就是得天花死的。福什裏就更清楚不過了,他臉上還帶著天花留下的痕跡,他指著鼻梁上方的三個麻點叫大家看。米儂趁機又鼓動他上樓,說這病不會得兩回的。福什裏猛烈駁斥這種說法,舉出好幾個病例,痛罵醫生們胡說。這時,露茜和卡羅莉娜見街上群眾越來越多,覺得十分驚異,便打斷他們:

“快看,快看!這麼多人!”

夜色漸濃,頃刻之間,遠處的路燈一盞盞的亮了起來。扒在窗口看熱鬧的人依稀可見;樹底下,人流每分鍾都在增加,從瑪德萊到巴士底,已彙成一股浩浩蕩蕩的巨流。馬車隻能慢慢地向前移動。密密的人群中發出悶雷似的回響。人們都是渴望加入群眾隊伍而步行來的,人人情緒激昂。突然,人群往後閃開,出現了一隊戴工人帽、穿白色工裝的人,喊著有節奏的口號,像鐵錘敲打鐵砧一樣雄渾有力:

“打到柏——林去!打到柏——林去!打到柏——林去!”

群眾疑慮、茫然地望著他們,但仿佛參加軍隊閱兵似的,已經受到這種壯烈情景的感染和激勵。

“啊,好呀,上戰場送命去吧!”米儂帶有哲學意味地低聲說。

方唐卻認為這很壯烈,說他要去從軍。敵人已經打到邊境,所有國民都應當奮起保衛祖國。他擺出拿破侖在奧斯特裏茨發表演說時的姿勢說了這些話。

“喂!你跟我們一同上樓嗎?”露茜問他。

“哎呀,不!”方唐答道,“去惹上可怕的病嗎?”

大飯店前麵的一張長椅子上坐著一個男人,用手帕掩著臉。福什裏一來就向米儂打眼色,示意他注意這個人。那人一直坐在那裏,不錯,他一直沒動過。記者把露茜和卡蘿莉娜也叫住,指給她們看那個人。這人偶然一抬頭,兩個女人認出了他,不由得驚叫了一聲。原來是米法伯爵,他正抬頭看了一眼樓上的一個窗戶。

“你們知道,他從今天早上起就坐在那裏了。”米儂說,“我早上六點鍾就看見他坐在那裏,一直沒動過……他從拉博德特那裏聽到消息後,立刻就趕來了,用手帕捂住臉……每隔半小時,他就拖著沉重的腳步走過來,打聽樓上那個病人好一點沒有,然後又回去坐下……當然嘍,那房間不潔淨,無論愛得多深,他總不想找死吧。”

伯爵抬起眼皮,他好像對四周發生的事情全無感覺。毫無疑問他不知道宣戰這回事,既沒有感覺到四周有一大群人,也沒有聽到有一大群人的聲音。

“瞧,他走過來了,”福什裏說,“你們看看他要幹什麼。”

伯爵果然離開長椅子,走進高高的門廊下。門房早已認識他這個臉孔了,不待他開口再問,就不耐煩地說:

“她死了,先生,就在剛才。”

娜娜死了!這對大家都是一個打擊。米法默默地退回長椅上,依然用手帕捂住臉。其他人則發出驚歎聲。但他們的聲音被淹沒了,又一隊人走過,一邊走一邊高喊著:

“打到柏林去!打到柏林去!打到柏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