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4

賭注

分裂之後科學家們的工作更加繁重了,新的子午線的測量同樣需要準確精密,科學家們必須腳踏實地反複核算。三個英國科學家承受的工作量重了幾倍,行進的速度放慢了,因為民族的尊嚴帶給他們極大的鼓舞,加上三個人幹了原來六個人的活,所以一刻也不能放鬆。現在必須把全部精力全放在測量和計算上,再大的疲勞也能支撐住,俄國人雖占了原來的子午線,但他們在新的子午線上同樣做到完美,埃默裏必須停止對美景的幻想;默裏也隻得離開了獵槍。

三個人很快確定了具體的分工並付諸於計劃和行動中:角度和天頂的觀察由上校和默裏負責,原來帕蘭德負責的數學計算由埃默裏代替,測站的選擇和位置的安排則由大家共同商討,再也不用擔心會產生不一致的意見了。勇敢的莫孔仍是向導和獵人的角色,輪船雖讓給了俄國人,但英國水手帶著他們的皮劃艇,一些小河根本不成障礙,兩輛牛車上的豐厚物資為他們免除了生活上的後顧之憂。

由波謝曼人組成的護衛隊,為了他們自己的安全著想本不打算分開,因為這些波謝曼人發覺離他們熟悉的地帶越來越遠,越往北走就距離他們經常居住的草原和溪流越遠,並且這裏經常有成群的與他們仇深似海的遊牧部落出沒,在這種環境下把他們分開對波謝曼人顯然極為不利,這是可以理解的。最終,在莫孔和波謝曼人首領沃魯波爾的勸說下,他們才極不情願地答應分為兩半。

8月31日,埃弗雷斯特上校的英國隊伍離開科羅本鎮朝他們最新的測站進發,他們重新返回被焚燒過的森林,來到小山丘腳下。他們在9月2日重新開始測量,為了便於在原子午線以西10~12英裏處能順利進行測量,他們在左邊的小山丘上豎起的標杆安上信號燈作為新的三角形頂點。

經過六天的忙碌後,一係列輔助三角形於9月8日中午測量完畢,三個科學家共同商議後,決定,在地圖上選定原子午線以西偏離1°的23°經線進行新的測量。

因而英國人工作的地點距俄國人不足60英裏,但這也足能避免兩隊的三角形發生交叉,在如此條件下,兩組人也就沒有相遇的可能,當然也沒有為測站的選擇而爭吵的機會了。

英國人測量的地帶雖然人跡稀少,但土質肥沃,也非常利於車輛行進。9月的天氣也最好,天空一片清新明朗、萬裏無雲。測量工作進行得很順利——途中沒有森林,甚至連灌木叢都極少見,一眼望去到處都是大片平坦的草原,偶爾凸起的幾片高地正好可設置測量的信號標杆。

這片肥沃的土地也為他們提供了豐富的給養:辛勤的蜜蜂由於鮮花的清香被招回來而在石縫或大樹枝裂縫中產下白色的甜美的蜂蜜;某些高大的動物會在夜晚離開群體而光顧營地四周,他們常能吃到羚羊、長頸鹿、鬣狗、犀牛,甚至大象。但這裏麵沒有默裏的功勞,因他現在不能再分散科研精力,而久違了獵槍的手時常握著望遠鏡。

但默裏有時聽到莫孔和波謝曼人的槍響時也會有些激動。他們為車隊供應著各種味道的肉食。有一次他們獵殺到幾隻長12英尺,高6英尺的水牛,牛皮呈青色,短而有力的腿和小巧靈活的頭,凶猛的野性從眼睛裏表現出來,他粗而尖的黑角並沒對人們造成傷害,卻送來了另味的夥食,因為牛肉比起每天的鹿肉更有一種美妙味道。

那些素來討厭廚房的英國人興趣盎然地觀看波謝曼人用剩餘的肉作肉幹條,儲存起來以後吃可以改善口味。波謝曼人先把牛肉切成細條,然後放到太陽下曬幹,再把它們放在硝皮裏用鏈枷用力抽打成細微的與肉粉相似的薄片,他們把切好的薄片壓在一起放在一個皮袋裏,用滾燙的牛油潤濕,因為牛油有股難聞的臊味,為了去除這種氣味,廚師們就在油裏加了些香精和幹果仁,這樣牛肉冷卻以後,就變成了像石頭一樣硬的肉渣餅。

做完之後莫孔就請天文學家們品嚐這種具有民族風味的佳肴,為了不使莫孔掃興,所有的歐洲人都嚐了幾口,因為幹肉條一直是遊牧人引以為榮的食物。剛吃的時候他們覺得味道很不舒服,但是,他們漸漸地適應了這種非洲“香腸”的味道,不久就開始嗜好上它了。其實這種體積很小卻含大量營養成份的食物在這人生地疏缺乏鮮物的荒野中是最佳的佐餐。並且攜帶方便、保存長久。車隊以後長期的食物保障都得益於莫孔為他們準備下的幾百磅幹肉條。

在晚上測量時,孤寂中的埃默裏常在鬱悶之餘更加強烈地思念佐恩,意外的分離使他們不得不接受知音難覓的現實。夜晚,他對星空長歎,對月影下的孤影而自憐自哀。沒人可以傾心長談,他隻能像帕蘭德那樣沉湎於繁重的測量數據之中;默裏雖遺憾於遠離了狩獵的逍遙,但他無怨無悔,從不發勞騷。有時,少有的獵物會伴隨著幸運之神的指點放肆地光臨默裏,默裏就會當作正當防衛而一顯身手。

但在9月12日,一隻老犀牛與默裏邂逅相逢時,他的防衛卻付出了較高的價碼。這隻長14英尺,高6英尺的皮膚黝黑的家夥已在車隊周圍徘徊很久了。當地人稱這種不同於亞細亞同類少皺紋的巨獸為“丘庫魯”。莫孔曾提醒默裏,這是犀牛中很危險的一種,它比白犀牛更好鬥,生性凶殘,即使人類不去侵犯它,它也會無端向人類進攻。

9月12日那天,默裏和莫孔到離營地6英裏處的一片高地勘察,埃弗雷斯特上校計劃在那裏豎立信號標杆。懷著某種預感默裏帶上了他的獵槍,並且不是普通的散彈槍;雖然犀牛已有兩天沒有出現了,但他也不願意赤手空拳地勘察一塊陌生的地帶。莫孔曾和波謝曼人獵捕過這隻犀牛,但至今仍未與它遭遇,他們想,或者這隻凶猛的巨獸早已遠走他鄉了。

出於謹慎,默裏隨身攜帶著獵槍以防它的襲擊,當然是情理之中的。當他們倆到達那片高地並準備爬上山頂時,一頭“丘庫魯”赫然在半英裏外濃密的小灌木叢中出現,這隻犀牛煞是嚇人:兩隻細小的眼睛閃爍著凶光;一前一後並列的長約兩英尺長的犄角稍微向後彎曲,像是牢固地植紮於它的骨質鼻梁上一樣,那的確是一種令人望而生畏的武器。

莫孔首先發現了這隻怪獸,他躲到一叢乳香灌木後麵,對默裏說:“朋友,運氣來了,有一頭‘丘庫魯’。”

“犀牛!”約翰興奮地叫道,“在哪兒?”

“那兒,”莫孔指著犀牛說,“你看,它還蠻懂戰術的,似乎是要截斷我們的後路。我有點不明白,犀牛又不是食肉動物,它何苦來要和我們為難呢?當然,既然它強充老大,我們就要幹掉它。”

“它會爬上山頂攻擊我們嗎?”默裏問道。

“不會,”莫孔回答說,“它的腿又短又粗,爬不上這麼陡的坡,它會在山下‘恭候’我們的大駕。”

“那就讓它耐心地等吧,”默裏說,“等我們完成任務以後再弄掉它。”

默裏和莫孔繼續觀測,他們確定了這片高地的位置,選擇好了提供豎立信號標杆的頂點。結束了工作後,默裏轉向莫孔說:“你覺得何時下山好呢,莫孔?”

“我聽你的,朋友。”

“犀牛會一直等候我們嗎?”

“那是。”

“那我們就下山吧,不管它多強壯我都要一槍幹掉它。”

“一槍!”莫孔叫道,“你知道什麼叫‘丘庫魯’嗎?它生命力非常強,可沒那麼輕易死。從來沒有人看見過它會在一顆子彈下倒斃,無論瞄得多準。”

“噢?”默裏說,“那可能是沒用錐形子彈。”

“無論錐形或圓形子彈都一樣,”莫孔回答說,“它肯定不會在一槍之下就被擊垮。”

“那好,勇敢的莫孔,”莫孔的話激發了默裏的強烈自尊心,他繼續說道,“為了消除你的懷疑,我就讓你見識一下,看看我們英國武器的威力。”

默裏手指緊扣扳機,就好像已經麵對著犀牛一樣。

“那麼,默裏先生,”莫孔似乎動怒了,他注視了默裏片刻說,“你敢跟我賭一次嗎?”

“當然敢了,尊敬的獵人先生!”默裏回答說。

“我雖不是富翁,”莫孔說,“但是,假如你能一槍打倒犀牛,我願輸1英鎊。”

“好!一言為定。”默裏立即響應道,“如果第一槍沒有放倒它,我情願給你1英鎊。”

“不反悔?”遊牧人問道。

“不反悔!”

兩人都滿懷自信地下山了,當離犀牛不足500碼時,犀牛仍一動不動地立在那裏,這有利於默裏選擇射擊角度,他可以準確地瞄準它。默裏心想這次是太便宜了,在扣動扳機之前他想給莫孔一個改正的機會,他問道:

“你不收回賭注嗎?”

“不!”莫孔靜靜地回答說。

犀牛像活靶子一樣站在那兒靜立不動,默裏可以任意選擇角度來射殺它。他決定射它的嘴,由於自尊心一直使他過分激動,他仔細地瞄準後,扣響了扳機,遺憾的是,子彈射中的不是它的嘴而是一隻犄角,犀牛幾乎對這一槍無動於衷。

“這槍不算,”莫孔說,“因為你沒有碰到它的肉。”

“不,一定要算,”默裏有些氣惱地說,“我輸你1英鎊,莫孔,但下一槍要加倍。”

“悉聽尊便,默裏先生,但你輸定了。”

“走著瞧吧。”

他重新裝上子彈,瞄準犀牛的胸部扣響扳機,但子彈擊中了厚厚的披甲後跌在了地上,犀牛大概似有所悟,但仍不屑一顧地隻朝前麵磨蹭了幾步。

“兩英鎊。”莫孔說。

“還來嗎?”默裏問。

“飛來橫福,願意笑納。”

這時候,默裏有點憤怒了,他仔細地瞄準犀牛的頭部,但子彈擊中它的前額後就像擊中金屬一樣彈了回來。

“4英鎊。”莫孔靜靜地說。

“4英鎊就4英鎊。”默裏已經憤怒不已了。

這次子彈射入了犀牛的腰部,它隻是朝前跳了幾步,並沒有倒斃,而是憤怒地在灌木叢上踐踏著。

“我想會影響它走動,默裏先生。”莫孔依然很冷靜地說。

默裏再也控製不住自己了。他已經喪失了冷靜,他已輸掉了8英鎊。然而他還是一再地增加賭注,然後一再地打偏,直到第九槍才穿破了犀牛的心髒,它才慢慢倒下去沒再爬起來。

默裏立刻歡呼跳躍起來,他輸掉的賭注和曾有的沮喪與憤怒統統被拋到腦後,他隻記得一件事——他幹掉了一隻犀牛。

不過後來他在與英國的朋友談及此事時說:“那隻犀牛真的非常貴。”

確實,他至少花了36英鎊,這可不是個小數目,莫孔依靠冷靜得了一筆可觀的收入。

羚羊的皮囊

英國科學家們至9月底繼續朝北行進,通過32個三角形的測量,已經有一半的測量工作完成了。三個科學家都以極大的熱情投入到工作中,但是由於人數減少了一半,過度的疲勞困頓使他們被迫經常中斷工作休整幾天,以養足精神。

由於天氣酷熱難忍,他們無法抵擋烈日與高溫,南半球的10月就相當於北半球的4月一樣溫度極高,令人難以忍受,每天午後他們有幾個小時根本不能工作,整個測量工作也因此一再耽擱,這使得莫孔感到極為不安。

位於子午線上觀測點以北100英裏處有一個特殊的區域,當地人稱它為卡魯。一到雨季,這裏土地的繁茂程度令人驚訝,雨後的幾天內,綠油油的牧草鋪滿平原、嬌滴滴的鮮花爭奇鬥豔,嫩汪汪的幼芽冒出頭臉,一片碧綠的平原景象呈現在眼前,小溪像絲綢的網絡交叉密布,成群的羚羊漫步平原,占據了這片豐盛的草地。

但是,這種奇異的景象卻如驚鴻掠影,稍縱即逝,不用一個月,肥濕的土壤經過太陽暴曬就會因抽幹水分而板結,堅硬的土地會扼殺掉所有的幼苗。幾天以後所有的植物就會消聲匿跡,各種動物也將迅速逃離這塊荒地,不久前還是濕潤肥沃的草原,現在已變成一片毫無生機的沙漠。

這就是埃弗雷斯特上校的小部隊在抵達恩加密湖畔之前必須路過的卡魯,莫孔非常急切地想在旱季到來之前趕到這片神奇的土地,當他與埃弗雷斯特上校交換意見時,上校完全能理解遊牧人的心情,因此他許諾莫孔盡量加快測量進程。

但是也不可以為了加速測量進度而不管測量結果的準確性,三角測量並非能經常切實可行、全如人願,它常常會受到氣候條件的影響,雖然遊牧人一再催促,但測量卻並沒有明顯的進展。莫孔開始意識到,照這樣下去當他們到達卡魯時,那片沃土將在烈日的曝曬下早已蕩然無存了。

但車隊到達卡魯邊緣時,呈現在眼前的明豔的自然風景令他們驚喜異常,他們可從沒見過如此令人難忘的景色:盡管目前的氣溫仍然很高,但小溪裏的水流仍然充盈、清澈;成千上萬的牲畜正陶醉在這片無邊無際的牧草上;幾片小叢林點綴著無垠的草原,如同英式的大花園。

如此豔麗的自然風光似乎並沒有引起埃弗雷斯特上校很大的興趣,倒是默裏和埃默裏已經對這裏的風景產生了深深的迷戀,惟一令埃默裏遺憾的是麵對大自然如此慷慨的饋贈卻有許多心裏話不能講給佐恩聽,不能指給他看。

成群的鳥兒被車隊驚起而繞著他們輕快地飛翔鳴叫使科學家們的精神為之一振。獵手們多次獵到鵏和迪可普鳥。還有另外一些鳥也引起了科學家的注意——並非因為它們味道鮮美,而是讚歎它們美麗的外觀。小溪邊更是鳥兒的樂園,鳥兒在那兒娛樂嬉戲,白頸項的藍鶴、像火一樣的紅鶴、灰色的蒼鷺、赭色的朱鷺、搖擺而行的鵜鶘展現了一幅巨大的生動的百鳥圖,也使得這片平原充滿了盎然生機,而惟一缺席的動物就是——人。

在諸多的鳥類中,最讓人驚奇的是那些靈巧的織布鳥,它們用燈芯草及其他細草織作的巢,像巨大的梨子掛在隨風搖擺的樹枝上,埃默裏把它們當作一種特產水果摘下了一兩個。接著他臉上就呈現出驚異的表情,聽到果實中傳出麻雀一樣的啁啾聲,如同前麵所有來到這裏的旅行的人看到果實裏可以生出鳥來,還不值得驚奇嗎?

卡魯這地方的確令人迷戀,它是動物的王國,它容納有角鹿、臆羚和長著尖角的角馬,真是個天然的皇家狩獵園,也是一個獵手名副其實夢寐以求的地方。

默裏已經無法抵抗眼前各種強烈的誘惑,埃弗雷斯特上校給了他兩天的時間休整,而他寧願讓自己疲憊不堪也不願放過如此狩獵的絕佳機會。埃默裏作為業餘愛好者也隨在他們身後。這使得默裏和莫孔感到非常興奮,他們每射出一粒子彈就能從獵園中拖回一件戰利品,一股無法克製的成就感使默裏把頂點、三角形、子午線測量都拋到了九霄雲外,誰都難以想象:此時此刻,一隻能靈活地擺弄獵槍的手怎麼會去掌握精密的經緯儀目鏡,一雙隨時能跟蹤奔跑中的羚羊的敏銳的眼睛又怎麼會去觀測天體或者恒星的高度呢?是的,默裏現在完全是個獵人,在這兩天興高采烈狩獵的歡愉中,人們認為他已經忘記了自己是個天文學家。

在狩獵過程中的一次意外的收獲,使莫孔對埃弗雷斯特上校早期提出的預見得到了證實,也使人們充滿了對此後車隊安全的擔憂。

那是10月15日,默裏聽說有一群大約二十隻羚羊組成的羊群出現在車隊左前方2英裏處,但這種漂亮的非洲大羚羊不易擒獲,這得益於它們高度的警惕性使獵人很難靠近,所以能獵捕它是非洲獵人足以自豪的事。莫孔不止一次提醒默裏這種羚羊奔跑之迅捷不亞於駿馬,是他鍛煉的好機會。這同那次打賭一樣刺激了自尊的英國人,他決心放馬一搏。他騎上自己最好的馬。帶上最得意的獵槍和最聰明的獵狗,迫不及待地出發了。一個小時後停止疾馳,莫孔藏在一叢無花果樹後麵,把100碼遠處低頭正在吃草的一群羚羊指給並默裏告訴他千萬小心,不要驚動它們。警惕成性的大羚羊尚未察覺他們的到來,它們一邊悠閑地吃草一邊離散開來,彼此的距離越來越遠了。

“顯而易見,那隻單獨呆在一旁不吃草的公羊正在放哨,隻要發覺細微的情況它就會發出刺耳的叫聲,然後領頭逃走,羊群將立即逃得幹幹淨淨。你隻能從遠距離開槍,並且保證第一槍就要消滅它。”默裏領會地點了點頭,找到一個觀察羊群的好位置。

大羚羊們毫無顧忌地繼續啃著草,但它們的哨兵似乎是嗅到了風中混雜著的某種危險信息,它經常抬頭四處張望,露出一副焦燥不安的神態。但是,由於默裏離它太遠,根本不到有效射程,又因它們的起跑速度對兩位獵人占有絕對優勢,所以要想在廣闊的草原上追上它們簡直就是癡人說夢。此時,除非羊群吃著草漫遊到附近的一個樹林裏,莫孔和默裏才有有效射擊的機會。

幸運總是伴隨在他們身旁,那隻當哨兵的老公羊正帶領羊群一步步接近樹林,也許它們覺察到在空曠的草原上有些危險,因此想到樹林中躲藏。見此情景,莫孔和默裏迅速下馬,把馬掛在無花果樹上,為了讓獵狗不弄出聲響,莫孔用衣服包住了它們的眼睛。他們帶著獵狗,貼著樹林邊緣爬行到離羊群300碼左右處。

兩位獵人把槍裝好子彈,在那兒隱蔽下來,耐心地等待時機。現在他們可以仔細地觀察這些大羚羊了,它們的雌雄很難區別,因為它們僅有的差別就是雌羚羊的角要細長一點,並且向後彎成美麗的弧形,任何其他種類的羚羊都不具備大羚羊這種迷人的姿態,它黑黝黝的皮毛精巧而別致,它的喉嚨上長著一撮須毛,背上的鬃發濃密、豎直,又白又粗的尾巴一直拖在地上。

在靠近樹林後,這群有20隻左右大羚羊的羊群停了下來,那隻放哨的公羊顯然想督促其他大羚羊離開平原,它在高高的草叢中不停地穿行,試圖將它們聚攏在一起。但是,其他羚羊似乎不想離開豐盛的草場,非常滿意平原給它們提供的美食,它們嬉戲了一陣之後,又開始分散開來。

它們的表現令莫孔迷惑不解,他叫默裏注意觀察,但又無法憑經驗解釋羊群的這一令人驚奇的舉動,莫孔老是搞不清楚,那隻老公羊為何如此固執地要將羊群帶進樹叢。他就這樣持續觀察了一個小時都沒有絲毫變化,要不是一隻或許像默裏一樣不耐煩的獵狗怒吼著朝著羊群撲去,他們至少還得等上幾個小時。莫孔氣衝腦門,他真想給這畜牲來一槍才解恨。因為那些大羚羊已經四散逃開,就算再神速的馬也不可能趕上了,很快,它們就變成了在草叢上幾個躍動的黑點。

不過,令莫孔十分驚異的是,那隻哨兵羚羊並沒有發出叫聲,也沒有要逃跑的意思,奇特的哨兵一反常態地呆立不動,絲毫不想隨群而去,甚至在其他羚羊都跑掉後,它還妄圖藏在高高的草叢中或樹林裏。

“這真奇怪呀!”莫孔疑惑地說,“那個家夥怎麼啦?它的舉動真怪異,它是受傷了,還是年老體衰跑不動了?”

“很快我們就知道了。”默裏一邊回答,一邊迅速作好開槍準備。他們奔向老羚羊,可它更加向低處蹲藏。隻能看到它長而尖的角探在草叢表麵,很明顯它不想逃跑,隻想躲起來。這樣,他倆輕易地靠近了這隻老公羊,大概在l00碼左右的地方約翰扣響了扳機,子彈射中了它的頭部,它的角動了一下然後就倒在了草叢中。

約翰·默裏和遊牧人一齊朝老公羊倒下的地方跑去,遊牧人手裏提著刀——要是它沒死的話他將隨時割斷它的氣管。但是,他的這一準備根本派不上用場了。老公羊已經完全地死去了,默裏去拽它的角要把它拉過來,這時候才發現它隻不過是一張空空的羊皮,沒有骨肉。

“上帝!一槍打死如此一隻特種大羚羊隻有我才能辦到。”默裏以一種自嘲的口吻自我說道,他的這種幽默能夠令所有見到或聽到的人發笑。但是莫孔沒有感到好笑,他緊閉著雙唇,緊鎖的眉頭表明他非常憂慮不安,他站起身,雙手抱在胸前,然後仔細地四處搜尋。突然,地上的一隻小皮袋引起了他的注意,皮袋上裝飾著阿拉伯式的圖案,他拾起皮袋仔細地檢查著。

“什麼東西?”默裏問。

“它怎麼會在這裏出現?”

“是它的主人剛才匆忙逃跑時丟掉的。”

“馬科羅羅人?”

“尊敬的默裏先生,請不要生氣,”莫孔憤怒地握緊拳頭,“你神奇的一槍射擊的是藏在羊皮下的馬科羅羅人。”還沒等默裏表達他的驚愕,莫孔見到500碼外的草動了幾下,便快速朝那地方開了一槍,隨後兩個人奔向那片草叢。

但除了一片被壓倒的草說明曾有人經過外,其他空無一物。馬科羅羅人已經消失了,想在這遼闊的草原上追蹤他是太幼稚了。

兩人匆忙地趕回馬的身旁,騎上馬還在苦苦思索著這件事,馬科羅羅人對車隊緊緊追隨,顯然表明他們是馬科羅羅族中慣於打劫的部落,他們現在是在偵查車隊和他們的火力裝備,他們跟得越久對車隊造成的威脅就越嚴重,因為這群劫匪不實現願望是不會罷手的。

默裏跟隨莫孔回到營地,他非常沮喪,不禁對莫孔道:“親愛的莫孔,今天真是倒黴,我射中的第一隻大羚羊竟是沒有靈魂和血肉的臭皮囊。”

困難重重

事後,莫孔與埃弗雷斯特上校進行了一次更深入的長談。根據今天的情況,莫孔可以預測到,他們現在已經被追蹤、窺探,並且隨時可能受到被襲擊的威脅。馬科羅羅人現在還沒有采取行動,大概是因為他們認為隨著車隊轉移他們會有更好的時機。

麵對這樣的困難,埃弗雷斯特上校會讓步嗎?他是否會就此中止測量工作呢?這些劫匪到底要采取什麼手段呢?他們能阻止這項神聖的工作嗎?這些都是堆在眼前等待解決的嚴肅問題。

埃弗雷斯特上校請莫孔隨時注意馬科羅羅人的蹤跡,並向他彙報一些馬科羅羅人的情況:馬科羅羅人是屬於貝川那族中的一個部落。1850年,大衛·利文斯通第一次探險考察讚比西河流域時曾受到當時的大首領賽比倫因的熱情接見。賽比倫因是個非常有智慧的人,他的勢力逐漸影響了整個非洲中南部,並且成功地統一了全部部落。1853年,賽比倫因死在大衛·利文斯通的身旁,他的兒子“骷髏”接替了他的位置。

起先“骷髏”很同情在讚比西河流域做生意的歐洲人,利文斯通也沒有什麼可埋怨的地方。但是,當這些歐洲人離去後,這位非洲之王突然轉變了作風,他和他的軍隊不僅屢屢侵犯外國人,就連臨近部落也深受其害。更讓人難以容忍的是,他們開始大範圍地燒殺搶掠。

馬科羅羅人主要是在恩加密湖和讚比西河上遊之間出沒,對於人數很少的車隊而言,最大的冒險莫過於在這一地區上穿行了,尤其對於他們垂涎和監視已久的車隊,到達這裏就表示接近了災難。

莫孔補充說,向上校報告馬科羅羅人的蹤跡是他份內之事,因為任何情況下他都願意聽從上校的安排。但對於科學家們而言是否繼續進行下去已成為必須做出決定的大事。

埃弗雷斯特上校、默裏、埃默裏進行了商議,最後,他們一致認為測量工作不應中斷,應繼續進行。因為他們已經完成了整個預測子午線的八分之五的測量工作,無論事態如何嚴重,探險隊將依靠自己的力量去克服它,不能半途而廢,放棄已投入了全部熱情和巨大精力的事業。

一旦下定決心,科學家們更加精心地進行測量,10月27日,他們已經得到了第四十一個三角形。

在近一個月中,科學家們的三角測量工作沒有遇到任何自然障礙,這裏的美麗風景異彩紛呈,偶爾有幾條小溪也可以輕鬆地跨過去,整個平原沒有遇到大的河流,這使得測量工作得以暢通無阻。莫孔經常在前方留心偵察,以避免馬科羅羅人偷襲,有時就跟在車隊左右以保護科學家們的安全。他們一路上安然無事,似乎莫孔的擔憂有些多餘,至少在11月份他們再沒有發現劫匪跟蹤的絲毫跡象。

雖然威脅似乎離他們還很遙遠,但莫孔多次覺察到波謝曼人曾流露出猶豫遲疑的神情,他們無法擺脫“獵捕大羚羊事件”給他們造成的心理陰影,令人驚訝的是,他們一聽到金屬相撞的鐺鐺聲就誤以為是馬科羅羅人來襲擊了。

馬科羅羅人與波謝曼人宿怨深重,彼此使用的抱複手段都極其殘忍。現在,波謝曼人已經遠離橘子河300英裏遠了,而且看來至少還要向北行進200英裏,這使得他們惶恐不安。漫長的旅程已經搞得波謝曼人極度勞累,加上現在他們隨時都可能麵對馬科羅羅人的圍剿之中,他們更加擔憂畏懼了,於是他們開始悔恨、懊惱甚至抱怨起來,而莫孔對他們的這些情緒變化裝作沒看見,這種冷遇更使得這些波謝曼人有大難臨頭之感了。

12月2日發生的意外事件激發了這些迷信的波謝曼人的煩躁情緒,幾乎導致了他們的公開叛亂。頭天晚上,一向晴朗的天空突然陰雲密布,在熱帶氣候的作用下,水汽彌漫的空氣滿載電荷,一場風暴即將來臨。在這種氣候條件下發生的暴風雨將異常猛烈。

2日拂曉,天空中低沉的烏雲低得似乎壓在頭頂,它們看上去如同一團團棉絮,有的呈暗灰色,有的呈銅紅色,太陽在這時顯得暗淡無光,酷暑更是逼人,空氣幾乎凝滯,樹葉都懶洋洋地呆在枝頭。

天文學家早就覺察到了這種天氣變化,但他們並沒有因此而停下手中的操作。在子午線以東豎立信號標杆以作為三角形的頂點,埃默裏帶領兩個水手和四個波謝曼人駕乘著牛車朝一座小山行進。當埃默裏正在豎立信號標杆時,突然一股強烈的冷風襲來,空氣中的水汽急速凝聚,轉瞬間,一場密集的冰雹迎頭砸下,更令人覺得奇怪的是,這些冰塊晶瑩剔透,閃閃發亮,就像是用模子壓出來的金塊一樣堅硬,它們一落到地上竟濺起無數火花,落到牛車鐵架上時甚至撞出一道道火星來。

堅如金石的冰雹越下越猛,對於埃默裏他們來說,暴露於曠野之中已是很危險了,這麼強勁的冰雹在南非是創紀錄的,大衛·利文斯通曾在科羅堡有幸親眼目睹了房屋窗戶被冰雹擊碎的情景,當時還有大量的馬和羚羊在冰雹下喪生。

埃默裏立即放下了手頭的工作,命令他的夥伴們盡快藏到貨車下,因為相對之下,貨車下比樹下要更安全一些。他還沒等跑下山頭,一道懾人魂魄的閃電刺破天空,大氣層像燃燒了似的一片通紅,緊接著的一聲震耳欲聾的響雷令波謝曼人心膽俱裂。埃默裏像靶垛一樣被打翻在地,兩名被震得暈頭轉向的水手見狀趕緊衝向他。幸運的是,這道雷電並沒有奪去年輕科學家的生命,他的周圍有一道明顯的電層流體保護,而他手中的羅盤指針卻因電擊而散碎。

經過水手的一陣緊急搶救,埃默裏很快清醒過來,此時他才得知自己既不是惟一目標也不是最慘的遇難者,兩個波謝曼人筆直地躺在信號標杆旁邊:一個人因擊中頭蓋骨而腦漿迸裂;另一人的衣服雖然完好無損,身體卻被燒成焦炭。也就是說,他們三個人分別被閃電的三個角距頂點擊中,這種現象在自然界極為罕見,但它的威力卻極為巨大。

幸存的兩個波謝曼人看到他們的同伴的慘烈命運驚得魂飛魄散,他們不理水手的喊叫徑自逃向營地,雖然他倆明明知道運動會吸引雷電,但他們隻想逃命——因驚恐而拚命奔逃的波謝曼人已經喪失了的理智。

兩名水手將埃默裏抬到貨車底下,接著自己也躲到車下,他們早已經被石雨似的冰雹砸得皮開肉綻。約三刻鍾後,冰雹慢慢平息,最終停了下來,他們三人踉踉蹌蹌地趕著貨車返回了營地。

當他們回到營地時,兩個波謝曼人的死訊已提前在族人中傳開了,這對波謝曼人的心靈產生了極其沉重的打擊,他們本來就不能理解三角測量的偉大含義,愚昧迷信思想使他們產生了極度的恐懼感。為此,他們秘密進行了內部商議,甚至有人喪氣地提出不再跟隨車隊前進了。

一旦他們向勘察隊反叛將會給測量的進程造成相當嚴重的後果,現在隻有依靠莫孔的影響力來平息這次叛亂了。埃弗雷斯特上校隻得出麵撫慰他們,他以提高雇酬為承諾誘勸這些可憐的波謝曼人,終於將他們挽留了下來。

上校破除層層障礙終於恢複了對波謝曼人的領導,雖然測量工作的命運幾乎曾經功潰一簣:在這片遠離城鎮的沙漠之中,如果沒有護衛隊的保護,沒有車夫駕駛貨車,探險隊成員們的生命安全將受到威脅,科學測量將就此夭折,但是,他們還是絕處逢生暫時渡過了難關。埋葬了兩個波謝曼人之後,上校命令立即撤營,帶領他的隊伍朝著三個人遭雷擊的山頭進發。

埃默裏在以後的幾天裏都不能靜下心來,那隻握羅盤的左手麻木了好長時間,當最終恢複正常後,埃默裏又投入到艱難而神聖的工作之中。