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新坐標(1 / 3)

尋找新坐標

我們必須要有恒心,尤其要有自信力!我們必須相信我們的天賦是用來做某種事情的,無論代價多麼大,這種事情都必須做到。——居裏夫人居裏夫人尋找新坐標以優異的成績畢業

1883年6月12日,16歲的瑪麗高中畢業了。像哥哥約瑟夫、姐姐布羅妮婭一樣,瑪麗成績優秀,為她的家庭獲得了第三枚金質獎章。

斯可羅多夫斯基先生高興極了,他懷著驕傲的心情參加了小女兒的畢業和授獎典禮。當身著黑禮服的瑪麗站在台上接受畢業證書和獎章時,斯可羅多夫斯基先生的眼睛濕潤了。

畢業典禮結束後,瑪麗挽著父親的胳膊,高興而又傷感地離開了這所讓人一言難盡的中學。

瑪麗高中畢業後,身體顯得十分單薄,現在去就業,顯然還早了一點;繼續深造,當然是瑪麗最最盼望的,但家裏根本拿不出這筆錢。

斯可羅多夫斯基先生在取得女兒的同意後,決定讓瑪麗到離華沙很遠的鄉下去生活一年,委托農村的親戚照料她。

一年的休假,人們也許會盡力想象有一種早熟的使命感縈繞著這位天才的少女,暗地裏研究著科學書籍;可是不對,在這個叫做青春期的神秘過程中,瑪麗的身體發生了些變化,她的麵容出落得更加俊秀,同時她也忽然變得懶洋洋的了!

於是,瑪麗興致勃勃地來到波蘭南部克拉科夫附近的鄉村,過起了她一生中唯一一次閑散而愉快的田園生活。

她住在叔父克薩維爾先生的家裏。克薩維爾叔叔有一個不大的牧場,養著五十多匹純種馬,在這兒,瑪麗成了一個很像樣子的女騎士。

除了騎馬,瑪麗最喜歡的是在山林中遊蕩。在溫柔靜謐的喀爾巴阡山中的森林中漫遊,這真使瑪麗有一種說不出的奇妙的愉悅。藍天之下,是挺拔的黑楓樹林,從樹林的頂端望去,遠處山頂上皚皚的積雪在陽光的照耀下,像是一條美麗的紗巾在藍天下飄揚。晚間,萬籟俱靜,隻有樹枝在窗外婆娑起舞,黑暗曠野的深處偶爾傳來幾聲淒厲的狼嚎。

在鄉間,瑪麗常常在燈下給卡齊婭寫信。因為心情異乎尋常地平靜,時間又是那麼不可思議的充裕,她能像一個作家那樣,細致生動地向好友描述鄉間生活的感受。

夏天過去以後,瑪麗又到另一個叔叔斯德齊斯拉夫家去過冬。斯德齊斯拉夫叔叔住在位於波蘭東南、維斯杜拉河上遊的斯卡羅布米亞茲小鎮,叔叔是小鎮的公證人。

斯德齊斯拉夫叔叔家是一個非常快樂的家庭,斯德齊斯拉夫叔叔幽默而大度,嬸娘美麗而心地善良,他們的三個女兒無憂無慮,從來不會用憂鬱來打發日子,歡笑幾乎成了她們的專利。冬天,當大雪覆蓋大地、山巒和森林時,每逢大小節日,年輕的小夥子和姑娘都會在晚上乘著雪橇一家換一家地瘋狂地跳起波蘭民間舞蹈。

姑娘們漂亮的彩裙在急速旋轉中高高飛起,小夥子們用腳把地板跺得震天響,樂師們前俯後仰地拚命吹著、拉著華爾茲舞曲、馬祖卡舞曲。每次跳舞時,瑪麗都穿著波蘭鄉村女孩的節日禮服,成了小夥子們注目的中心。她的舞跳得太棒了,連叔叔家的三個姑娘都不得不以嫉妒的眼光,瞧著那些身穿白羊皮衣服的小夥子呼嘯而歡快地向瑪麗身邊擁去。

1883年至1884年這一年多的鄉村生活,是瑪麗人生中的一個讓她永遠不能忘懷的驛站。1884年7月,瑪麗結束了長達一年的鄉間生活回到華沙。

年近花甲的父親簡直認不出自己心愛的小女兒了。個子長高了,身體也豐滿了,完全像一個發育很好的波蘭農村姑娘了,隻是那一雙深陷進去的眼睛,仍然像以前那樣熠熠閃光,透露出一股對社會、對宇宙執著而狂熱的好奇。

瑪麗高興地緊緊擁抱著父親說:“爸爸,我回來了!”

“太好了,太好了,你這麼健壯,真好!”

瑪麗環視一眼新搬的家。新家位於她童年學校的旁邊,這兒是比較貧困的地區,居住麵積比以前小了許多。

斯可羅多夫斯基先生對女兒說:“房間小了一些,是嗎?啊,是這樣的,我們決定不再收寄宿生了,你們都大了,需要一個安靜、舒適的家庭環境。”

“太好了,爸爸,您的決定總讓人高興。”

“我想,雖然少了一些收入,但我可以在這安靜的環境裏,找些近期出版的物理學和化學方麵的書籍,一方麵瀏覽一下,另一方麵可以找些合適的內容翻譯出來,賺點稿費貼補家用。”

瑪麗難過地看著日漸衰老的父親。在媽媽去世六年多以來,為了兒女們的學習,他將他的一切都奉獻出來了。

父親嗜書如命,但為了多賺幾個錢,他把寶貴的時間差不多都用來輔導十來個寄宿生,幾乎放棄了對自然科學的研究。

那額頭上深深的溝紋,那日益稀疏的白發,還有那日益暗淡下去的眼神,無一不向瑪麗展示了父親的付出。

“爸爸”,瑪麗激動地說,“我已經17歲了,我可以當家庭教師維持自己的生活,不能讓爸爸您再為錢去奔波了。我說的是真的!”

斯可羅多夫斯基先生也假裝十分認真地說:“啊,我說過你說的是假的嗎?啊,沒說過吧?”接著,兩人相抱,大聲歡笑。

在歡笑中斯可羅多夫斯基先生又是歡欣,又是抱歉地說:“我的小女兒能賺錢自立了,哈哈,真讓人高興啊!不過爸爸也內疚,如果有錢,本可以讓你去深造的。”

瑪麗搶著說:“爸爸,您不是說過,貧窮是一切藝術和職業的母親嗎?我們這樣不是很好嗎?深造是我的追求、夢想,我想總有一天我會靠自己的努力達到這個目的的。”

“好,爸爸就喜歡像你這樣有誌氣的孩子!”斯可羅多夫斯基先生說。

不久,瑪麗找到了一份家教工作。然而,當她真正走入社會的時候,她就異常驚奇地發現,這個呈現在她麵前的社會光怪陸離、無奇不有,與她心靈中編織的玫瑰色的夢想大相徑庭,而且幾乎是格格不入。決定去巴黎深造

在當時的波蘭,那些家長常常瞧不起謀職的家庭教師,認為這些“懂得一點知識的窮人”理應對富家小姐曲意逢迎、強顏歡笑。

如果小姐出門未歸,誤了授課時間,家長們往往不會為女兒的行為感到抱歉,請求老師原諒,反而會像對下人說話那樣滿不在乎地說:“小姐還沒回來,因為她不太喜歡讀書,玩起來就會忘記一切。不過,她還小,這是不足為怪的事,你等一下,她會回來的。”如此等。

瑪麗的心中窩著一股火,但為了不丟掉一份好不容易找到的家教,隻好白白浪費自己的時間,在那兒等待學生的歸來。

更讓人生氣的是,到每月該付授課費時,這些富人忽然都成了莫裏哀劇中的“阿巴貢”,為少得可憐的幾個錢一拖再拖。

每一次瑪麗受到這種窩囊氣,回到家就會氣憤地說:“可惡!這些為富不仁的人真可惡!討厭!”每逢這時,布羅妮婭都會低聲安慰她,慢慢撫平妹妹心靈上的委屈、創傷。

這種日複一日、缺乏刺激的生活,對於青年人是一種最危險的麻醉劑,多少有誌青年在這種平庸的生活中失去了理想、追求和激情,最後成了一個成天發牢騷的、不可救藥的憤世嫉俗者。瑪麗也有過這種危險的心態:感到無聊。

這種平庸的生活如果繼續持續下去,肯定會損害瑪麗的心態,但幸虧她結識了一位比她大十來歲的中學女教師皮婭塞茨卡小姐。瑪麗被這位知識淵博、意誌堅強的女人吸引住了。

皮婭塞茨卡小姐熟悉波蘭以外的國家,如英國、法國在哲學和自然科學上所取得的輝煌成就。

在她的幫助下,瑪麗逐漸知道了法國實證主義創始人孔德的實證主義哲學,英國哲學家、心理學家斯賓塞的以經驗為基礎的“綜合哲學”,還知道了法國微生物學創立者巴斯德的“生源論”,英國生物學家達爾文以及他提出的以自然選擇為基礎的進化學說,還有法國生理學家伯納德的最新發現。

瑪麗強烈的求知欲望,立即在皮婭塞茨卡小姐激情的講述中被煽動起來,像冬眠結束的熊一樣,一旦蘇醒過來,就會很快產生強烈的食欲。

對於像瑪麗這樣的人,正如培根所說的那樣,除了知識和學問之外,世上沒有任何其他力量能在她的精神和心靈,思想、想象、見解和信仰中建立起統治和權威。

在皮婭塞茨卡小姐的勸說下,瑪麗和她的兩個姐姐一起參加了一種半公開半秘密活動的“流動大學”。

在流動大學裏,瑪麗他們定期請一些有學識的教師,為需要知識的青年們講授解剖學、自然科學、社會學和博物學等課程。這樣,一方麵增加了自身的學識,另一方麵通過學習,增強了對祖國未來發展的信心。

除了聽課以外,“流動大學”的成員們還到工廠和其他一些急需文化知識的地方去講課,傳授文化知識。瑪麗被分配到一個縫紉工廠去為女工們服務。她熱情高漲地為女工們朗讀,還設法為大家組建一個小小的圖書室。

如果循著這樣一條道路發展下去,瑪麗也許會成為一位堅定的職業革命家,但這件事並沒有發生。有多方麵的原因,如父親對自然科學的愛好,從小就引起她強烈的神秘感,這種朦朧的神秘感,想必已經在瑪麗的心靈深處織出了一個難解的情結,影響她的終生。

有一次,瑪麗在與約瑟夫、海拉討論青年人應該有什麼樣的理想和怎樣為複興波蘭而決定自己的行動時,她認真思索後說:

我不認為參加運動是最好的方式。剛剛進入社會,自己闖一闖就會懂的。但我認為更重要的是我對科學、數學、文學等各方麵的知識都十分缺乏,如果有了真正的知識,在關鍵時刻,就會作出正確的判斷。

正是在這種認識下,瑪麗在經過深思熟慮後,毅然對布羅妮婭談起去巴黎深造的事情。這時,布羅妮婭不解地問:“你怎麼突然像做夢一樣想起這樁事情了呢?”

“我最近考慮了好久,也和爸爸談過,我想,我已經想出了一條可以走得通的路了。”瑪麗說。

“走得通的路?我不明白。”

瑪麗心中有數地問布羅妮婭:“為了去巴黎讀書,你已經存了多少錢?能在巴黎生活多久?”

布羅妮婭一定是反複算過她的存款,所以很快地回答說:“除了旅費以外,可以生活一年左右吧。可是,在巴黎念完醫科大學得五年!錢差得太遠了!”瑪麗不理會布羅妮婭的沮喪,她繼續說,“我有辦法實現你和我的夢想。”

“你瘋了!”

“聽我說。到巴黎以後開始的第一年,你用自己的存款生活,以後我可以設法寄錢給你,爸爸也會盡力寄一點。”

“瑪麗!你哪有錢寄給我?”

“靠現在這樣授課一小時隻賺半個盧布,當然不會有錢寄給你,但是如果我到鄉村去找一家願意供食宿的家庭當家庭教師,那我一年可以掙四百多盧布,不是就可以寄錢給你了嗎?”

布羅妮婭感激的淚水不由自主地充滿眼眶,她聲音哽咽地說:“瑪麗,我的小妹妹。”

“同時,我自己也還可以存一些錢,等你讀完了醫科大學,就輪到我去巴黎讀書了,而你已經當上了醫生,不就又可以幫助我了嗎?”瑪麗說道。

“小瑪麗!你真好,但是當家庭教師會讓你受很多委屈的。”

“你還記得阿斯尼克的詩嗎?‘尋找那不為人知的新路,建造一座未來的殿堂。’我們的新路一定可以走通,我們未來的殿堂一定可以建造得更輝煌,是嗎?”

布羅妮婭猶豫地說:“瑪麗,你比我更優秀,為什麼不是你先去。”

“別犯傻了。你今年已經20歲了,我還不滿18歲,當然是你先去嘛。”從事家庭教師職業

人們也許不太了解19世紀末期在波蘭女家庭教師的社會地位。人們可能還會以為那是一種十分羅曼蒂克的職業,既高雅又受人尊敬,是一種地位很高的職業。如果這樣想,那就大錯特錯了,而且也會使我們不能更清楚地了解瑪麗的犧牲精神。

那時到富貴人家執教的家庭教師,實際上的地位與廚娘、花匠、傭人的地位是差不多的,也許稍高一點吧。

布羅妮婭知道一個年輕的女子遠離溫暖的家和慈父的嗬護,隻身一人到陌生的富貴人家當家庭教師是一件多麼令人傷心和憂慮的事情,所以她為瑪麗的偉大奉獻精神深深地感動了,同時又放心不下這個還不十分經事的妹妹。她擔心妹妹會在陌生、勢利的家庭裏受到委屈。

但是,瑪麗卻義無反顧地行動起來了,沒有給布羅妮婭憂慮和猶豫的時間。

到職業介紹所提出申請以後大約三個多月,瑪麗就找到了一個家庭教師的職位。

她能這麼快地找到一個比較滿意的職位,恐怕得益於她獲得過一枚金質獎章和精通英、德、俄、法、波蘭等幾國語言文字。

1886年1月1日,在一個嚴寒的日子裏,瑪麗強忍住眼淚,告別了年邁慈祥的父親和親愛的哥哥、姐姐。她隻帶上簡單的行李便乘著火車向北行駛,踏上了隻身在外的從教之路。

瑪麗要去的地方在華沙北邊100公裏處。在那兒,她的雇主Z先生經營著一位親王的大片土地。

當火車終於鳴笛離開了華沙站,華沙的萬家燈火已經遠遠被拋在後麵的時候,瑪麗突然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和孤獨。

以前在家,有父親和布羅妮婭的嗬護和關照,她覺得自己堅強而有力,能傲視世上一切讓她覺得厭惡的東西。然而,現在她孤零零一個人坐在火車的硬座上,周圍都是陌生、驚奇的眼光。

她想到,從此不會再有家中那些溫柔、睿智的談話,一切都顯得那麼粗俗、令人沮喪。她內心的力量和勇氣似乎在逐漸消失,無名的恐懼正從四周向她包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